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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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此時此刻也有人打起了琳瑯的主意,你道是誰?且聽作者細(xì)細(xì)道來。 按黃葉村一村算來,人口雖不甚多,乃因在天子腳下,約莫也有數(shù)百戶幾千人丁,耕讀人家也有幾戶,除卻大地主周家良田千畝楊海身有官職外,余者皆是芥豆之微,日日為生計奔波,蔣家落戶便買下數(shù)百畝良田,只有下人帶著長工守著,諸眾不禁暗暗稱奇。 這日忽見琳瑯姐弟進(jìn)村小住,竟有春花曉月之姿,金姑玉郎之質(zhì),兼打扮舉止與眾不同,俱是沒見過的上等清俊人物,村民不禁又驚又羨,又愛又嘆,私下眾說紛紜。 其中有一家姓安,名平,本地人氏,家有薄田二十畝,乃村里的上等人家,娶的便是本村的楊氏,生得一子,名喚安賢,又有一女,乳名惠兒。一家四口,務(wù)農(nóng)為業(yè),趕上太平盛世,風(fēng)調(diào)雨順,攢了些許家業(yè),供安賢讀書,去年考中了秀才,在村里便水漲船高起來。 因讀了幾本書,腹內(nèi)有了墨水,安賢便油然生出幾分傲氣,以斯文自居,不大與莊稼人來往,只和村里村外幾個讀書人結(jié)交,或做功課,或談風(fēng)月,長到如今十九歲尚未娶親,也無其他原因,乃因看不上粗鄙村姑浣紗女。 偏巧這日琳瑯進(jìn)村之時,下車之際,安賢從同窗家中回來,路過蔣家門口,忽一眼瞥見琳瑯風(fēng)流標(biāo)致,溫柔嫻靜,當(dāng)即便呆愣當(dāng)?shù)?,目光癡迷,又想起蔣家境況富裕,只覺乃是一段天緣,立刻回家告知父母好登門求娶。 楊氏常cao持家務(wù),又愛與村里說道,一來二去,自知蔣家單良田便有三百畝,又有耕牛數(shù)十頭,還養(yǎng)了雞鴨鵝羊,僅次于周大地主家,再看琳瑯遍身綾羅,金簪寶釧,端的富貴逼人,早就打探著了,便與安平商議道:“我瞧那蔣家不凡,散人的點心好精巧,想必嫁妝極多,蔣姑娘也是千金小姐模樣,配得上咱們賢哥兒,不如明日就請張媒婆去說和?!?/br> 安惠一旁說道:“媽說的是蔣姑娘?她頭上戴的簪子,手上戴的鐲子可真精致,裙子上的花紋可真鮮亮,若真當(dāng)了我嫂子,豈不是我也能插金帶銀了?可真好!” 楊氏笑道:“那是自然,自古以來,媳婦就是要孝敬翁姑的。嫁到咱們家,嫁妝自然是咱們家的了,那些金銀首飾有你穿戴的時候!” 安惠聽了不免十分歡喜,忙道:“那就趕緊去提親罷!” 安平雖然勢利,卻很有幾分自知之明,聽說,便道:“我原嫌村里姑娘們沒見識,生得粗俗不堪,那蔣家小姐倒是一身書卷氣,只是他們家這樣富貴,如何肯嫁到咱們家?” 楊氏急道:“難不成賢哥兒還配不上她不成?咱們賢哥兒年紀(jì)輕輕便中了秀才,誰不贊一句年少有為?二年后秋闈,將來金榜題名必定有賢哥兒一個名字,為官做宰都是鐵板釘釘,便是千金小姐也配得,何況他們?nèi)粽媸歉毁F人家,哪里會屈尊在咱們這個小山村安家落戶?!?/br> 安惠也道:“就是這個話,趕明兒哥哥金榜題名,她就是舉人娘子,進(jìn)士夫人,還有什么可嫌棄的?若不是他們家有錢,她又長得俊,才配不上哥哥呢!” 安平沉吟片刻,道:“既這么著,又是賢哥兒看中的,你去叫張媒婆好好說道說道?!?/br> 安賢聞言大喜,楊氏滿口答應(yīng),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主意。 安賢一夜不曾好睡,楊氏也翻來覆去,覺得自家是讀書人家,對方?jīng)]有不應(yīng)的道理,次日一早起來,尚未用飯,便被安賢催促著快去。 