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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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氏有些猶豫地看了英蓮一眼, 英蓮忙道:“娘在哪里, 我便在哪里。好容易有了娘,好容易才有家人,縱然清貧些, 我也甘之如飴?!?/br> 聽了這話,封氏禁不住淚珠瑩然, 對蔣玉菡道:“我想帶英蓮回家。雖無安身之處,到底遠(yuǎn)離京都, 也遠(yuǎn)離那個(gè)薛家。在閶門, 我們母女倆做些針線賣,也能勉強(qiáng)糊口。” 聽到回家二字,英蓮又是淚水漣漣。 蔣玉菡沉吟片刻, 對英蓮道:“你且?guī)Я钐萌ハ词环? 住上幾日,等林姑娘送jiejie的書信禮物送到西山大營, 得到j(luò)iejie回信, 你們便和這位林家的大叔一同回鄉(xiāng),豈不便宜?” 那車夫忙笑道:“小人喬中,姑娘吩咐了,倘若甄太太和甄姑娘回鄉(xiāng),便與之同行?!?/br> 封氏感激不已, 道:“如此,豈不是太叨擾了?” 蔣玉菡笑道:“算不得叨擾。況香菱的賣身契還在jiejie手里,總要告訴jiejie一聲, 拿了賣身契,復(fù)了英蓮的原籍,你們才好回鄉(xiāng)?!?/br> 封氏忙攜著英蓮磕頭,蔣玉菡連呼不敢。 如此英蓮便攙扶著老母親去自己房里洗漱,拿了琳瑯給自己的衣裳給她換上,這邊蔣玉菡又叫老趙款待喬中住下,又打發(fā)人去尋給西山大營運(yùn)送輜重的兵士來,幾次相托,也是極熟悉的人了,依舊托他們將兩箱東西帶給琳瑯。 東西送到的時(shí)候,天色已晚,可巧楊海正攙扶著琳瑯飯后散步回來。 聽到關(guān)于東西的來歷,琳瑯想了想,笑道:“香菱和她老母親團(tuán)聚,我的心事也了一樁。這林姑娘,忒大方了些,走前送了我許多書籍筆墨,如今又送來。不必看我也知道,無非是些筆墨紙硯書籍繡花樣子蘇繡玩意兒。” 楊海笑道:“我拿進(jìn)去你再看。” 先送琳瑯進(jìn)屋坐好,又給她倒一碗水壺里溫著的羊奶,方出去一手拎著一個(gè)箱子回來。 琳瑯喝完羊奶,看著楊海輕輕巧巧地打開箱子。 兩口箱子都不甚大,果然如琳瑯?biāo)裕豢谙渥永镅b著半箱整整齊齊新書,書上兩套筆墨紙硯和一封封固完好的書信。另一口箱子里裝了半箱各色綢緞和蘇繡、重錦、繡花樣子等等,更妙的是還有四瓶社前春茶。 琳瑯拿起書信打開,抽出梅花箋子,略一瀏覽,抬頭對楊海笑道:“這林姑娘是個(gè)有心人,猜到甄太太必會(huì)帶著香菱返鄉(xiāng),故讓我安心放行,待她們回鄉(xiāng)后,自會(huì)打發(fā)人妥善安置。又說賈雨村本為她之西席,面謀林姑爺,林姑爺又舉薦他至榮國府二老爺跟前,才得了官職,誰承想竟是如此為人。林姑娘心里過意不去呢!” 楊海道:“這些事,你讓玉菡去做,千萬別cao心。” 琳瑯笑著將書信收起,道:“林姑娘既來了信,少不我得回一封,再叫玉菡揀別致的備上幾色回禮。況且香菱本是我?guī)С鰜淼?,玉菡自然要告訴我一聲兒。再說,香菱的賣身契還在我這里,放在左邊螺鈿小柜下面的抽屜了,你去拿出來,和信一塊兒叫人交給玉菡。” 她如今身子沉重,楊海樂意聽她使喚。 楊海拿出香菱的賣身契,又磨墨攤紙,方扶著琳瑯過來。 琳瑯親撮湘管,一揮而就,給黛玉回信,晾干后封信,又取了兩匣堆紗、堆絹新巧的各色假花兒,雖不及宮花名貴,卻都是她親手所做,頗有京風(fēng),連帶香菱的賣身契托人一并收拾好,好在明日送至蔣玉菡處。 楊海拿到一邊,道:“你該歇息了?!?/br> 楊奶奶人老了,早就先睡了。 琳瑯坐在床上,看著他端了熱水進(jìn)來,便就著他的手先刷牙漱口,吐在折盂里,再圍著大手巾凈面,才擦好手臉,腳上一熱,只見楊海已經(jīng)坐在小杌子上,將自己的雙腳浸在他面前的黃銅盆里,輕輕按摩雙腳xue位。 