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jié)
他“嘖”了一聲,唇邊梨渦若隱若現(xiàn),“怎么說得如此生分,好歹你我也算故人重逢?!?/br> 陸曈不語。 他既已看到這只銀戒,想來已經(jīng)猜出了自己就是當(dāng)年在蘇南救下他的那個人。 裴云暎手撐著頭,偏頭看她,嘴角微翹起來:“早知你我會再次相見,那天在破廟里,我就該摘下你的面衣?!?/br> 頓了頓,陸曈回敬:“可我怕被殿帥滅口。” “這話好像應(yīng)該我對你說。”他揚了揚眉,放下手中銀戒,看著她笑問:“救命恩人,這些年過得好嗎?” 沉默良久,陸曈道:“還好?!庇謫枺骸澳隳兀俊?/br> 他點頭,語氣輕松:“我也不錯?!?/br> 二人都靜默一瞬。 暗夜沉寂,他在她對面坐著,一身鴉青瀾袍,襯得五官動人心魄的俊美。含笑看著她時,許是燈火溫存,凜冽的眼里竟也有片刻溫情。 陸曈低下眉:“你不害怕嗎?” 他一怔:“什么?” “我是會去刑場上偷尸體的賊?!?/br> 陸曈轉(zhuǎn)頭看向帳外,河梁夜市邊火色重重。 她淡漠開口:“戚玉臺的狗被我殺了,難道你沒有看見,那些人現(xiàn)在都不敢看我。” 灰犬的尸體被一并拖下山,大抵死得太慘,落在眾人眼中眼色各異,不知戚玉臺是否又在其中添油加醋了什么,醫(yī)官院的幾個醫(yī)官進(jìn)帳子給她送藥時眼神都變了,目光隱隱流露出畏懼。 他們害怕她。 裴云暎道:“有一點?!?/br> 見陸曈朝他看去,他又無所謂地笑笑,“不過欠債的怕債主,天經(jīng)地義,和別的倒沒什么關(guān)系?!?/br> 陸曈心中一動。 青年豐姿俊雅、貌美逼人,話是隨意的語氣,宛如隨心調(diào)侃,神色卻格外溫柔,像是被月色籠罩的幻覺。 注意到她的目光,裴云暎唇角一彎:“就算我姿色過人,陸大夫也不必看這么久。” 陸曈:“……” 不知為何,她突然就想起先前在醫(yī)官院宿院里,林丹青與她說過的話來。 “太后娘娘有意為小裴大人指婚,看中的,就是戚家那位千金小姐!” 沒來由的,陸曈心中忽地有些不悅,移開目光諷刺道:“裴大人的確儀形絕麗,若是沒點姿色,怎么會被太師千金看重?” 他本笑著聽陸曈說話,聞言一怔:“你說什么?” “聽說你要做太師府的乘龍快婿了?!?/br> 裴云暎擰眉:“哪來的謠言?!庇值溃骸吧贇仪遄u,我要是打算和太師府結(jié)親,瘋了才會來救你。” 陸曈認(rèn)真看著他:“說不定你想拿我人頭做投名狀。” 裴云暎:“……” 他看了她一會兒,嘆息一聲:“你真是會惡人先告狀?!?/br>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裴大人若潔身自好,就不會招蜂引蝶?!?/br> “我招蜂引蝶?不潔身自好?” 他愕然,不可思議地開口:“陸大夫,我?guī)土四?,你不感謝我,怎么還血口噴人?” 陸曈轉(zhuǎn)過臉看著他:“我會被戚玉臺設(shè)計受傷,本就因殿帥而起,不找殿帥算賬已是厚道,殿帥哪來的臉面讓我道謝?” “因我而起?”裴云暎眉頭皺起,“什么意思?” 陸曈哼了一聲,想了想,終是把先前在醫(yī)官院門口遇到戚家馬車、黃茅崗上和惡犬撕咬時戚玉臺說的話一一說與他聽。 末了,陸曈冷冷開口:“就因為你四處招蜂引蝶,惹得戚玉臺為他meimei打抱不平。如今戚玉臺已經(jīng)恨上了我,我日后想要再接近他又犯了難,裴大人,”她怒道:“你把我的計劃全打亂了?!?/br> 她平日總是平靜的,縱然是發(fā)火也壓在冷淡外表下,不會如今日這般明顯。 或許因為這無妄之災(zāi)確實影響了她之后的計劃令人惱怒,又或許…… 又或許她被狗咬,心里有些煩躁罷了。 裴云暎低頭,沉吟了一會兒,道:“原來是這樣?!?/br> “戚玉臺的狗被我殺了,待回城,只要隨意找借口就能讓我離開醫(yī)官院。崔岷從前為戚玉臺行診,想找理由輕而易舉。我若離開醫(yī)官院,報仇一事遙遙無期?!?/br> 這控訴簡直怨氣沖天。 裴云??此谎郏骸肮治?。” 陸曈一頓。 倒沒料到他承認(rèn)錯誤這般快,快到顯得她有些咄咄逼人。 “這件事交給我?!彼扉_口,“你不會離開醫(yī)官院,戚玉臺暫且也找不了你麻煩。” 