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端著切好的西瓜過來：“拿了那么大的單，領(lǐng)導(dǎo)給你發(fā)獎金了沒有？”

    “還沒呢，說要等交貨結(jié)賬后才發(fā)?！兵P寧說。

    盛世明說：“jiejie，他們會給你發(fā)多少獎金？少了咱不干啊?！?/br>
    鳳寧笑：“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們這是集體企業(yè)，跟民營企業(yè)不一樣，民營企業(yè)老板會給業(yè)務(wù)員發(fā)銷售提成，我們廠的業(yè)務(wù)都是拿固定工資，頂多補貼個差旅費，效益好的時候發(fā)點獎金什么的。我不是業(yè)務(wù)，是以技術(shù)員的身份去的?！?/br>
    盛世明眨巴一下眼睛：“那jiejie你一個月多少工資？”

    這也就是盛世明問的出口，其他人哪里好意思打聽別人的收入。

    鳳寧發(fā)現(xiàn)這屋子里的人都看著自己，原來都對別人的工資很好奇呢，鳳寧笑著說：“我是個新人，給我發(fā)的一級工工資，一個月三十來塊?！?/br>
    盛世明驚訝道：“這么少嗎？那你做幾盞螃蟹燈都夠了啊。”

    鳳寧說：“也不是這么說啊。燈籠只有年節(jié)時候才能賣。進了廠，平臺就不一樣了，我要是不進廠，就沒法拜師了，也沒機會去蓉城參與歷史文化名城項目。”

    盛重遠說：“自己干個體戶，收入是高些，但到底還是不穩(wěn)定。還是上班更有保障些。”

    彭智勇說：“其實現(xiàn)在去廠里上班也不一定有保障。現(xiàn)在有一些廠子效益不好，已經(jīng)停工了。停了工，工資也就發(fā)不出來了?！?/br>
    盛重遠點頭道：“國家搞改革開放，引進外資，允許辦個體戶和民營企業(yè)，其實就是為了搞活經(jīng)濟。就好比一潭死水里，引進來一條活水，為的是把整潭水都帶活。這個過程中，競爭不過民營企業(yè)和外企的公有廠家，勢必會被淘汰。這是改革開放發(fā)展經(jīng)濟的代價?！?/br>
    盛世安問：“既然會造成咱們的工廠倒閉，國家為什么要讓外企進來？他們在我們國家創(chuàng)造財富，會把這些財富都帶回國吧?！?/br>
    盛重遠說：“國家朝外資外企開放，為的是引進資金、技術(shù)，也能為我們老百姓創(chuàng)造就業(yè)機會，還會向我們的政府納稅。哪怕他們最終要把賺的錢帶回去，我們也不是沒有得到好處。這是各取所需。”

    盛世安說：“那我們更應(yīng)該鼓勵民營企業(yè)，至少創(chuàng)造的財富都還是中國的?！?/br>
    賀志華在廚房里說：“你們又在討論什么國家大事呢？趕緊收拾桌子，來幫我端菜，準備吃飯了。”

    擺好桌準備吃飯的時候，外出約會的盛世清終于回來了，看見鳳寧和彭智勇，熱情地打招呼：“你們可都是稀客啊，歡迎歡迎！”

    賀志華端著鳳寧買的菜上桌，笑著說：“我們家老二放假比我們上班還忙，只有晚上才會著家。這是小鳳買來的涼菜。小鳳以后再來就不許帶東西來了，你就那點工資，還要貼補家里，手頭緊巴巴的?！?/br>
    盛重遠說：“對，下次來空手就行，不用買東西?！?/br>
    “好，那我以后就不買了?！兵P寧滿口答應(yīng)，其實也不知道下次再來是啥時候了。

    吃完飯，鳳寧又留下來聊了會兒天。

    這次話題的主角是彭智勇，賀志華說：“小勇，你跟我們醫(yī)院的小雨談得怎么樣了？打算什么時候結(jié)婚??？”