琳瑯微微一怔,道:“你什么時(shí)候?qū)W了這個(gè)?倒做起這個(gè)來,也不怕別人笑話!” 這個(gè)曾在沙場上殺人如麻匪軍聞之色變的年輕將士,雙眸中卻帶著點(diǎn)點(diǎn)柔情,含笑答道:“笑話什么?我在外頭,你在家擔(dān)驚受怕,不怨不恨,既要孝敬奶奶,還要管家理事,如今懷著身子,為我生兒育女,我給你洗洗腳算什么?” 琳瑯聞言一笑,如同鮮花初綻,滿室生春,心里全是安然滿足。 對于一個(gè)女人而言,還有什么比這更幸福的呢? 細(xì)微處方能見人之真情。 擦干琳瑯的腳,直接幫她換了衣裳,將腳放進(jìn)被里,自己才去洗漱。 等他回來后,琳瑯眼皮已經(jīng)有些困倦,熄了燈,只留床頭一盞宮燈好起夜用,楊海摸了摸琳瑯的臉,小心翼翼地?fù)е难?,避開已經(jīng)凸出的腹部,唯恐壓壞了她和腹中的孩子,這是他的孩子,將繼承他的骨血。 琳瑯感覺到了,忽然側(cè)頭看他道:“若是女孩兒可怎么好?” 世人重男輕女,比比皆是,楊奶奶更盼著生一個(gè)大胖重孫子,琳瑯心里雖然不是十分在意男女,但她不知道楊海的心意如何,所以才問問。 楊海道:“若是女孩兒,最好生得跟你一樣,既標(biāo)致,又有才氣,針線活兒也無人能比?!?/br> 他又給琳瑯拉了拉被角兒,道:“你不用擔(dān)心,不論男女,都是我們的骨血,難道竟然因是個(gè)女孩兒就不要她了不成?若是重男輕女,豈不是輕了奶奶,輕了我娘,輕了你?世間也不是所有人頭胎都生個(gè)兒子的。況我們還年輕,頭一個(gè)不是兒子,日后再生便是?!?/br> 這話雖不是十分動(dòng)聽,可琳瑯卻聽得笑了。 次日起來,楊海先給她穿衣,再服侍她梳洗,又扶著她去用飯,把飯端到跟前。 楊奶奶見了,掩口笑道:“大海如今也知道體貼媳婦了。你閑了也念念書給你媳婦聽,我聽孫家的陳安人說,念書給腹中的孩子聽,趕明兒能考狀元呢!” 楊海眼睛一亮,隨即道:“愛文愛武,等他長大后自己做主。倘若念書給他聽就考一個(gè)狀元,豈不是常在娘胎里聽人念書的都成狀元了?就是狀元,三年才得一個(gè)呢!” 琳瑯撲哧一笑,楊奶奶啐道:“偏你就愛反駁,我不理你了!我去找寧孺人說話去!” 楊奶奶一出去,琳瑯和楊海慢慢用過早飯,移步書房。 楊海先托人將琳瑯的書信等物送至蔣玉菡處,琳瑯囑咐道:“你記得讓他們告訴玉菡,采買一些長安城中的風(fēng)俗精雅物件兒做回禮?!?/br> 楊海點(diǎn)頭,果然如此交代一番。 回來時(shí),琳瑯跟前已放著筆墨紙硯,還有一張字帖,笑盈盈地看著他道:“我也不用你讀書給孩子聽,只是你那一筆沒有結(jié)構(gòu)的字該練一練了,可巧林姑娘還送了我一副名家法帖。免得將來孩子長大了,你不好以身作則。” 不提他們二人如何婦唱夫隨,卻說蔣玉菡接到后,便先將賣身契給了英蓮母女。 封氏感激不盡,又隨著蔣玉菡去脫了籍。 蔣玉菡看到英蓮容光煥發(fā)的模樣,心里也覺得安慰好些,雖說自己至今尚未脫籍,可是看到別人脫籍后的歡喜,他隱約也能看到自己將來面臨時(shí)的激動(dòng)和興奮。 天子腳下,薛蟠又是常常出來流蕩的,蔣玉菡也怕又被他瞧見,便購得回禮裝箱,封了二十兩銀子送給英蓮,道:“難為你服侍我?guī)讉€(gè)月,這錢且做路上使費(fèi)罷!”又送他們坐車到岸邊,那喬中便帶著二人登船離去。 轉(zhuǎn)眼又過了三個(gè)月,鄉(xiāng)下賃田的佃農(nóng)送了租子來。 因楊家皆在西山大營,故楊家的地租也交給了蔣玉菡料理,三十八畝地,共計(jì)得銀四十五兩六錢。琳瑯和蔣玉菡的三畝地共計(jì)得銀三百六十兩。 蔣玉菡思忖片刻,將三百六十兩俱買了磚瓦木石盆景等物,又將那四十五兩六錢亦算進(jìn)去,只托信跟琳瑯說了一聲,楊家的銀錢歸琳瑯管,楊奶奶從來不問,琳瑯樂得如此,寫信回來連連夸贊了幾句。 