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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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說了一回話,隔著簾子看了看天色,琳瑯起身道:“我該去了,怕我兄弟等得心焦了。” 映紅隨著起身道:“好歹來一趟,吃頓粗茶淡飯再回去罷!” 琳瑯笑道:“今兒個竟是不成,早與我兄弟約好了,因他還沒來我才出來逛逛,等下回罷,下回定要嘗嘗jiejie做的飯!”一面說,一面被映紅送到簾外,又跟劉大娘告辭,劉大娘再三挽留不得,只得送她出去。 正站在門外說話,忽聽一陣腳步聲響起,一人道:“家里有客?” 琳瑯一驚,忙將帷帽戴上,卻早夠別人驚鴻一瞥。 映紅瞪了來人一眼,道:“既知有客,偏還如此唐突!”側(cè)身笑對琳瑯道:“好meimei,我們小門小戶,原沒府上那么多規(guī)矩,怠慢了你,你可千萬擔(dān)待些!” 琳瑯淡淡一笑,道:“jiejie當(dāng)我還在府里不成?難道jiejie不知什么叫入鄉(xiāng)隨俗?” 映紅笑道:“我還當(dāng)在府里呢,若在府里,那些小幺兒哪里能進二門?輕易也見不得你的面!既然來了一回,好歹認(rèn)認(rèn)人,他又不是外人!” 琳瑯對著來人,即映紅之夫劉碩福了福身子。 劉碩年方二十上下,容貌五官和偉哥兒生得極像,濃眉大眼的,忙還禮道:“姑娘有禮?!?/br> 在劉碩旁邊還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和劉大娘說話,卻見他穿著藏青布衫,劍眉入鬢,星眸生寒,顧盼之際英氣勃勃,舉手之間神威凜凜,叫人望而生畏。 乍然見到琳瑯形容,他臉色忽變,上前兩步,道:“姑娘可還記得我?” 聽聞此言,琳瑯一怔,隨即莞爾搖頭。 映紅在琳瑯身畔低聲道:“他也是步軍營里的兵士,名喚沈俊。”說罷,才抬高聲音笑道:“大兄弟這話說的,你什么時候見過我這蔣家meimei?” 琳瑯心里也有此疑惑。 沈俊深深地看了琳瑯一眼,道:“兩年半前的冬天,我因得罪了人,被打斷了肋骨,我記得那日還下著大雪,被扔在雪地上險些沒了命,姑娘的馬車路過,特地送我去了醫(yī)館,還付了診金和藥錢?!?/br> 劉碩笑道:“原來蔣姑娘是三年前救了你的恩人?” 琳瑯回思了好半日,方想起初次和蔣玉菡出門時偶遇一個落魄少年,因是頭一回出門逛街,是以記憶深刻,便笑道:“我記得我未曾露面?!?/br> 沈俊道:“想必姑娘忘了,我雖無緣見姑娘金面,姑娘的兄弟卻露了面?!?/br> 蔣玉菡的容貌與琳瑯有八成相似,只要見過蔣玉菡的,一眼就能認(rèn)出他們是姐弟。 琳瑯低頭不言語。 映紅笑道:“原來其中還有這樣的緣故。常聽你說若沒那位恩人,你便沒今日,誰知竟是我這meimei!真真是天緣湊巧?!?/br> 沈俊依然看著琳瑯,目光如海。 琳瑯仿佛不見,對映輕聲道:“家中還有事,先告辭了。”說罷便轉(zhuǎn)身而去。 映紅并未挽留,送她到巷子口,道:“好meimei,別理他們那些粗人,最是不講究的。什么時候再出來,什么時候捎了信兒,我去看你。” 琳瑯笑道:“好?!睕]看跟在映紅身后的劉碩和沈俊,自去了。 映紅與她揮手作別,漸漸不見她窈窕背影,方回過身來,嗔道:“大兄弟,素日里你沉默寡言的,怎么偏今兒個唐突了她?幸虧是她,若是旁人,早惱了!”一面說,一面往回走。 沈俊并不言語,只跟在劉碩身后。 劉碩笑道:“我們都是粗人,還學(xué)大戶人家扭扭捏捏不成?俊見到救命恩人,自然不免激動些。說來,蔣姑娘是誰家的?怎么沒聽你說起過?也沒甚來往?好叫我們知道,阿俊送份謝禮去,若沒當(dāng)初她那一吊錢,阿俊受傷那兩個月早就餓死了。” 等都進了院子,映紅關(guān)好門,回身道:“你說她?她可是王妃跟前的紅人兒,最心靈手巧不過,原是榮國府當(dāng)家太太的大丫頭,常借她過府做針線打結(jié)子!我不是常打些精巧結(jié)子賣?三四十種花樣都是她教的。說起來,她小小年紀(jì),是個有打算的人,去年竟得主子恩典脫了籍,現(xiàn)今在府外買了一處房舍,平日雖空著,好歹出府有個落腳地?!?/br> 眾人不覺都聽住了,劉大娘道:“阿彌陀佛,聽著這話,蔣姑娘已經(jīng)出來了?” 