    彭智勇說：“結(jié)婚還早，響應(yīng)晚婚晚育的號召，怎么也得明年了吧。”

    盛世安拍了一下他的肩：“不會吧，智勇你都準備結(jié)婚了？”

    彭智勇笑著說：“應(yīng)該是明年?！?/br>
    盛世安說：“你這速度也太快了?！?/br>
    賀志華說兒子：“你還說呢，還不是你自找的，你年初回來的時候，我都給你安排好相親了，有好幾個女孩，結(jié)果你一個都不看。你這時候羨慕小勇干什么？”她說完悄悄地看向鳳寧。

    鳳寧則一直面帶微笑，半點不自在都沒有。

    盛世安窘得不行，瞟了鳳寧一眼，說：“媽！我只是在感嘆智勇戀愛結(jié)婚的速度，又沒在說我自己，你怎么扯到我身上來了？我才考上大學，大學生是不能結(jié)婚的。你想要抱孫子，還不如讓世清努把力呢！他比我要先畢業(yè)?！?/br>
    賀志華笑：“我還以為你羨慕小勇呢。你說你，當初就該好好讀書考大學的，非要去當兵，結(jié)果繞了那么大一圈，最終還得去上學。你這又是何必！”

    盛世安說：“我要沒去當兵，怎么知道我以后想做什么。我一點都不后悔，當兵這幾年的經(jīng)歷是讀書讀不來的?！?/br>
    盛重遠說：“我覺得也挺好，人生是一種過程，并不是結(jié)果，多體驗不同的生活很好，只要始終積極向上就好?！?/br>
    “媽你看我爸覺悟多高！”盛世安說。

    賀志華又說：“你今年都22了，讀完四年大學就26了。媽不是怕你到時候年紀大，不好找對象么?！?/br>
    彭智勇笑：“阿姨，我都能找到對象，你還擔心世安找不到？放心吧，只要他愿意，分分鐘都能找到女朋友?！?/br>
    盛世明笑嘻嘻地說：“媽，我哥這么帥，又是大學生，你還擔心他找不到對象嗎？你放心吧，到時候想要給你做兒媳婦的絕對能組成一個排！”

    盛世清也說：“媽就是瞎cao心！我哥要是能打光棍，這世上有幾個男的能娶上媳婦？”

    鳳寧聽著只是樂，不插話，說實話，她是真羨慕盛家的家庭氛圍，父母開明，兒子們都懂事上進，她多希望自己家也是這樣齊齊整整和和美美的。

    盛世安送鳳寧回去的路上，忍不住說：“當初我們也沒問你，愿不愿意去燈籠廠上班，我爸媽就直接給你辦下來了。當時我們覺得是在幫你，現(xiàn)在我覺得，好像也沒幫到什么忙，反而可能成為你的束縛。”

    鳳寧驚訝道：“你為什

    么這么想？”

    盛世安說：“燈籠廠的工資太低了。一年的工資，恐怕都沒有你過年時賣燈籠掙得多?！?/br>
    鳳寧笑起來：“上班確實不如干個體戶掙得多。但我說過，平臺不一樣也是真的。我如果單干，短期內(nèi)是不可能有機會去承辦燈展的，也不可能拿下蓉城那個單子，更不可能拜我?guī)煾笧閹?。所以我真的很感謝你爸媽的幫忙。”

    “你說的是真的？”盛世安問。

    鳳寧說：“真的，不騙你。而且進了工廠，也未必就意味著我要跟工廠一輩子綁定。如果將來工廠待得不遂我心意，大不了就下海自己做唄。我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學習技術(shù)，積累經(jīng)驗?！?/br>
    盛世安終于松了口氣：“你能這么想，我就放心了?！?/br>
    他們在這邊聊這個話題的時候，賀志華在房間里跟丈夫聊天：“我今天故意說給世安安排相親的事，特意去看了小鳳的反應(yīng)，那孩子完全就是一副看熱鬧的心態(tài)。完全沒有不高興的樣子，她好像對咱兒子完全沒那心思。倒是兒子急得不行。”

