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薄霽下意識把受傷的手藏在身后，垂眸看著江袖亭，“我要去看看奶奶，你跟我一起嗎？”

    “嗯?！苯渫]說別的，安安靜靜地跟在薄霽身后，心情格外沉重。

    奶奶睡在床上，背對著門口的方向，江袖亭感覺她的頭發(fā)好像比之前白了很多。

    薄霽將半掩的門推開進(jìn)去，輕聲喊道：“奶奶?！?/br>
    床上的人沒有動靜，手臂小幅度動了一下，看著像是在擦眼淚。

    江袖亭跟著薄霽進(jìn)去，隔著一小段距離站在床邊。

    他喊了一聲：“奶奶?！?/br>
    過了很久奶奶才鼻音很重地開口，“你們回來了，不用管我，出去忙吧，我一個人待一會兒?！?/br>
    “奶奶，我陪著您吧，外面的事我?guī)筒簧厦?。”江袖亭說完就從旁邊拿了個木凳子坐到床邊守著。

    奶奶并未理他，仍舊保持剛剛的姿勢躺著，薄霽往前走了一步，低聲跟奶奶說，“奶奶，對不起。”

    薄霽在床邊站了一會兒，見奶奶沒有要起身或者開口的意思，薄霽和江袖亭交換一個眼神準(zhǔn)備離開，剛轉(zhuǎn)身，奶奶就說：“小霽，不要把與你無關(guān)的過錯歸結(jié)到自己身上，這些和你無關(guān)，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br>
    薄霽頓了頓，垂著眼，“如果上次回來，我?guī)蜖敔敯烟O果樹修剪好，就不會……”

    奶奶輕輕嘆了口氣，背對著薄霽說，“除了蘋果樹，還有梨樹桃樹，該來的總會來，避不開的?！?/br>
    薄霽一怔，道理他都明白，但總是忍不住想把錯往身上攬。

    奶奶又道：“小霽，這些年可憐了你，希望你別怪我們這些長輩才是。”

    薄霽握緊拳頭，沉聲道：“沒有，能跟你們成為一家人，是我最大的榮幸?！?/br>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可憐，爸媽爺爺奶奶都很愛他，老爸更是為了他用牢籠將自己困住十年，要真說起來，他才是那個拖累。

    奶奶嘆了口氣，哽咽道：“去忙吧，辛苦你來回跑了?！?/br>
    “不辛苦，您好好休息，亭亭在這兒陪您?！北§V說完就出去忙了，屋里只剩下江袖亭和奶奶。

    江袖亭想到爺爺去世就忍不住難過，薄霽肯定也很難過，但他總是把這些事壓在心底，從來不輕易表露。

    再這么下去，他也會出問題的。

    他正難過，奶奶突然開口，“亭亭，你能扶我起來嗎？”

    江袖亭胡亂擦了眼淚，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著奶奶坐起來。

    江袖亭這才看清，奶奶的臉色有多差。

    好像一夜間老了很多歲，滿臉滄桑，和前兩天他見到那個臉上總是掛著笑容，處處透著和藹的老人家完全不搭邊，她整個人被悲傷籠罩著，即便牽強(qiáng)地笑著，眼底也毫無生機(jī)。

    江袖亭哽咽著喊了一聲，“奶奶。”

    奶奶抬頭看著他，露出和往常一樣和藹的笑容，“不哭，我沒事，別擔(dān)心?！?/br>
    江袖亭擦了眼角的淚珠，強(qiáng)忍著難過，把小凳子往前挪了挪，挨著床邊坐下。

    “累不累？”奶奶問他，“昨晚連夜趕回來，估計都沒怎么睡覺吧？”

    江袖亭搖搖頭，“不累?！?/br>
    以前他坐車很喜歡睡覺，即便是在睡眠充足的情況下，但昨晚半夜爬起來往這邊趕，他在車上毫無睡意，現(xiàn)在也不覺得困。

    “幸好有你在小霽身邊，他能有個人說說體己話?！蹦棠虈@了口氣，語氣真誠道，“亭亭，謝謝你。”

    江袖亭癟癟嘴，眼眶瞬間濕了，“奶奶，不要向我道謝，能跟薄霽在一起，我也很開心?！?/br>
    “開心就好，起初知道小霽喜歡的人是男孩子，好像是他高考完的時候，他跟著他爸爸回來，我偶然聽到他爸爸笑他只敢在日記本里寫，后來細(xì)問才知道?！?/br>
    奶奶看了他一眼，笑著說，“其實(shí)一開始我和他爺爺挺不能接受的，畢竟我們沒什么文化，也沒聽說過誰家是男孩子跟男孩子在一起過日子。”

    江袖亭聞言，下意識緊張，拳頭不自覺握緊，緊接著又聽到奶奶說，“但后來他爸說，人生就那么幾十年，活得開心最重要，還說他已經(jīng)對小霽虧欠太多，不想在感情上管教束縛他，所以我和他爺爺也慢慢地去了解外面的世界，這才發(fā)現(xiàn)我們的眼光有多狹隘，說白了，感情這種事兒，誰都說不準(zhǔn)，喜歡就是喜歡，沒什么絕對的對錯，是吧？”

    江袖亭一臉感動，“奶奶，謝謝您能理解我們。”

    原來薄霽喜歡他這件事，他們早就知道了，難過第一次來的時候，爺爺和奶奶對他那么好。

    聽說他跟薄霽在談戀愛，也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反感，原來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們做了那么多。

    “乖孩子，不哭。”奶奶伸手幫他把眼淚扶去，由于長期做農(nóng)活，江袖亭很明顯地感覺到她的手心有一層薄薄的繭子。

    江袖亭心疼道：“奶奶，之后您跟我們一起去市里吧，想回來的話，周末我們帶您回來，您一個人住在這邊，我們不放心?！?/br>
    奶奶收回手，看著無名指上的銀戒指，笑著搖搖頭，“我就不去了，我在城里呆不慣，一輩子在土地里滾的人，突然去大城市，感覺各種不自在，更何況，老頭還在這兒呢，我哪兒都不想去?！?/br>
    “奶奶——”

    江袖亭的說服還沒開始，奶奶就笑著打斷他，“你去幫我把柜子上的小盒子拿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