后來那條狗在一次他被混混搶劫時撲上去，被一刀劃破了肚子，躺在地上伸著舌頭看他的時候，也是這副表情。

    而他在狗的尸體旁邊站了一會兒，也就踉蹌著回了家，因為那天他剛被灌了一斤白酒，難受的很。

    祝卿安愣愣的站在原地，看著唐亦喬眼神里的生氣逐漸淡去，像是一副褪去了所有色彩的黑白的畫，腦子里卻忽然不合時宜的想起了這條狗。

    當時他身無分文，這群人就算是把他打死，也拿不到一分錢。他漠然的想，這狗死的不值。

    而現(xiàn)在，看著鮮血流了滿地，將厚厚的地毯浸濕的唐亦喬。

    他想，該死的是我。

    祝卿安忽然想起了那個契約，轉過頭瘋狂尋找那個未知的存在。

    他近乎哀求的說，我們的協(xié)議里包含了唐亦喬平安通過副本，你收了我一半的壽命。你得救他。

    一個聲音冷酷的告訴他，由于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是被人用技能復活的只擁有臨時生命的玩家，而是一個完整的生命體，他們的協(xié)議失效了。

    唐亦喬留下的信里說，自己發(fā)動了祭司牌的終極技能，用自己的性命和靈魂換回了在這次副本里死去所有玩家的性命。

    他說：早在祝卿安死去的時候，他就想這么做了。他這一輩子沒什么一定要完成的執(zhí)念，就算現(xiàn)在死去，也沒什么好遺憾的。祝卿安不一樣，他上半輩子過的太苦了，應該有個機會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說：他死后應該會變成里世界的墮落種，到時候估計誰都不認識了，如果看見他，記得給他帶個他喜歡口味的棒棒糖。

    他說：幫他跟他jiejie說，他對不起她。

    莊杭走進來的時候，祝卿安正坐在房間的沙發(fā)上發(fā)呆。

    他眼角處腫了一塊，淤血擠壓皮膚，將漂亮的眼睛壓變了形。

    這不是被誰打的，是他進房間的時候沒看路，摔了一跤，眼角磕到了茶幾的邊緣。

    看見莊杭進來，祝卿安眼睛都沒眨。

    直到莊杭把一張薄薄的信紙摔到他臉上。

    莊杭像是嫌看他都臟了眼，垂著眼看著地板上的污漬說：

    “小唐給你的?！?/br>
    祝卿安的瞳仁才微微顫動了一下。

    莊杭摔門而出，跟賀濯川一起從大門洞開的修道院出去，身后是死而復生的紅發(fā)女孩鈴葉和其他玩家。

    祝卿安一動不動的躺在沙發(fā)里，直到腦海里系統(tǒng)用尖銳的聲音催促玩家副本已結束，請盡快離開，才探下身用指尖撿起那張紙。

    他看見上面用飄逸的字體寫了一句話。

    “有人曾用生命愛過你?！?/br>
    74 你怕死？

    出副本后的那一天是怎么度過的，莊杭已經(jīng)沒有太多印象了。

    他只記得在寢室另一張床上看見的遍布滿床的血，與副本浸滿鮮血的地毯一樣觸目驚心。

    只不過這是在現(xiàn)實世界，再也沒有死而復生的奇跡，而一切都已無可挽回。

    唐亦喬是在救護車上斷的氣，隨車的護士惋惜的搖頭，救護車變成了靈車。

    滿床的鮮血和漂浮在鮮血上唐亦喬慘白的臉，成了莊杭永久的夢魘。

    葬禮來的人寥寥無幾，讓莊杭感到驚訝的是，唐亦喬的父母并未出席，而是他的jiejie唐亦巧出面cao辦了這一切。

    唐亦巧沒有再梳那個精巧的高馬尾，長發(fā)凌亂的在腦后打了個髻，凸顯出她通紅的眼圈和疲憊的神情。

    唐亦巧告訴莊杭，他們的父母欠下高額賭債，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帶著所有存款私逃了。

    逃跑的時候因為唐亦喬是男孩，父母本來想帶著他一起逃走，可唐亦喬看見乖乖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的jiejie，哭著怎么都不肯走。

    父母唯恐哭聲吸引到旁人，于是只能把哇哇大哭的兒子一起拋下。

    于是小小的姐弟就這么在一起相依為命，旁系的親戚害怕黑社會的追債波及到自己家，都不愿意將他們接回去撫養(yǎng)，只肯偶爾給他們送頓飯。

    他們住在毫無人氣的空蕩豪宅里，每天看著隔壁鄰居家歡聲笑語，自己卻只能吃白水煮出來的蔬菜和泡面。

    時不時還有催債的打手過來砸門，看見屋子里兩個縮在一起的鵪鶉似的小崽，也都只能搖頭嘆息一下，在房子外墻上用紅色噴漆噴出可怕的字眼和圖案。

    唐亦喬就翻出倉庫里的油漆，一點點的把那些污言穢語認真的擦掉。

    “要不是有弟弟在，我一個人早就撐不住了。”

    唐亦巧用手背蹭了蹭已經(jīng)流不出淚了的眼睛，說，就連唐亦喬去讀體校，也是因為體校的學雜費不多，而且每個月有額外的補貼。

    唐亦喬用他的補貼，支撐起了jiejie的學費和外出參賽的路費。

    莊杭聽了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唐亦喬從來不在他們面前說這些，只說自己父母出門了，他和jiejie住在一起。

    他們都以為，唐亦喬是個不諳世事的富家小少爺，卻沒想到他是還小的時候就已經(jīng)看遍了人世間的苦難，卻還愿意拉一把仍身處泥沼的人。

    哪怕代價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葬禮結束，莊杭問唐亦巧今后的打算是什么。

    唐亦巧說自己已經(jīng)靠競賽成績，提前拿了國內知名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不多時就會永遠離開這座城市，把父母欠下的賭債和以往的窘迫遠遠甩在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