沈俊眼里掀起一陣波瀾,卻聽映紅道:“還沒。她是個知恩圖報的,雖沒了賣身契,在那府里還是一樣被上頭重用,大約過個四五年才能出來。婆婆問這個做什么?” 劉大娘笑笑沒說話,目光卻有些意味深長。 卻說琳瑯從劉家出來,回到自己家,一問,才知道蔣玉菡都沒過來,不覺有些焦躁,這幾年他們固定每個月的今日團聚,怎么今兒個快到晌午了人還沒到? 趙嬸寬慰道:“姑娘別急,怕是大爺有事脫不開身,先喝碗酸梅湯,我去做飯?!?/br> 琳瑯接過湯碗,呷了一口,道:“嬸子,多做兩樣素菜,清淡些,別放蒜,玉菡愛吃的幾樣菜也別放辣子?!?/br> 趙嬸笑道:“知道?!北闳ッ盍?。 用飯時,蔣玉菡仍舊未到,琳瑯胡亂用了幾口,心里很是擔(dān)憂。 過了未時三刻,還不見蹤影,突然烏云攢聚,風(fēng)起雨落,琳瑯料想蔣玉菡大約不會過來了,便是不來,也該打發(fā)人送個信兒來,怎么他竟忘了? 窗外雨打芭蕉,如水激綠蠟,映著滿樹榴花,玲瓏入畫。 夏日的雨絲疏落有致,帶著清冷薄香沁入紗窗,琳瑯一時技癢,遂在窗內(nèi)取了紙筆,伏案揮毫作畫,空白處又填了一曲夢江南,卻是:“丁香結(jié),空卷兩眉愁。急雨乍舞青羅扇,濃霧欲鎖紅妝樓。毫端盡風(fēng)流。”猶未落款,忽聽前院一陣叩門聲隱隱傳來。 琳瑯以為是秦雋和蔣玉菡來了,忙高聲叫老趙開門。 只聽蔣玉菡在前院叫道:“jiejie,我來了?!?/br> 琳瑯放下筆,以鎮(zhèn)紙壓住,換上棠木屐,打著雨傘忙忙地轉(zhuǎn)過影壁,出了月洞門,人還未到,口內(nèi)先道:“怎么這時候才回來?也不打發(fā)人送個信兒來!” 話音猶未落,便知聽得前方一聲輕笑。 琳瑯聽出不是蔣玉菡的聲音,不禁抬頭看去,卻見七八個極白凈的小廝并五六個面目普通的仆從打著傘簇?fù)碇粋€十六七歲的年輕公子站在書房廊下,戴著累絲嵌寶紫金冠,穿著月白團花繡紗衫,系著藍田玉帶,面若美玉,目如點漆,其俊美不下玉菡,雍容更勝水溶。 蔣玉菡卻站在一旁,神色間十分恭敬,望向琳瑯的時候嘴角帶了一點點無奈。 琳瑯一眼認(rèn)出那公子腰間佩戴的扇套、荷包、香囊等物皆是自己手內(nèi)針線,卻是上個月團聚時她給蔣玉菡做的一整套夏日佩戴的活計,琳瑯對自己的刺繡很自信,料想必是蔣玉菡未上身便被他要了去,忙對蔣玉菡嗔道:“有客到,怎么不說一聲兒?快請進去坐?!?/br> 蔣玉菡尚未開口,那公子便道:“不必了?!?/br> 蔣玉菡方向琳瑯解釋道:“這是七爺。” 琳瑯聞言一怔,排行第七,年方十六,生得風(fēng)流俊俏,酷愛賞花吃酒聽?wèi)蝻嫴?,年初離宮開府,就在恭親王府隔壁,不是蔣玉菡口中曾提過的七皇子徒垣還能是誰? 在琳瑯?biāo)妓鞯臅r候,徒垣卻在打量前院的布置。 甬道西邊種著歲寒三友,松柏、修竹、紅梅,點著幾塊嶙峋山石,東邊則是萬紫千紅,載著一株極老的紫藤樹,樹皮灰白,然枝葉茂密,蜿蜒蟠曲,似臥龍飛天,翠葉藤蔓間掛滿串串紫帶,盤繞棚架,形成抄手曲廊直通書房,樹下挖了一個不甚大的池塘,攢三聚五地養(yǎng)著一池荷花,荷葉田田,紅蓮?fù)ね?,?jīng)風(fēng)雨一打,水面清圓,更顯得如詩如畫。 徒垣看了片刻,順腳走進書房看,書架上磊著滿滿的書,窗下案上設(shè)著筆墨紙硯,元春留給琳瑯的許多筆墨紙硯她都拿到了這里,在榮國府僅留一份日常練字所用,徒垣折扇在左手心敲了敲,道:“倒好個所在,怪道玉官兒心心念念要出來!” 琳瑯淡然一笑,道:“不過是附庸風(fēng)雅,讓七爺見笑了?!闭f罷,將常坐的竹椅挪到上首請他坐了,又洗了手,扇滾風(fēng)爐,親自烹茶。 徒垣看她行事,小太監(jiān)們屏聲靜氣列在兩旁。 半日,琳瑯親自捧著松紋竹根盤螭小茶海,上放一個整雕竹林七賢茶杯,道:“寒門小舍皆是粗俗蠢物,不敢進貴人口,僅有清茶一盞,以今早運來的甘泉烹之,些微薄意,還請七爺莫棄?!绷宅槻缓让坊ㄑ┧⑻焐嫌晁?,是故每月出來之日趙云送東西時都會送泉水。 徒垣先看,后聞,方喝了一口,點頭道:“你怎么知道我愛吃大紅袍?” 琳瑯笑道:“茶中之王一脈香,自當(dāng)貴人來品?!币蚴Y玉菡隨著秦雋常在諸王府貴胄之家走動,對極多貴人的喜好了若指掌,她又常幫王夫人打點各府來往,自然知道些。 徒垣聞言大笑,道:“玉官兒言談舉止伶俐異常,原來是有本而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