雖然如此,蔣玉菡仍舊不得要領(lǐng),不知jiejie買這些東西囤積著有何用,這半年多來,也沒見城中的磚瓦木石漲價(jià)。 忽一日蔣玉菡在徒垣跟前奉承,只聽他吩咐長史官道:“去囤積一些磚瓦木料?!?/br> 長史官不解,乃問道:“囤積這些東西做什么?” 徒垣嘿嘿一笑,道:“自然是要大賺一筆!” 長史官仍然不解,蔣玉菡亦疑惑不已,他不由想起自己jiejie一直叫自己囤積這些東西,況他在徒垣跟前素有顏面,便笑問道:“難不成這磚瓦木料會(huì)漲價(jià)不成?王爺消息倒也靈通,只是卻沒聽過半點(diǎn)風(fēng)聲?!?/br> 徒垣笑道:“倘若叫你們聽到風(fēng)聲,我還有什么得意?實(shí)話與你們說了罷,你們兩個(gè)不妨也囤積一些賣了,只是不許再告訴第四人。因圣人登基至今,將要立后封妃,又因圣人以孝治天下,許她們家眷每逢二六之期入宮探視,老圣人和皇太后更允她們回家省親。你們想一想,那些嬪妃家里哪有不修建省親別院的?修建了,難不成不買磚瓦木石?必然漲價(jià)的!” 長史官和蔣玉菡聞言,前者忙去料理,后者卻有三分不信。 徒垣拿著扇子敲了敲他肩膀,道:“你別不信,且等著罷,不過三五日,必有旨意!” 蔣玉菡笑道:“王爺說會(huì),必然是會(huì)?!?/br> 徒垣呵呵一笑,道:“你小子還哄本王?打量我不知道你自去年便采買磚瓦木石的事?” 蔣玉菡聽了,驚得一身冷汗,忙躬身道:“小人不敢哄騙王爺,小人雖然囤積磚瓦木石盆景簾櫳等物,卻不知會(huì)有省親一事,只想等漲價(jià)后賣個(gè)差價(jià)罷了?!?/br> 徒垣道:“諒你也不知道!我也不過今日才知道。大半年前你如何能知?罷了,你不必如此小心!對了,見了你,我倒記起一件事來,我封親王那日,好些人來送禮,我也沒見,也不知孝敬了什么東西,誰知昨兒個(gè)王妃從里頭挑出一幅繡圖拿給主子娘娘看,主子娘娘竟愛得很,問這繡圖是誰繡的,趕明兒給她老人家繡一幅萬佛圖?!?/br> 蔣玉菡驟然聞得此言,不覺一怔,忙笑道:“那是小人jiejie繡的,原說賣了錢給小人贖身,誰承想要送禮,別無他物,只得以此略表敬意?!?/br> 徒垣笑道:“怪道這樣好?!眳s絕口不提蔣玉菡贖身一事。 蔣玉菡心中黯然,臉上卻笑道:“那圖,小人的jiejie足足繡了七年呢!” 那是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被譽(yù)為畫中山水第一神品。蔣玉菡見到時(shí),亦驚詫無比,琳瑯繡的富春山居圖高一尺有余,展之得三丈許,繪了富春江一帶的景色,兩岸峰巒疊嶂,蒼樹疏落有致,漁舟、小橋、平坡、村落等等均落于山間江畔,極盡蒼茫之致。 蔣玉菡并未見過富春山居圖的真跡,但繡圖上的意境之簡遠(yuǎn),筆墨之清逸,布局之疏密,變幻之無窮,景色之秀麗,實(shí)是達(dá)到了極高的境界。 他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只覺得一個(gè)字便道盡了此圖之美,好! 他不知道琳瑯曾經(jīng)在前生觀摩過湘繡富春山居圖,也曾模仿得一模一樣,下針如有神,即使過了這么多年,還是將富春山居圖深印腦海里。 徒垣道:“既這么著,就叫她繡一幅萬佛圖,繡好了送來?!庇纸衼砩磉叺拇筇O(jiān)吳泉,說道:“你去拿三千兩銀子賞給玉官兒的jiejie?!?/br> 吳泉答應(yīng)一聲,蔣玉菡只得俯身道謝。 出了忠順王府,蔣玉菡不禁有些茫然,但jiejie的刺繡入得貴人眼,說不定是個(gè)機(jī)會(huì)。 他拿著這三千兩銀子徑自去城南百里處以賤價(jià)購得磚瓦木料盆景山石,才運(yùn)到家中不久,家中倉庫早已經(jīng)放不下了,只得將部分堆在院中,設(shè)棚遮住,正要想方設(shè)法送到城外田莊時(shí),忽聽得榮國府的大姑娘晉升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