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袖亭從薄明遠手中接過袋子，不放心地問：“叔叔，買這么多真的沒問題嗎？”

    他總覺得薄霽會生氣。

    “能有什么問題？”薄明遠不解地看著他，倏然反應(yīng)過來，“你是怕小霽怪我們亂花錢嗎？”

    江袖亭沉默不語，算是默認。

    薄明遠突然笑起來，和藹地揉了揉他松軟的頭發(fā)，“不會的，看到我給你買吃的，他高興還來不及呢，更何況，我們不是也給他買了嗎，他要是再生氣罵人，那就太不懂事了。”

    薄明遠說得有理有據(jù)，江袖亭無形中被說服，他煞有其事地點點頭，“也是，我們應(yīng)該不算亂花錢，對吧叔叔?！?/br>
    說完他又嘟囔一句，“但是薄霽真的有點兇，我都沒怎么見過他笑?！?/br>
    薄明遠半天沒說話，江袖亭疑惑地回頭，倏然看到乘著一身水露的薄霽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他身后，手上提著塑料袋，他隱約能看清蔬菜葉子，還有一個黑色袋子，看不出來里面是什么。

    他什么時候來的？

    江袖亭心虛地轉(zhuǎn)過身，說壞話被當(dāng)場抓包就算了，偏偏對方還是薄霽。

    他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再也不出來。

    左手倏然變輕，左邊肩膀感受到一股熱意，江袖亭抬頭，薄霽走到他身旁，手錯開他的手抓住塑料袋，聲音低低的，“給我吧?！?/br>
    沒生氣嗎？江袖亭抬頭想看看，但光線太暗，小區(qū)里樹葉寬大的白玉蘭在路燈的投射影子正好落在薄霽身上，擋住了他臉上的表情。

    江袖亭還沒回神，手里的東西被拿走，他低著頭，小聲說，“對不起?！?/br>
    “嗯。”薄霽應(yīng)了一聲，沒說其他的。

    江袖亭驚訝地看過去，只看到薄霽優(yōu)越的下頜線，“你原諒我了嗎？”

    薄霽沒說話，因為到家了，他提著東西上去，擰開門鎖率先進去。

    薄明遠走到江袖亭身邊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別放在心上，那小子壓根就沒生氣，不用道歉。”

    江袖亭點點頭，心里還是覺得愧疚。

    但他剛剛那句話不是說薄霽不好，只是闡述事實而已，但如果薄霽因為這件事不高興，他就應(yīng)該道歉。

    “亭亭，先進去吧。”薄明遠話音剛落，薄霽彎著腰探出頭來，淡淡道：“爸，您先進去?！?/br>
    江袖亭心里一咯噔，心想薄霽果然生氣了，他不會把他趕走，以后都不讓他來他家玩兒了吧。

    他緊張地攥著衣角，額頭上冒出晶瑩的汗珠，不知道是熱的還是怕的。

    狹窄逼仄的走廊上燈光昏暗，時不時發(fā)出電流碰撞的呲呲聲，燈泡隨時都會報廢。

    身旁的墻壁脫落大片墻皮，墻壁縫隙里長出的雜草在燈光的輝映下奮力生長，破敗中夾雜著一絲不合時宜的生機。

    走廊太窄，薄霽往臺階上一站，江袖亭就沒辦法上去。

    他低著頭，小聲詢問：“你要趕我走嗎？”

    頭頂突然傳來呲呲聲，老舊的電燈泡閃著火光，他下意識捂著頭本能地撲進薄霽懷里，薄霽猝不及防地被撞了一下，身體往后晃了晃。

    “砰砰砰——”雜亂急促的心跳聲糾纏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

    周遭徹底暗下去，只能聽到雜亂不安的呼吸聲，江袖亭抬頭看了一眼，原來是燈壞了。

    他吐出一口濁氣，往后退了一小步，周圍黑漆漆的，他只能憑借感覺抬頭往薄霽站著的方向看過去。

    “對不起，我剛剛被嚇到了?！?/br>
    他從小就膽小，稍微有點響動他就會反應(yīng)激烈，鄔南說他這是易受驚體質(zhì)。

    江袖亭說完后，薄霽半天沒說話，他以為薄霽還在因為剛剛的事兒生氣。

    他嘆了口氣，語氣懊惱地解釋：“對不起，我不該在背后那么說你，但我不是罵你的意思，只是闡述一下事實……”

    江袖亭越說越小聲，因為薄霽往前走了一步，彎著腰跟他對視，雖然看不清薄霽此時的表情，但江袖亭能感覺到他淺淺灑在他臉上的呼吸，癢癢的，似羽毛。

    薄霽聲音溫和地問他，“還有嗎？”

    江袖亭一愣，“還、還有什么？”

    除了剛剛說錯話，還有被嚇到鉆進薄霽懷里，他今天還做錯什么了？

    江袖亭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我想不到了，你還有哪里不高興，直接說吧，我都道歉?！?/br>
    只要薄霽別生氣趕他走就行，天都黑了，他一個人害怕，而且他肚子餓了，不想餓著肚子回家，這樣有點慘。

    “再想想。”薄霽保持彎腰的動作，目光落在江袖亭臉上。

    他的心好像被江袖亭剛剛那一撞撞壞了，速度快得嚇人。

    江袖亭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到，聲音染上幾分委屈，“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這兒很礙事，那我走好了，但你得先讓我吃口飯，我好餓……”

    低沉的笑聲在逼仄的走廊上蔓延開，帶著涼意的呼吸從江袖亭的臉上撓過，一路順著撓進心里。

    他耳朵驀地一熱，局促地捏著衣角，指尖輕輕摩挲發(fā)出細微響動，“你、你笑什么？”

    頭頂突然被壓了一下，然后又被揉了一下，薄霽直起身，聲音里的笑還未散去，“你真可愛?！?/br>
    江袖亭：“？？”

    剛剛還很生氣的樣子，現(xiàn)在就溫聲細語地夸他，薄霽不會是有人格分裂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