楊氏只得提著一塊臘rou,兩根臘腸往張媒婆家去。 張媒婆才梳洗完,正獨自一人在家吃飯,見到楊氏登門,心下暗暗納罕,她素知楊氏瞧不起村里的姑娘,曾想過求娶周大財主家的小姐,偏人家早定了鄰村的王舉人,當(dāng)時弄得自己極沒面子,不知今日所為何來。 她心里想著,面上卻不動聲色,笑吟吟地道:“嫂子來得這樣早,用過飯了沒有?要不要用一點子?可是瞧中了哪家的姑娘叫我去給安秀才說合?” 楊氏忙笑著推辭讓飯,迅速地說明來意。 張媒婆做慣了媒婆,消息素來靈通,且趙云家的正是她的侄女,對琳瑯脫籍知之甚詳,對于蔣玉菡卻不大了然,這也是趙云家的不多嘴的緣故。鄉(xiāng)村人家并不看低大家丫頭,故張媒婆聽了楊氏的話,便覺得不配,并非身份不配,而是安家這份心思,別家娶媳婦還得問問身份來歷呢,他們卻只看著蔣家富貴琳瑯美貌,便含笑道:“嫂子可知蔣家小姐是什么身份?” 楊氏笑道:“我瞧著倒是好人家的姑娘,有房有地,綾羅衣裳,金銀首飾的?!?/br> 張媒婆冷笑道:“我也知道嫂子怕是取中了蔣家富貴,蔣姑娘標(biāo)致,只有一件,我做媒素來都是有良心的,門當(dāng)戶對,合兩姓之好,嫂子得打探清楚了才好上門,免得日后反悔!” 楊氏聞言一驚,道:“難道他們有什么不清白不成?” 張媒婆啐了一口,說道:“嫂子這是什么話?清清白白的人家,干干凈凈的姑娘,哪里就有什么不好了?咱們滿村子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這話傳出去,豈不是壞了人家的聲名體面?我怕嫂子不知他們來歷,日后知道了說我糊弄你們!” 楊氏低頭想了一會,半日方抬頭道:“難不成你知道他們家的來歷?” 張媒婆怕楊氏多嘴閑說,便道:“我也不知,只聽我侄女兒說是極清白的好人家?!?/br> 楊氏雙手一拍,道:“這不就行了?那樣有錢齊整,除了賢哥兒,還有誰配得上這樣人家?好人,你千萬親自走一趟,說得好些,好歹說成了這門親事,我們必有重謝?!?/br> 張媒婆無奈,若不答應(yīng),恐安家記恨,到底是村里少有的秀才;若是答應(yīng),又覺安家勢利,做媳婦艱難。左思右想,張媒婆只得答應(yīng)下來,親自去走一趟,到時候給侄女兒透點子口風(fēng),蔣家有見識自然不會應(yīng)承,若是應(yīng)承了也怪不到自己身上來了。 楊氏見她答應(yīng)了,又再三拜托一番,方一步三回頭地告辭了。 張媒婆搖頭嘆息兩聲,草草用過早飯,刷了碗,收拾完屋子,重新打扮了一番,提著楊氏送來的臘rou和臘腸便往蔣家走去,可巧遇到才出門的楊奶奶,忙停下腳步問好,又問道:“嬸子這是往哪去?” 楊奶奶道:“我去找你侄女兒趙云家的問些事兒。” 張媒婆笑道:“敢情好,我正要去蔣家,也找我那侄女兒呢!嬸子想問什么?” 楊奶奶左右顧盼,見旁邊無人,便慢慢地低聲道出去意。 張媒婆登時聽住了,再沒想到楊奶奶竟也想求親。 楊奶奶說完,嘆道:“我都六十歲了,也不知能活幾個年頭,最記掛著的便是大海的親事。昨兒晚上他和村里爺們巡邏,一早還沒歇息就走了,我看著,越發(fā)難過。只想著難得蔣家小相公不嫌棄大海是當(dāng)兵的,所以想問問,若能成,那就是我們楊家祖墳冒青煙了。” 張媒婆倒有些感嘆,低低道出楊奶奶想知道的關(guān)于琳瑯的身份來歷。 楊奶奶聽了,道:“原來是這樣!國公府?那不是京城第一等人家了?我就說,禮出大家,沒在大家子里住過,哪里有那么一份氣度!” 張媒婆笑道:“海哥兒已經(jīng)是七品的武官了,難道不嫌棄她是個丫頭出身?” 楊奶奶瞅了她一眼,道:“大海連媳婦都娶不上,還有什么可嫌棄的?再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大戶人家的丫頭多是受過教導(dǎo),知道規(guī)矩,懂得禮儀,進(jìn)退有度不說,多半還識文斷字,娶回來管家理財教養(yǎng)兒女都是好樣兒的!