    盛重遠說：“沒有也正常，小鳳年紀小，但是知分寸懂進退，她和世安的差距在那擺著，估計根本就不會想著跟世安有什么。再說她比世安小了5歲，在她眼中，世安怕不是年紀太大了些?！?/br>
    “這應(yīng)該不會，鳳寧思想比較成熟。要是她當初答應(yīng)去讀書該多好，考個大學或者中專就好了?！辟R志華感嘆。

    盛重遠說：“這事咱們做父母的，也只能提供意見，根本就沒法做主。這是兒子自己的事，隨他去吧?！?/br>
    第47章

    8月23日, 處暑，星期六。下班之后，鳳寧加了一會兒班, 直到六點多才從廠里出發(fā)回家。

    雖然已經(jīng)是六點多了, 由于是夏天，這個時間天色并不晚, 因為要到八點左右才能完全天黑, 她可以在天黑前回到家。

    縱使是傍晚，天氣依舊悶熱，鳳寧騎到半道時，后背已經(jīng)被汗水濕透了。

    離家還有幾里遠的地方，要經(jīng)過一處很長的陡坡。鳳寧下了車，推著車上坡。這處陡坡原來是一座矮山, 受限于修路時期條件限制，這處山?jīng)]有推平。山雖然不高，但對車輛來說，是非常吃力的存在。自行車是沒法騎上坡的，必須要推上去。

    陡坡兩旁是竹林, 林子里長滿了茂盛的毛竹, 修長的毛竹像護衛(wèi)一樣將公路護衛(wèi)起來, 頭頂被竹稍遮得只剩一線天。要是白天，這段路是最好的納涼去處。

    但這個時間天色已晚，竹林將路遮得光線更加昏暗。竹林里看起來黑魆魆的，仿佛里面藏著什么鬼怪, 讓人心生不安。鳳寧埋頭加快速度趕路, 不敢往路旁看。

    爬到半途時，鳳寧累得實在不行了, 只得停下來歇氣，這坡實在是太長了，爬得腿都酸了。

    這時，路旁的竹林里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嬉皮笑臉地說：“妹兒，爬坡好累吧，過來歇一下?！?/br>
    鳳寧嚇了一跳，扭頭一看，一個戴著草帽把臉遮了大半的男人正朝自己走來，那人五短身材，跟楊二寶身形很像，聲音也是楊二寶的。鳳寧見狀，推著車就朝坡上跑。

    然而對方以逸待勞，早就在這里等候多時，健步如飛朝鳳寧追過來，很快就一把抓住了鳳寧的自行車后座。

    鳳寧驚叫出聲：“你想干什么？放開我，我要喊人了?！?/br>
    那人聽見她這么說，立即上來抓她的肩，鳳寧把車子一扔，躲開那只咸豬手，拔腿往坡上跑：“滾開！滾開！臭流氓！來人啊，救命啊！抓流氓！”

    “你跑什么呀？你的車不要了？”那人扶著自行車，好整以暇地看著鳳寧。

    鳳寧跑了幾步，又停下了：“把車還給我！”

    那人說：“還車給你可以，不過你要過去陪我耍會兒。到林子里去。”

    鳳寧不要車了，轉(zhuǎn)身就往坡上跑，那人推著車追上來，速度居然不比鳳寧空手慢：“我勸你還是別跑了，我有車，一會兒就追上你了?！?/br>
    鳳寧大聲呵斥他：“光天化日的，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想跟你耍一下?！蹦侨诵Φ梅浅Ｙv。

    “滾！來人??！救命??！”鳳寧繼續(xù)大聲呼救。

    那人非常得意地說：“天都要黑了，你看誰來救你?！?/br>
    那人很快就追上了鳳寧，伸手去抓她，鳳寧身子一矮，躲開了那只咸豬手，繼續(xù)大叫：“滾開！救命??！有沒有人啊？”

