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讓他們先穿上鞋。

    現(xiàn)在，靠山縣不僅要考慮考慮是不是會從有鞋變成沒鞋，還要考慮是不是會得罪市里省里的領(lǐng)導(dǎo)。

    平平靜靜的窮，跟被針對的窮，那是完全不一樣的。

    如果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錢，他們可以為了堅守傳統(tǒng)而窮下去。

    現(xiàn)在房子蓋了、家電買了、新衣服有了，日子過得這么舒服，再也不想回到貧窮的歲月了，他們從范書記憤怒的只言片語里得知，自己村子分的這么少，就是因為得罪了秦黛楠。

    他們打算改變態(tài)度，請秦黛楠回來進宗祠祭祖，她要是樂意，族譜為她單開一頁都行。

    他們?nèi)フ仪伧扉臅r候，撲了一個空，說秦黛楠和路菲菲已經(jīng)走了，去了鄰省。

    兩個村子里的祠堂，只能叫“小宗祠”，真正的祖祠在別處，雖然離得不遠，但屬于另一個省。

    那里住著寫在族譜上的秦氏族長，他熱切邀請秦黛楠和路總過來，參觀考察。

    祖祠比小宗祠氣派多了，三進的大院子，雕梁畫棟，兩邊站滿了人，鑼鼓喧天，吹吹打打，鞭炮齊鳴，歡迎秦黛楠來祭祖祠。

    熱熱鬧鬧過了一天，回到旅館，路菲菲發(fā)現(xiàn)秦黛楠有些不快，問她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秦黛楠：“今天陪祭的人，都是男的。他們什么都不做，就能進祠堂，我得搞出這么大的動靜，才有資格與他們并列?！?/br>
    “哎，往好處想，好歹你進去了是不是？能在鐵板上砸下一道口子，再一點一點的來，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還能有第三個～你看見人群里的那些小女孩了嗎？你為她們立了一個榜樣，讓她們能看得見希望。人啊，不怕辛苦，就怕白辛苦?！?/br>
    晚上，路菲菲給段風(fēng)發(fā)了拍的祭祖視頻，段風(fēng)挺喜歡民俗熱鬧的場面，順便收下來當(dāng)素材。

    他問路菲菲：“怎么感覺你比秦黛楠還開心？不知道的還以為正中間供的是你的長生牌位?！?/br>
    “供長生牌位也就那樣啦，千百年來的祖宗家法規(guī)定女人不能進祠堂，我讓她進了。勝過祖宗家法的感覺，還是很好的嘛～可能像你畫出比肩《睡蓮》的作品那樣快樂?！?/br>
    段風(fēng)：“……我畫不出來！”

    路菲菲：“我說你可以，你就可以！我能讓秦黛楠進祠堂，也能讓你的畫進盧浮宮！”

    段風(fēng)頗有自知之明：“……不了不了……德不配位，強推只會灰飛煙滅?！?/br>
    “哼，真沒用?！?/br>
    第154章

    進行過幾次實地探訪之后, 路菲菲對靠山縣下屬的幾個村都有所認(rèn)知。

    河洼村明明離縣城最近，卻最封建。

    原因就是因為他們離縣城近，早期在縣城里工作的人都是河洼村的男人。

    手里有權(quán), 自然要用一套特別的儀式來穩(wěn)固地位。

    單開族譜、能隆重的進宗祠祭拜, 都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越是擁有了特權(quán), 越舍不得特權(quán)被更多的人分享。

    路菲菲的出現(xiàn), 讓他們那點可憐的權(quán)利顯得如此脆弱無聊。

    河洼村的男人們嘴上說著：“不都是四個輪子么, 我們也有?！?/br>
    真看到別的村的人開上了帶空調(diào)、真皮座椅、流線氣氛燈, 還有強力推背感的好車, 他們心里不酸是不可能的。

    村支書看著附近幾個村大賺特賺, 嫉妒的眼睛發(fā)紅。

    他四處托人打聽, 這松露要怎么樣才能自己賣。

    還真讓他打聽到了, 村支書回來興奮地告訴村里人：“外面松露都賣得可貴啦！隨便就能賣上價, 我們根本就不用采完了給定河縣的人賣, 我們自己就能賣！我在展覽會上認(rèn)識了一個采購松露的商人, 他說可以直接從我們這邊收。”