陸曈警覺:“你想做什么?”又忽然想到什么,驀地看向他:“你我現(xiàn)在本就說不清……” 裴云暎嗤地一笑:“反正今夜一過,你我二人流言也會滿天飛。還是怕你那位未婚夫不滿?” 見陸曈不接話,他勾唇:“不過我猜,他應(yīng)該不怎么介意?!?/br> “什么意思?” 裴云暎挑眉,目光掠過桌上銀戒。 陸曈陡然反應(yīng)過來。 裴云暎居然以為那個“未婚夫”是他自己? 她面無表情道:“不是你。” “哦?” 裴云暎托著腮,若無其事地開口:“年少有為,家世高貴,在宮里當(dāng)差,忙得很。陸大夫又與人家有救命之恩,金童玉女天生一對,此行上京,就是為了履行婚約……” 陸曈忍怒:“你閉嘴!” 他唇角梨渦這會兒燦爛得刺眼,悠悠嘆了一聲,“聽那位杜掌柜的描述,我還以為他說的那位未婚夫是我?!?/br> 陸曈頭痛欲裂。 都這么久了,這人居然還能記得當(dāng)時在仁心醫(yī)館杜長卿的胡謅,著實可恨。 “當(dāng)然不是。” 陸曈打起精神,冷笑著開口:“宮里當(dāng)差的人,一醫(yī)箱下去能砸死數(shù)十個不止,年少有為家世高貴的貴門子弟,盛京也并不稀奇,至于救命之恩,我一年到頭在醫(yī)館坐館,來來往往救命之恩記都記不過來,難不成個個都是我未婚夫?殿帥謹(jǐn)言慎行?!?/br> 裴云暎盯著她半晌,突然“噗嗤”一聲,忍不住笑了。 他嘆道:“陸大夫,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這么多話?!?/br> 陸曈瞪著他不語。 他便無奈搖頭:“逗你的,這么激動,當(dāng)心氣大傷身?!?/br> “不過,'未婚夫’這個身份,你用來復(fù)仇倒是會行不少方便。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幫……” “不必。”陸曈打斷他的話。 裴云暎一頓。 “不用殿帥幫我什么,剛經(jīng)過此事,你又才當(dāng)著太子的面說過此話,就算戚家不滿,也不會現(xiàn)在出手。” 指尖搭著的碗檐冰涼,那點涼意讓陸曈更清醒了些。 她飛快開口:“我要回西街休養(yǎng)一段日子,正好有別的事要處理。如果裴大人真想幫我,就讓這些日子不要有多余的事來打擾我,不管是戚家還是別的什么,給我多一點時間?!?/br> 裴云暎定定注視著她。 她唇色蒼白,神情虛弱,態(tài)度卻很堅決。 執(zhí)拗地將所有幫助拒之門外。 裴云暎動了動唇,還想說什么,卻在瞥見她腕間傷痕時倏然住口。 那是陸曈搏殺惡犬時留下的抓傷。敷過藥粉,仍覺刺眼。 默了默,他道:“好?!?/br> “你擔(dān)心的事不會發(fā)生,戚家絕不敢趕你出醫(yī)官院,也不會耽誤你報仇,這段時日你留在醫(yī)館好好養(yǎng)傷?!彼聪蜿憰?,“若有麻煩,讓人去殿帥府尋我。” 陸曈微微一頓,攥著藥碗的手不自覺收緊。 他好像撐腰撐上癮了? 裴云暎并未察覺,只低頭從懷中摸出一個藥瓶:“宮里的祛疤藥,上回你不肯收,這回總肯收了?也算還你這些年的利錢。” 帳外隱隱傳來交談聲,是出去買熟食的林丹青回來了。 裴云暎站起身:“這里人多眼雜,我不便久留,醫(yī)箱等下讓人給你送來,對了,”他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梔子找回你醫(yī)箱的時候,里面那塊白玉摔碎了,段小宴送去修補,過些日子再給你送還回來?!?/br> 陸曈:“不用?!薄皸d子摔壞的,自然該殿前司賠?!?/br> “再說,”他笑了一下,“我看那塊玉佩成色不差,光澤溫潤,應(yīng)該是你珍惜之物?!?/br> “段小宴找的那家?guī)煾敌扪a工藝很好,陸大夫放心,絕對看不出來?!?/br> 說完這句話,他就掀開帳簾,彎腰走了出去。 林丹青恰好從外面進(jìn)來,瞧見是他也愣了一下,看他走遠(yuǎn)后才回頭問陸曈:“他怎么又來了?” 陸曈不語,拿起桌上藥瓶。 藥瓶精致,瓶身狹窄,瓶塞用一個小小的紅木頭刻著。 陸曈微微一怔。 神仙玉肌膏。 她看向帳子。 這人…… 居然和紀(jì)珣送了一樣的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