    那人把車子往地上一扔，伸手想去鳳寧。腦袋突然“咚”地一響，有什么東西砸在了上面，疼痛難忍，他伸出手摸了一把，滿手都是血。

    緊接著，一道矯健的身影沖了過來，飛身一腳就把他踹翻在地：“耍流氓是吧？走，跟我去公安局！”

    鳳寧抬頭一看，盛世安正一腳踏在流氓身上，一把扭住他的胳膊，朝她使了一下眼色：“小妹兒你沒事吧？”

    鳳寧說：“謝謝大哥，我沒事。他搶我的車，還想耍流氓?！?/br>
    趴在地上那人在地上直叫喚：“哎喲喲，你們搞錯了，我不是搶她的車，我跟她認識，和她開個玩笑。你快放開我，疼死我了?！?/br>
    鳳寧問：“你是誰？”

    “是我，妹兒，我是楊二寶，給你們廠里送貨的司機，我跟你開個玩笑。你快讓他把我放開！”楊二寶趴在地上直求饒。

    “我不認識你。你為什么要跟著我？大哥，我不認識他，我都沒跟他說過話，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跟著我，還搶我的車?！兵P寧說。

    盛世安抓著他的胳膊用力一扭：“你是不是看人家小姑娘長得好看，所以起了歹意，這個時間跑到這里來偷襲她。你這一看就是個慣犯，走，跟我去公安局。小姑娘，你愿意跟我去一趟公安局嗎？”

    鳳寧點頭：“我愿意去！”

    盛世安說著，從身上的書包里掏出繩子，三下五除二將楊二寶綁了：“今天你碰到你爺爺我，算你倒霉！”說完還狠狠抽了楊二寶好幾個耳刮子，把他的臉都給抽得變形了，鼻孔里流出兩管血來。

    楊二寶被揍得哭爹喊娘：“大哥，我錯了，求你放過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妹兒，你幫我說句話啊，我真的就是跟你鬧著玩，沒想對你怎么樣。你放了我吧?！?/br>
    鳳寧說：“不行！你剛剛還要拉著我去林子里。剛才要不是有這個大哥過來，誰知道你要對我做什么！”

    盛世安將楊二寶捆在他的自行車后座上，嫌他太吵，直接給他揍暈了過去，然后騎著車折返回市里。

    鳳寧也趕緊騎著車跟上去。

    這事沒有彩排，但鳳寧知道盛世安最近在跟蹤楊二寶，兩人約定，如果碰到了，就假裝她和盛世安不認識。

    因為沒有直接證據(jù)，那些以前的受害者也很難被說服出來指證楊二寶，這事就算提審楊二寶，也很難給他定罪。

    盛世安和彭智勇商量，像楊二寶這樣的慣犯，沒有得到懲罰，根本不可能會收手。所以他們沒有打草驚蛇，由盛世安親自盯梢楊二寶，準備抓現(xiàn)行。

    今天盛世安就是跟著楊二寶過來的，他一路跟蹤到這里時，就認出來這是通往鳳寧家的路，就意識到他的目標還是鳳寧，氣得他差點沒直接過去殺了楊二寶。最后他努力克制自己沒暴露行蹤，直到他朝鳳寧行兇時才出現(xiàn)。

    兩人將楊二寶帶到公安局報案，將他遞交給了警察。鳳寧和盛世安做完筆錄從公安局出來，天已經(jīng)全黑了。

    鳳寧看了一眼身后的公安局，說：“他能判多久？”

    盛世安說：“那就要看智勇的了。他如果能夠從楊二寶嘴里審出其他案子，估計有幾年牢要坐。”

    鳳寧恨恨地說：“要是放在83年，他這樣的都可以直接槍斃了?！?/br>
    “是。狗東西命好，當時居然沒人舉報他。”盛世安說，“你今晚還回家嗎？”

    鳳寧說：“我沒跟家里人說今晚不回，他們肯定都在等我回去?？涩F(xiàn)在又太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