    采完松露, 再交到定河縣包裝、運輸, 最后算下來, 分到他們手里的松露每公斤才三百多人民幣, 要是自己賣，直接就能賣五六千歐元, 品相好的能賣到一萬多歐元一公斤。

    這中間給賺了多少差價！

    一村子的人立馬上山，把劃在本村名下的山頭都翻了一遍，大大小小，一個不留。

    照他們的說法：“小的就賣便宜一點唄。”

    然后就是一村子的人興沖沖的裝箱, 開車送到機場，美好的夢想是“買張機票, 走貨運，一天后，松露就到買家的手上了。買家打錢，大家分賬?！?/br>
    夢想破滅的時刻，是到了機場，工作人員告訴他們，生鮮出國需要有海關(guān)、檢驗檢疫、出口資質(zhì)證明、報關(guān)清關(guān)以及等等一大堆手續(xù)。

    就算不是按商品出口，而是當(dāng)做給朋友送禮，也得有檢驗檢疫。

    這個工作人員還挺好心，又給了他們重重一擊：“你們這個包裝就不行，路上就撞壞了?！?/br>
    至于檢驗檢疫的時間，運氣不好可能需要卡十天。

    到時候什么香味兒都沒了。

    路菲菲的公司有錢援t朝在，以極快的速度獲得了生鮮出口許可，又與進口國的高層都建立了和諧友好的關(guān)系，可以做到無人機直奔國內(nèi)機場，快速通關(guān)，立馬上飛機，對方同樣快速檢疫通關(guān)。

    從深山的土里到富豪的嘴里，前后不會超過三天的時間，是松露的最佳保質(zhì)期，保證那股濃冽的香氣不會散去。

    這些背后的故事，是河洼村的人完全不知道的，他們以為的賣松露，就是跟去縣城小飯店訂菜一樣，有人要賣，就送貨上門，拿錢，結(jié)束。

    現(xiàn)在，他們村劃區(qū)里的松露都被翻騰光了，連只有拇指大小的都沒放過。

    自己賣沒賣掉，想再轉(zhuǎn)回送到定河縣也沒用了，從出土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三天，本地人都很懂行，這松露出來幾天了，他們聞一聞，看一看，就能判斷出來。

    幾十公斤的松露，拉到縣城沒人買，往國內(nèi)其他城市賣，他們也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賣。

    他們知道可以在網(wǎng)上賣，于是，找全村最有文化的人，去淘寶掛了一個賣松露的鏈接。

    價格定的比市里最便宜的松露還要便宜一半。

    他們尋思著，怎么著也能賣掉了吧，都打折折成這樣了。

    網(wǎng)上銷售就是好，剛掛出一天，就有人下單，買了最便宜的那款，就是只有拇指蓋那么大的規(guī)格。

    他們用紙盒子裝箱，村長兒子親自開車送到市里的快遞站點，寄出去。

    兩天后，河洼村來了許多人，縣里的領(lǐng)導(dǎo)，還有市里的領(lǐng)導(dǎo)，都來了。

    等待著他們的是幾大罪狀：“惡意破壞松露市場，惡意價格競爭，對松露資源進行破壞式的采掘……”

    很多政令到了偏遠地區(qū)，都是靠人情來維持運轉(zhuǎn)，河洼村不僅得罪了縣里市里，還有人挖松露的時候挖上了頭，跑到其他村子的地盤去挖呀挖呀挖，這可把幾個鄰村都得罪了。