我見蔣家姑娘就是極好,一般富戶家的小姐都比不上,只怕見慣了富家公子,看不上我家大海?!闭f著,語氣不禁十分低落。 張媒婆忙勸道:“我的嬸子,聽你說蔣家小相公極敬重海哥兒,可見他們見識不凡,說不定還能成就一番金玉良緣呢!我順便幫嬸子問問,若成了,謝媒酒可得厚些!” 楊奶奶轉(zhuǎn)悲為喜,笑道:“如此多謝你了,真成了,等大?;貋?,我叫他親自謝你!” 及至到了蔣家,琳瑯忙親自迎進(jìn)廳里,端茶待客。 楊奶奶越看琳瑯心里越愛,只是想到自己的來意,又有三分局促,只拿眼瞅張媒婆。 張媒婆暗暗好笑,笑道:“不知蔣相公在家不在?” 琳瑯微感詫異,道:“張嬸子找我弟弟?他在家,我拘著他練字呢,我叫他來?!?/br> 楊奶奶聽了,眼里精光四射,又驚又喜,這說明琳瑯自己識文斷字,原本有十分求親的心思,現(xiàn)在已經(jīng)升到十三分去了! 張媒婆忙阻止道:“不必姑娘勞動蔣相公,我自己去罷,姑娘只管陪著楊嬸子說話。” 楊奶奶笑道:“她是趙云家的姨媽,姑娘叫趙云家的陪她去便好?!?/br> 琳瑯怔了怔,笑道:“原來還有這樣的親戚情分?!泵汹w云家的送她去蔣玉菡處。 趙云家的一面引路,一面笑道:“姑娘不知姨媽是做媒的,只道你是來串門兒,我可知道,姨媽此來莫不是給姑娘說親的?” 張媒婆道:“正是!我瞧蔣姑娘也有十五六歲了罷?” 趙云家的答道:“姑娘今年十六歲,聽我公公說,國公府里的太太親賞了好些上等木頭給姑娘打家具呢,大爺也開始給姑娘預(yù)備嫁妝了,可不是到了說親的年紀(jì)!” 張媒婆聞言一喜,悄聲道:“我這回來,要跟蔣相公說說蔣姑娘的親事呢!” 趙云家的驚道:“哪一家?” 張媒婆悄悄說了楊、安兩家的話。 趙云家的低頭想了一會,道:“我們這位大爺別看年紀(jì)小,心思可精明呢,要我說,姨媽竟老老實實把安家嬸子和楊奶奶的話細(xì)細(xì)告訴了,大爺自有分辨?!?/br> 蔣玉菡聽了張媒婆關(guān)于兩家的話,半日方問道:“這安秀才是哪個?” 他雖是一介戲子,但經(jīng)秦雋、琳瑯、徒垣陶冶教育,自有一股端嚴(yán)之致,張媒婆不敢撒謊,忙笑道:“安秀才十八歲就中了秀才,是村里最年輕的秀才,和村里莊稼人打扮不同,愛穿讀書人的袍子,模樣兒也周正,皮膚很有些白。” 蔣玉菡淡淡一笑,他是何等精明的人,就昨兒一晚上的時間,早從趙云那里將村里的人物是非打聽得一清二楚了,自然也知道這位安秀才,遂問道:“他能上山打獵不能?” 張媒婆一愣,不解他的意思,只好笑道:“自然不能?!?/br> 只聽蔣玉菡又問道:“那他可會耕田種地?” 張媒婆心底愈加疑惑起來,笑道:“自然不會。安秀才是讀書人,讀書是要緊事,見天兒地和同窗做功課,哪能耕田種地做這些粗俗活計,玷辱了秀才的尊貴!” 蔣玉菡輕笑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既沒有養(yǎng)家糊口的本事,如何供養(yǎng)我jiejie?” 世人看重讀書人,張媒婆心里也是十分敬畏,只得笑道:“讀書上進(jìn),等中了舉人、進(jìn)士,自然就好起來了。養(yǎng)家糊口,自然有他父母?!?/br> 蔣玉菡冷笑道:“天下學(xué)子何其多,考到老都沒考上的老翁好多著呢,他怎么就肯定自己在下次秋闈春闈一定及第?自己尚靠父母養(yǎng)活,如何就看不起莊稼人了?若沒人種地,他吃什么喝什么?還是等我jiejie嫁過去用我jiejie的嫁妝養(yǎng)家糊口再叫我jiejie孝敬翁姑做牛做馬?呸!我最看不慣這樣的假斯文,統(tǒng)共不過讀了幾本書,倒覺得比別人高貴起來,竟如此唐突我jiejie!將來一旦功成名就,紅顏未老恩先斷,還能不嫌棄我jiejie是丫頭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