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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燈花笑在線閱讀 - 第25節(jié)

第25節(jié)

    買藥茶的人少了些后,醫(yī)館里就沒別的什么事,杜長卿帶著阿城早早地回家去,銀箏將鋪子里的大門關(guān)好,將剩下的藥茶罐子盤點清楚后,已是掌燈時分。

    院里燈籠搖搖晃晃,前些日子下過場雨,燈籠被雨水打濕,上頭花案被洇得模糊,越發(fā)顯得陳舊。

    廚房的小窗緊閉,窗縫間漏出些橙色燈火,給小院多添了幾分柔和與寧靜。

    陸瞳在后廚做藥。

    她近來總是很忙。杜長卿在鋪子里發(fā)呆時,陸瞳常常先回后鋪的小院,鉆進(jìn)廚房中,一鉆就是幾個時辰。有時候常常忙到深夜,第二日清晨又起來開門。

    銀箏走到廊上,望著窗縫間的燈火,心中也很疑惑,自家姑娘難道不會感到累?尋常人cao心至此,早已憊懶不堪,偏她每日神情清明,不見倦怠。

    廊前的青石缸中盛滿清水,一只葫蘆做的水瓢飄在水面上,燈火下漾出淺淺漪紋。

    銀箏定了定神,推門走進(jìn)去,邊道:“姑娘……”

    整個后廚間煙霧繚繞,一股奇異的香氣撲面而來。

    這香氣很古怪,似乎混合著某種松香,又像是寺廟里的檀香,既馥郁又清淺,既明澈又濃濁。一鉆進(jìn)鼻尖,仿佛被人灌進(jìn)一口擱置了許久的陳年烈酒,熏得人腦脹。

    銀箏一怔,下一刻,耳邊傳來陸瞳厲聲的喝止:“出去!”

    她鮮少用這般嚴(yán)厲的語氣對銀箏說話,銀箏嚇了一跳,快步退后幾步,順帶將屋門拉上,不知為何,心中砰砰亂跳幾下。

    那屋中煙霧繚繞,不像是在做藥,還有那香……

    外頭冷風(fēng)吹散方才的驚悸,小院中夜色靜謐,銀箏一顆狂跳的心慢慢平靜下來。她想了想,回頭尋了個杌子,搬在后廚前的廊下坐好,安心等待起來。

    油燈的燈油燃了小半盞,后廚的門被打開了。

    陸瞳從里走了出來,她的褐色布衣被煙熏得發(fā)灰,眉眼間隱有倦色。

    銀箏站起身,輕聲道:“姑娘,快活樓那邊回過消息,萬福說一切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明日一早,柯家大爺出發(fā)上萬恩寺?!?/br>
    她絲毫不提方才后廚中聞到的異香,只對陸瞳笑道:“柯家大爺對萬福的提議深信不疑,沒想到這頭居然如此順利?!?/br>
    一開始陸瞳給萬福送去香餅子時,銀箏尚且有些不安。找人裝神弄鬼固然是個辦法,可柯家的那位老夫人看著可不是個好糊弄的。一旦被發(fā)現(xiàn),找上門來,難免麻煩。

    誰知陸瞳送去的香餅子里,還送了一味涼膏。萬福偷偷在柯老夫人素日用的杯盞邊緣抹上幾次,柯老夫人一吹風(fēng),不久就受了涼。

    拖著病體的柯老夫人不好再cao勞府中事,也只好由得萬福在柯承興身邊攛掇擺弄。

    讓柯承興答應(yīng)上萬恩寺,竟比預(yù)想中要容易許多。

    銀箏看向陸瞳:“不過姑娘,我們何時出發(fā)呢?”

    陸瞳淡道:“上山要半日時間,明日晌午出行,至寺中已是傍晚。過夜以后,第二日青蓮盛會?!?/br>
    她垂下眼簾:“明日午后出發(fā)。”