    原本劃給他們的各種扶助款，大大縮水，鄰村人看著河洼村的人也沒好臉色。

    至于河洼村到縣里“當(dāng)官”的有出息男丁，現(xiàn)在見事情鬧大，不僅不敢?guī)妥约捍逭f話，反而堅定堅決執(zhí)行縣里市里的一切決定。

    越是從河洼村出來的人，越是積極站隊表明態(tài)度，生怕自己因此被遷怒。

    反正他們的家人都已經(jīng)接到縣里住了，村里變成什么鬼樣子，一點都不影響他。

    無事，故鄉(xiāng)之光，村宴坐上席。

    有事，恨不得能殺幾個故鄉(xiāng)人，以證明自己不偏私。

    氣得村里的老人直跳腳，痛罵子孫不孝，指望不上。

    男人都躺了，倒是村里的幾個媳婦，到處奔波，希望各位領(lǐng)導(dǎo)能網(wǎng)開一面。

    也有人直接求到路菲菲這邊，想請她向領(lǐng)導(dǎo)們說說好話，不要斷了他們村的生計。

    公司里的人都從秦黛楠那里得知那個村是個什么德性，都說：“男的都放棄了，她們還這么積極？”

    小吳覺得積極很合理：“本來一家分五萬，現(xiàn)在分不到了，能不著急嘛，再說，這次要是她們能把錢跑回來，以后肯定在家里的地位也高了啊?！?/br>
    陳鋒：“我看高不了?！?/br>
    小吳：“高不了，那還積極個什么勁?！?/br>
    路菲菲路過聽見，對他們說：“五萬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她們很享受這種挽大廈于將傾的感覺，就是那種：你平時對我愛搭不理，現(xiàn)在變成這樣，還得是我出手來救你，你后悔以前對我不好了吧！”

    公司里的男同事都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后悔了……然后呢？”

    路菲菲：“然后就繼續(xù)過原來的日子唄。”

    陳鋒：“??？？？”

    路菲菲笑道：“你們不是都看小說嘛。

    男頻小說里男主角被欺負(fù)被看不起，必然要奮起、打臉，誰敢看不起他，他就要吃掉對方的所有資源與財富，滅了對方全家，他登頂至尊，俯視曾經(jīng)看不起自己的人。

    女頻小說里女主角被欺負(fù)被看不起，男主角左擁右抱好多女人，她就隱忍隱忍再隱忍，直到男主角遇到事了，她就傾己所有，把自己所有的錢和人脈關(guān)系拿出來支持男主角，男主角立馬被她感動，然后踢掉身邊其他女人，只愛她一個。

    總結(jié)來說，大多數(shù)女人享受先前誤解自己的人痛哭流涕后悔，要的是精神上的快感。男人享受把先前誤解自己的人都踩結(jié)實了，要的是實質(zhì)性的好處?！?/br>
    公司男同事不看女頻小說。

    公司女同事不看男頻小說。

    雙方也不交流，只有路菲菲男女通吃。

    被她這么一說，大家都覺得好像沒錯。

    前幾年流行的小說主角讓對方以為自己愛上他之后自殺了，留下名言：“祝你擁萬里江山，享無邊孤單?！?/br>
    感動了無數(shù)看小說的女人。

    在男人看來：“?。磕遣皇呛芎脝?？升官發(fā)財死老婆，常換常新啊?！?/br>
    路菲菲聳聳肩：“所以啦，就是這樣的?！?/br>
    村子里的男人作死完了，就把脖子一縮，讓女人收拾殘局。

    女人也很享受力挽狂瀾的感覺。

    很好，絕配。

    三個縣的其他村現(xiàn)在對河洼村的人嚴(yán)防死守，搞得像抗日電影一樣，有人在山頭上放哨，河洼村的人一進山，幾個山頭的人就都知道的，村里的壯勞力手里拎著家伙，死死盯著。

    河洼村通過自己的努力，成功的把“平平靜靜的窮”，折騰成了“被所有村子針對的窮”。

    路菲菲是不會幫他們的，根據(jù)多年的經(jīng)驗，讓她感到不舒服的人，最后總會翻個大車。

    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被處理那就更好了，本來沒人出來，路菲菲還擔(dān)心不知道什么時候這些沒被震懾過的人就開始心思活絡(luò)，降低質(zhì)量，最終砸牌。

    所謂規(guī)矩，就得是“火爐法則”：

    火爐是可見的，就擺在那里。

    火爐不分高低貴賤，有人敢摸，必然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