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車上下來幾個人，有老有幼，像是一家子出來郊游的。

    第一個下來的人向其他人介紹：“這邊有正宗的龍井蝦仁，還有正宗的西湖醋魚，市里的那些根本不行，沒有一家好吃的?！?/br>
    他們在屋里坐等了片刻，主人家跑回來了，空著手，他看著屋里坐著人，非常抱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們說不來了，我就把魚給別人吃了，現(xiàn)在村里都沒有養(yǎng)好的魚，你看，換點別的菜吃？我們這邊的鴨子也不錯?！?/br>
    “可惜，沒有口福了。”來人也不懊惱，選定了幾樣菜后，有一個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孩子瞟到攝影組桌上的魚骨架子，哀怨地說了一句：“這個是不是就是我們的魚？”

    大人趕緊把他拉回來，教訓道：“是人家的魚，我們沒有來，魚就被別人買了。你要是作業(yè)寫快一點，也不會以為來不了。磨磨蹭蹭，抄三十個單詞都能抄半個小時……”

    攝制組的人都在偷笑：“一看就是親媽?！薄艾F(xiàn)在這么點小的孩子就要抄單詞？”“沒聽說過劍橋少兒英語嗎？我兒子在學?！?/br>
    孩子被訓完，還是眼巴巴地看著魚骨頭，看起來挺可憐的，攝像大哥大方地把孩子叫過來，讓他看他們拍下來的素材：“給你解解饞?！?/br>
    那條魚被攝像大哥拍得鮮嫩多汁，香軟可口，還有筷子夾魚rou，把rou送到嘴里的特寫，以及吃的人一臉陶醉的表情。

    孩子的喉嚨動了動，好像咽了一大口口水，然后又看了看魚骨頭，眼圈慢慢紅了，忽然，他大聲哭了起來。

    同事們一致譴責攝像大哥：“你太壞了。”“吃完還炫耀?！薄澳Ч恚　薄安顒?！”“殘酷！”“真過份！”

    孩子的mama過來哄孩子，怎么都哄不好，小孩就是想吃魚，但是沒了，越想越悲從中來。

    攝像大哥靈機一動，整個人往地上一躺，開始打滾，一邊打滾一邊假哭，把全場的人都鎮(zhèn)住了，小孩子都被他嚇得忘記哭t，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他。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剛好一盤香酥鴨上桌，場記掰了一條鴨腿遞給他，攝像大哥立馬接過，露出燦爛的笑容，非常沉醉地啃起了鴨腿。

    把孩子看得一愣一愣。

    場記又掰了一條鴨腿，遞給孩子，孩子靦腆的笑了起來，一溜煙跑到mama背后藏著，場記起身送過去。

    孩子媽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們也點的?！?/br>
    有了豁得出去的攝像大哥，兩桌的氣氛變得非常融洽。

    在等菜上桌的時候，兩邊聊了起來，還互相敬酒。

    路菲菲得知這家人是從安徽過來玩的，在只字片語中，她聽出第一個下車的人，應(yīng)該是從事與私人飛機相關(guān)的業(yè)務(wù)。

    路菲菲笑道：“我只知道灣流?！?/br>
    “哦，那個是很多富豪喜歡買的，不過我們公司的也不錯……”他說了不少私人飛機的事情，路菲菲問他關(guān)于小說里的霸道總裁那種說起飛就起飛的私人飛機，是否存在這種可能性。

    “不可能，要申請航路的，最長的要五天，不可能想飛就飛。”

    路菲菲比較好奇私人飛機的市場，聊著聊著，就說到了這種高貴的飛機都是什么人買，都從什么渠道宣傳，怎么跟灣流這種老牌私人飛機競爭等等。

    他把路菲菲當成了熱愛飛行的飛友，說：“我們今年會參加珠海航展，在航展上會有很多新款飛機展示，你要是有興趣，可以去看看?！?/br>
    “珠海航展……聽起來，挺有意思?！?/br>
    那些參加航展的企業(yè)，除了不愁賣的國企之外，應(yīng)該會需要加大推廣力度的吧～

    第296章

    原本的計劃是全部拍完之后, 賣版權(quán)給電視臺。

    拍完第一集 之后，任紅霞通過自己的關(guān)系找了幾個頻道，想先談?wù)労献鞯氖虑? 都被婉拒了。

    紀錄片頻道不要, 他們說：“我們有一個類似的項目正在拍攝, 還是你的老同事牽頭。”

    科教頻道也不要, 他們也自己搞了一個類似的項目。

    對此, 任紅霞也沒辦法：“央視機構(gòu)太大, 一個項目光是立項就能討論幾個月的時間, 可能成了, 也可能就沒了, 在成功立項之前, 誰都不會把自己項目組的事情說出來。”

    路菲菲明白, 以前在樂游原也是這樣, 項目組一堆, 資源是有限的, 誰要是還沒成事就到處跟別人嚷嚷, 其他公司的商戰(zhàn)都還沒來得及開始, 同公司其他項目組的人就會來挖墻角了, 最常見的是挖人，人沒了, 項目想要招進一個靠譜好用的新人，完全看運氣。