    第四十章 文郡王妃

    盛京的青蓮盛會,熱鬧比過春節(jié)新年,不止平人關(guān)注,侯府官家也常顧香火。

    城南文郡王府,今夜亦是燈火通明。

    當(dāng)今文郡王穆晟,世承其父爵位,老郡王與先皇當(dāng)初情同手足。老郡王見背后,皇上體恤先臣,對郡王府百般榮寵,王府中格外顯貴尊榮。

    院子里寂然無聲,只有琉璃風(fēng)燈發(fā)出瑩瑩光影。有青衣嬤嬤端著木盤穿過院子,繞過珠簾繡幕,進(jìn)了里屋。

    廣寒木七屏圍榻椅上,鋪了軟軟的墊子,上頭坐著個梳慵來髻的美人。美人穿一身蜜粉色鑲銀絲萬福蘇緞長裙,耳邊垂著兩粒淡粉色珍珠,襯得整個人粉腮紅潤,顧盼生輝。

    這便是昭寧公嫡長女,當(dāng)今的文郡王妃裴云姝。

    裴云姝乃昭寧公嫡長女,與昭寧公世子裴云暎乃一母同胞的親姐弟,年紀(jì)比昭寧公世子還要虛長兩歲。

    嬤嬤將木盤放在桌上,從盤里端出一個白瓷碗來,里頭盛著褐色湯藥,還未湊近,便聞到一股難耐的苦氣。

    裴云姝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嬤嬤笑道:“王妃,這是熬好的安胎藥?!?/br>
    文郡王妃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蹙眉道:“放這兒吧,我等下再喝?!?/br>
    嬤嬤端起藥碗,仿佛沒聽到她的話般,握住勺子舀了一勺遞到她嘴邊,笑盈盈道:“夫人別嫌藥苦,這是郡王殿下吩咐熬下的,趁熱喝了方有好處?!?/br>
    裴云姝眸色冷了冷,身側(cè)婢子正欲說話,外頭有人來報:“王妃,昭寧公世子來了!”

    裴云姝面色一喜,順手接過嬤嬤手中藥碗往桌上一放就要起身,婢子芳姿忙扶住她,才往外走了兩步,就見重重夜色里,有人前來。

    院中一庭明月,燈火幽微,那人的身影在夜色中忽隱忽現(xiàn),待走近了,檐下風(fēng)燈明亮了些,也將年輕人照得更加清晰。

    是個華冠麗服的年輕人,穿一件烏色繡金紋的團(tuán)花錦衣,長發(fā)以金冠高豎,越發(fā)顯得貌美奪人,在這春寒夜重里,自成好景,似明珠熠熠生輝。

    裴云姝被芳姿攙著往前走了兩步,年輕人已見了她,只笑了笑,順手握住她手臂,將她扶進(jìn)了屋里。

    待裴云姝重新在屋里坐下,裴云暎才無奈說:“不是說了嗎?jiejie你身子重,不要到外頭來接我?!?/br>
    “才剛懷上,都沒顯懷,哪有那么嬌貴,走兩步都不得了?”裴云姝嗔道。

    裴云暎掃了一眼屋內(nèi),突然輕笑一聲,聲音含著淡淡譏誚:“你堂堂一個郡王妃,查出有孕,屋中除了芳姿外,沒見幾個伺候的人,確實不夠‘嬌貴’。”

    “尋常人家主母懷孕,還要多找?guī)兹苏疹?,郡王府沒落至此,本世子也深感意外?!?/br>
    他雖是含笑的,語氣卻有些冷意。身側(cè)送藥的嬤嬤不由地面色一僵。

    這位郡王妃雖生得美麗,又是昭寧公嫡女,身世容貌都不差,可惜性子并不溫柔小意,不得郡王寵愛??ね蹂侄嗄晡丛性?。在這府中,裴云姝不過是擔(dān)著王妃的虛名,常被另一位騎到頭上。

    如今郡王妃倒是有了身孕,可郡王瞧著也并不上心,府中下人難免怠慢。平日里還好,郡王妃自己也掩著不叫旁人發(fā)現(xiàn),偏偏今日被昭寧公世子抓了個正著。

    要知道,那位昭寧公世子、殿前司的裴大人,看著和煦,又生得好看,實則手段厲害又高明,連郡王都要對他畏懼三分。事實上,若非這位裴大人護(hù)著,只怕如今郡王妃的地位還要更低。

    嬤嬤思忖著,眼下這位裴大人進(jìn)屋到現(xiàn)在,看也沒看她一眼,分明是故意給她難堪。她不敢惹怒對方,只好笑著與他行禮。

    裴云暎正眼也不看她,目光只在桌前木盤上一掃,落在了那碗褐色湯藥上。

    嬤嬤忙解釋道:“這是郡王殿下令后廚給王妃熬的安胎藥。”

    “安胎藥啊……”他沉吟著,走到桌前,將藥碗拿起來放到鼻尖下,唇角微微一扯。

    裴云姝看向他。

    嬤嬤莫名有些緊張。

    年輕人笑了笑,手臂微抬,那一碗湯藥盡數(shù)淋在桌角的水仙盆景中。

    “不好?!彼溃骸疤嗔?,重熬一碗吧。”

    嬤嬤心下一松,又賠著笑道:“世子殿下,藥哪有不苦的,良藥苦口……”

    裴云??聪蛩?,俊美的臉上笑容溫和,語氣卻帶著沁骨涼意:“那就熬到不苦為止。”

    嬤嬤說不出話來。

    裴云姝默了默,開口道:“嬤嬤先下去吧,我與世子有話要說?!?/br>
    那嬤嬤本就被裴云暎迫得說不出話來,聞此特赦,求之不得,立刻帶著空碗走了。

    待她走后,屋中氣氛才松弛了幾分。裴云姝瞪了對面人一眼:“好端端的,你嚇?biāo)鍪裁???/br>
    “這哪叫嚇,”裴云暎不甚在意地一笑,“我今日當(dāng)著郡王府上下一刀殺了她,這才叫嚇?!?/br>
    “你又胡說?!迸嵩奇辉概c他說這個,只將話頭岔開,“說起來,你今日怎么突然過來了?不是說這些日子公務(wù)繁冗,脫不得身?”

