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節(jié)
“作為交易,你替我護住仁心醫(yī)館?!?/br> 光影搖晃,四面死一般的寂靜。 裴云暎站在她眼前,目光平靜而漠然。 “這就是你的打算?” “你殺戚清,替他們除去最后一個隱患,將來一旦事發(fā),仁心醫(yī)館諸人盡可全身而退,再無后顧之憂?!?/br> 陸曈只看著他,第一次,聲音對他軟了下來。 “不好嗎?這樣,對你對我都好?!?/br> 她仰頭,指尖撫過青年胸襟前繡金的鷹紋,他方從宮里出來,公服未脫,燦爛的、華麗的繡金花紋摸起來竟有幾分冰涼,似道隱秘的、微妙傷痕,不為人知地鐫刻在心底。 “若成功,將來他登上大位,殿帥從龍之功,必然收獲不小?!彼_口,語氣似含蠱惑,“不管你想做什么,有權就能選擇一切。難道你不想往上爬?” 他道:“我更在乎你。” 陸曈一頓。 青年低眸看著她,平靜開口:“陸曈,我更喜歡你?!?/br> 像是無法承接他眼里更深的東西,被那明亮華麗灼傷,陸曈收回手,冷冷道:“我已經(jīng)知道了你全部秘密,你還不殺了我嗎?” 只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 裴云暎看著她:“別總想著死?!?/br> 陸曈心尖一顫。 “你的家人若還在人世,只會希望你好好活著?!?/br> 陸曈打斷他:“可我不想活著!” 裴云暎一頓。 “殿帥,我同你不一樣?!?/br> 她一字一句地開口,每說一句,酸楚從心頭更深處溢來。 “你有jiejie,有寶珠,你父親尚在人世,不管愛也好,恨也罷,與人世間尚有牽絆。” “但我沒有?!?/br> 她仰頭看著他,“復仇結束了,我已做完該做之事,如是而已?!?/br> 很多事情,她沒辦法讓裴云暎明白。 她應該是個死人,她早該是個死人,復仇是她強留在人世的一口氣。這口氣支撐她走到現(xiàn)在。 如今,這口氣散了。 她再無支撐之物,只想墜落。 裴云暎希望她活下去。 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應該如何活下去。 倒不如用這條破朽的殘命,在最后發(fā)揮一點價值。 “那我呢?” 靜室里,突然響起裴云暎的聲音。 年輕人看著她,漆黑眼眸沒有半絲溫度,淡淡開口:“你打點所有,周全一切,用心庇護仁心醫(yī)館所有人,明知我對你心意,卻要讓我眼睜睜看你送死?!?/br> “你從沒考慮過我嗎?” 陸曈面色一白。 不曾考慮過嗎? 為何這樣對他? 她明白裴云暎對她心意,也正是仗著這點心意,篤定他乖戾冷漠下總會不合時宜的不忍,所以放心將仁心醫(yī)館之后一切交給他。 讓銀箏交給裴云暎的信,寫滿之后仁心醫(yī)館的收尾,她把所有潛在危險仔細考慮一遍,珍而重之托付給他所有未了心事。 未曾想信還未送到對方手中,裴云暎就先一步找到她將她帶走。 他總能第一時間看穿她企圖。 脈脈燈火,流光纏綿。 女子固執(zhí)地不肯低頭,眼神平靜又狂亂,似陣不知會吹到何處的風, 青年沉默望著她良久,俄而嘆了口氣,像是終于敗下陣來,拉過她走到屋中桌前坐下。 他倒了杯熱茶,把它塞到陸曈手中,聲音溫和:“大仇得報,你爹娘兄姊在天有靈,想要看見的只是你平安快樂?!?/br> “陸大夫?!鼻嗄昴艘幌拢爬^續(xù)說道:“要學會珍愛自己,如果你做不到,就讓別人來?!?/br> 陸曈恍惚一瞬。 他坐在自己面前,明明生了幅多情模樣,許多時候卻又無情冷漠,當她漸漸接受這就是一個無情之人時,卻又偏叫她窺見無情之下的一點溫柔。 手中熱茶暖意隔著杯子漸漸傳遞至她掌心,陸曈握著杯盞的手緊了緊,,驀地一把拂開。 溫熱茶水滾落一地,白瓷四分五裂,清脆一聲響,杯面細細描畫的送春圖霎時粉碎。 裴云暎頓了頓,視線掠過地上殘盞,竟沒生氣,只看了她一眼,寬容笑了笑。 “青楓打聽的人說,常武縣的陸三姑娘小時候脾氣很大,我還以為是騙人。沒想到是真的?!?/br> 陸曈漠然:“你為何攔我?” “不想你送死?!?/br> “我只想殺了他?!?/br> “我替你?!?/br> 他平靜道:“我替你殺了戚清?!?/br> 他說得輕描淡寫,宛如只是隨口一提,但陸曈知道,他沒有說笑。 胸腔熟悉的鈍痛襲來,她抬眸,看著裴云暎,神色不為所動。 “我不相信任何人?!?/br> “但你可以相信我?!?/br> “陸曈,”他一字一頓道,“你可以相信我。” 更深的夜色從窗外洶涌而來,卻在屋中燈火前驀地止步,那點微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熄滅的光亮執(zhí)拗地泛著暖色,將周圍一切明確分隔開來。 她被包裹在這團安全的光里。 他開口:“就算你討厭我,就算你不在意我的感受,難道你也不在乎仁心醫(yī)館其他人?” “銀箏、杜長卿、苗良方、阿城、林丹青、紀珣……” 他每說一個名字,陸曈的心就顫動一下。 “你真的舍得拋下這一切,對這些人和事沒有一絲留戀嗎?” 陸曈不語。 眼前浮現(xiàn)過很多畫面,好的壞的,似張徐徐鋪開的畫卷,有些模糊了,有些尚清晰著。 她垂下眼簾,聽到自己漠然的聲音。 “我要回去了?!?/br> 絲毫不曾被他打動。 回答她的是對方更冷酷的聲音。 “不行。” 陸曈抬眼看向裴云暎。 他起身,走到門口停下,微微側首,語氣平靜:“在你打消這個念頭前,我都會守著你。如果你不想見我,就換別人來?!?/br> 青年起身,推門走了出去,門外,青楓赤箭上前,裴云暎吩咐:“守好她,別讓她出去。若出了半點紕漏,唯你二人是問?!?/br> 二人不敢大意:“是?!?/br> 他提起桌上佩刀,轉身出門,赤箭問:“這么晚了,大人是去哪?” 裴云暎頭也不回。 “太師府?!?/br> 今天是囚禁play(假的 第二百二十章 決定 夜色冥冥。 太師府里,戚華楹醒來時,聽到身側薔薇正與婢女說,裴云暎來府上了。 裴云暎? 戚華楹一怔。 哥哥尸骨未寒,他來干什么? 戚華楹一掀被子,下床就要去往堂廳。 堂廳里,戚玉臺的棺材擺在正中央,府中一夜間所有燈籠換成白色,夜風吹來時,陰森森令人發(fā)寒。 戚清坐在座位上,漆黑紗袍裹著干枯軀體,神色一片死寂,看起來比棺材中的人更似一具尸體。 沉寂里響起腳步聲,夜里分外清晰。 他抬起眼簾,渾濁老眼定在眼前人身上,許久,似才看清來人。 “裴殿帥。”他道。 裴云暎站定,目光掃過堂中棺材,末了,淡道:“戚大人節(jié)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