    會擠占資源的項目沒了，那自己這個項目就能多分到一些經(jīng)費，多一點招聘名額, 在熱愛養(yǎng)蠱的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里，項目組跟項目組之間也得搞奪嫡。

    路菲菲問任紅霞：“那你現(xiàn)在有什么計劃？拍攝計劃需要改動嗎？”

    任紅霞找過幾家頗有份量的衛(wèi)視, 不過自從國家去年大力推進紀錄片的拍攝之后，衛(wèi)視也跟風籌備了自己的紀錄片團隊，在已經(jīng)有自己人的情況下，為什么還要花錢引進外人拍的紀錄片。

    他們對任紅霞說：“如果你愿意入職我們臺，我們非常歡迎，這部片子就當是我們臺的作品?！?/br>
    任紅霞不愿意，她就是不想再被電視臺里繁復(fù)的行政流程和緩慢的辦事效率拖累腳步，才從央視離開的。

    衛(wèi)視也許會比央視稍好，也可能更差……都是在同一個體制里面生存，再好也有限。

    現(xiàn)在就還有兩個選擇，賣給海外電視臺，或者在網(wǎng)絡(luò)平臺上播出。

    如果想賣給海外電視臺，那就得以海外客戶的視角走，文化傳統(tǒng)習俗不一樣，能打動他們的角度也不一樣。

    如果想在網(wǎng)上播，那拍攝角度就要更加年輕化，更能吸引上網(wǎng)的人群。

    任紅霞現(xiàn)在的想法是賣海外電視臺，那么拍攝計劃就要調(diào)整一下，得先找同時精通中國文化和歐美文化的人來解決中西方文化之間的鴻溝。

    路菲菲覺得這完全不是問題：“我們可以找孔子學院的人幫忙?！?/br>
    上次找榮嫻做兼職的時候，路菲菲去她們學校找過她幾次，這個學校有老師在孔子學院上過課。

    這個老師是個《永恒之星》的重度氪金選手，深愛著里面的一個角色，得知路菲菲當年就是做這個項目的時候，整個人都歡欣起來，溫娜把已經(jīng)絕版的幾個限量周邊送給她。

    現(xiàn)在老師看見路菲菲，比見著親人還要親。

    路菲菲問她能不能介紹還在孔子學院的外國老師認識認識，她問清楚路菲菲找這個人的目的之后說：“雖然我們說歐美是連在一起的，但是，歐洲和美國，乃至加拿大，其實在文化上都有差別。

    你看英國人看不起美國人，也看不起愛洋蘭人，英國人和法國人互相看不起，意大利人跟西班牙人也不一樣，甚至各個國家不同地區(qū)的人都有些不一樣。

    蘇格蘭的高地人和低地人也完全不同。

    美國的東海岸和西海岸也完全不同，東海岸的人自詡精英，覺得西海岸就是沒有文化沒腦子的暴發(fā)戶……”

    最后，她認真地說：“你要先確定這個片子的受眾到底是誰，還有，想不想拿獎，想拿獎，就得打中評委的喜好，不然，大眾再喜歡，評委不喜歡，也沒有用?！?/br>
    說到這，她和路菲菲不約而同的笑起來，之前路菲菲給她說過一個段子，說村上春樹為什么書賣得這么好，卻每次都拿不到諾貝爾文學獎。

    因為他的代表作是《挪威的森林》，諾貝爾本人是瑞典人，頒獎是在瑞典頒，說挪威豈不是很不給面子。

    如果寫的是《瑞典的森林》，說不定當年就獲獎了。

    歐洲的國家太多，太碎，體量小，毛病多，任紅霞認真研究之后，決定把目標放在美國：世界國土面積排名第三，gdp世界第一，冷戰(zhàn)之后的絕對世界一霸，論話語權(quán)，美國的嘴比歐盟協(xié)約國的幾十張嘴加在一起都大。

    確定了目標群體之后，老師幫忙找了她們學校在孔子學院的關(guān)系，發(fā)現(xiàn)只能聯(lián)系上路易斯安那州的孔子學院，不巧的是，他們現(xiàn)在正沉迷于搞中醫(yī)，十年前，有一部名為《刮痧》的電影，展示了在圣路易斯發(fā)生的中西方文化的沖突。

    學院通過這部電影，向美國人宣傳中醫(yī)學，美國人對神秘的東方拔罐、刮痧、針灸、正骨、按摩十分有興趣，學院里不斷擴大宣傳范圍，忙得不亦樂乎，實在抽不出人手來開辟新的賽道。

    任紅霞看著路菲菲比自己團隊的人還要盡心，她自己是為了實踐自己對紀錄片的理想，就算是打了水漂，也算是一個試錯的過程。

    但是路菲菲是個商人，要是自己的節(jié)目不能給予她足夠的回饋，給她的打擊一定會很大。

    任紅霞得知路易斯安那州的孔子學院不愿意參加拍攝后，她對路菲菲說：“我自己想辦法找人吧，你已經(jīng)做了很多了?！?/br>
    路菲菲笑道：“你們安心拍攝，以后我少不得要跟這些搞文化的人有往來，現(xiàn)在我也不單是為了你們，也是為了我自己?！?/br>
    她說的都是真話，要搞全球營銷，必然要跟各地的傳統(tǒng)文化觀念對接，不然生意沒法做。

    任紅霞不喜歡讓自己的名字成為流量密碼，她的追求是自己的片子火了就行，最好自己可以隱身在片子后面，免得被人打上標簽，贊助方投資方只想著讓她拍固定的套路。

    路菲菲不是，她即要公司出名，也要項目出名，更希望自己出名。

    只要她這個人出名了，將來不管接什么項目，都能得到幫助，這有什么不好的。

    人各有志，路菲菲不打算勸任紅霞打造個人名片，反正她自己能揚名就夠了。

    路菲菲發(fā)揚契而不舍的精神，雖然路易斯安那州的孔子學院拒絕了她，她繼續(xù)追問對方知不知道還有哪個孔子學院能協(xié)辦。

    學院的人給她指了一條明路：“你可以找國家漢辦，全球的孔子學院都歸漢辦管，說不定有的地方正好在辦與茶相關(guān)的內(nèi)容，或者有空閑，可以開新項目。”

    路菲菲得到了一個漢辦馬主任的電話，她認真研究了一下這個“漢辦”是個啥，嗬，正經(jīng)的名字好長——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漢語國際推廣領(lǐng)導(dǎo)小組辦公室。

    聽起來像是文化宣傳口，實際是教育部直屬的事業(yè)單位。

    有人幫忙引薦，路菲菲與馬主任取得聯(lián)系，說清訴求：“想把中國的茶文化對外輸出，希望t能與一個在美國的孔子學院取得聯(lián)系，大家協(xié)作共贏……”

    馬主任知道路菲菲：“我知道你做過的一些項目，也相信你們的團隊能做好這個項目，不過你們想要拿到美國的獎項，很難……”

    此時，在國外拿獎的中國片子，都有一種鮮明的特征：鏡頭里展示的是外國人心里的中國形象。

    真正的中國形象、中國人心中的中國形象，跟外國人心中的中國形象，是不同的三件事。

    它們之間的差距，與左宗棠雞與正宗的中國菜的差距一樣。

    需要拍攝者能夠掌握其中那點微妙的差距，否則，再怎么優(yōu)秀，再怎么有深度，也不會吸引受眾的。

    “我明白，我會想辦法的?！?/br>
    馬主任介紹了一個佐治亞州的孔子學院，這家學院前陣子計劃立項搞中國傳統(tǒng)戲劇，京劇、黃梅戲、越劇、昆曲之類的，后來發(fā)現(xiàn)beijing opera跟opera的文化壁壘不是一般的大。

    最終沒搞成，在他們憋著想干點什么，又不知道干什么的空檔，路菲菲出現(xiàn)，填補了他們的項目空白。

    在與他們接洽之前，路菲菲就已經(jīng)想好怎么說服他們同意了。

    美國是世界第二大茶葉進口國，僅次于俄羅斯，獨立戰(zhàn)爭的導(dǎo)火索就是波士頓傾茶事件，他們對茶不陌生。

    很多美國人每天都喝茶，不過他們喝的是調(diào)味茶，主要是以立頓為代表的袋泡茶，茶水，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有味道的水，不知道背后的悠遠歷史和文化內(nèi)涵。

    挖掘大眾熟悉事物的不熟悉一面，比搞完全陌生的東西更能吸引觀眾。

    佐治亞孔子學院對這個項目非常有興趣，在線上磋商過幾次之后，他們拉上了本地的電視臺一起攢項目。

    電視臺的人與任紅霞團隊又開了幾天的會，先確定到底由誰來主導(dǎo)項目。

    路菲菲以為他們?yōu)榱藫尷洗笾唬徽f躺一地人，站著的出來當老大，怎么著也得聊個三五天吧，結(jié)果，半天時間，就把各個崗位劃分定了。

    任紅霞愿意讓佐治亞電視臺的人做整個項目的主導(dǎo)，只要拍攝部分以她為主就行：“我只希望我的項目揚名天下，同時可以嘗試我希望嘗試的拍攝手法，別的不重要，不掛我的名字都行。”

    之前她也說過，但那會兒整個項目八字還沒一撇，嘴上說說誰都會。

    現(xiàn)在眼看著就要達成合作了，將來宣傳的時候，主推誰出來是擺在面前的現(xiàn)實問題。

    任紅霞還是堅持初心不改，如此純粹的追求，路菲菲以前只在電視劇和英模事跡里見過，現(xiàn)在可算見著活著的了。

    “既然是你的愿望是讓片子火，那我一定會不負所托。”路菲菲笑道，“如果需要宣傳人的時候，我宣傳誰都可以嗎？”

    有人寧可宣傳外人，也不想宣傳自己身邊認識的人。

    離自己太遠的人成功，跟自己一起玩到大的人突然成功，對人的影響是不一樣的，所謂“怕哥們受苦，又怕哥們開路虎”“自己的失敗固然可怕，但朋友的成功更令人揪心”是差不多意思。

    任紅霞完全不以為意：“你看著辦！我相信你的眼光和實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