    裴云暎笑道:“莊子上送來幾籃新鮮荔枝,特意給你送來。不過伱身子重,不要貪多?!?/br>
    裴云姝詫然:“你先前送來的梅子我才吃完,你又送了荔枝來。真當(dāng)jiejie是豬了?”她說完,自己先笑起來,“不過你送來的梅子確實不錯,前些日子我吐得快下不得榻,用了你的梅子后,竟好了許多,眼下胃也不如先前泛酸了?!?/br>
    “那可是新摘的梅子,自然不錯?!迸嵩茣L裘?,“你喜歡就好?!?/br>
    “我當(dāng)然喜歡??v是從前不喜歡的,眼下也喜歡了?!迸嵩奇f著,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對了,馬上要到青蓮盛會了,今年我有孕,恐怕不能與你一道去?!?/br>
    自打昭寧公夫人去世后,年年青蓮盛會,裴云姝都要與裴云暎上萬恩寺點蓮燈祈福。只是她今年身子實在不方便,只能令人備下香燭米油,央裴云暎一塊兒帶上去了。

    裴云暎嘆口氣:“早就料到了?!彼匆谎叟嵩奇?,不疾不徐道:“放心,該說的話我都會幫你說的,請菩薩保佑你腹中孩兒活潑康健,平安降生,母子平安,母女平安,歲歲都平安?!?/br>
    裴云姝擰一把他的胳膊,沒好氣道:“胡說!我明明要求的是,要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趕緊遇上一位心儀的姑娘,早日成家立業(yè),否則日后人人都有了家室,唯有他一人孤家寡人,豈不伶仃凄慘?”

    “喂,”裴云暎嗤笑一聲,指了指自己,“你看看我的臉,我這樣的,還需求菩薩保佑?每次來你們郡王府,路上撿到的帕子都有一山高?!?/br>
    裴云姝聞言,“撲哧”一聲笑出來。

    這倒是事實,每次裴云暎來郡王府時,這王府里的婢子們便格外殷勤,各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往這院里撲。所以后來裴云暎再來,都不讓門房大聲通報了。

    裴云姝望著對面人,心中感慨,別的不說,自己這個弟弟的模樣身板,確實怪招人喜歡。她嫁到郡王府,人人都知她不得寵,每次夫人們花宴,她與那些貴女都說不到一塊兒去。唯有裴云?!切┓蛉藗冏冎▋旱貋泶蛱秸褜幑雷拥挠H事。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昭寧公世子眼光極高,長這么大,一個喜歡的都沒有,白瞎了一張好臉。

    她又與裴云暎說了幾句,身子漸漸地乏了,芳姿扶裴云姝上榻休息后,又將裴云暎送到院子外。

    琉璃燈在夜風(fēng)中微微搖曳,青年面上的笑容淡去,一雙黑眸比夜色幽深。

    芳姿跟在他身后,低聲地稟道:“……院里其他丫鬟這些日子都被側(cè)妃的人尋理由打發(fā)出去了,只剩奴婢一個。王妃怕生事,沒再領(lǐng)新人進(jìn)來,不過應(yīng)當(dāng)撐不了多久。屋里的茶飲湯藥都沒敢動,王妃偷偷地倒掉了……”

    芳姿是裴云暎安排進(jìn)來的人。

    裴云姝是昭寧公嫡女,縱然再不得郡王寵愛,郡王府的人也不敢謀害她的性命。

    但有了身孕的郡王妃就不一樣了。

    郡王妃若生下兒子,就是郡王世子,這世上富貴險中求,只要利益夠大,什么事做不出來。

    所以裴云暎令芳姿進(jìn)入王府,暗中保護(hù)裴云姝安危。

    他走到一處燈火下,停下腳步,只道:“過幾日我會再送兩人進(jìn)來。”

    芳姿恭聲道:“是?!?/br>
    “府里人多眼雜,未必沒人看出你身份。一旦被人抓住把柄,供出我就是?!?/br>
    “是?!?/br>
    “如果有人對王妃不利,保護(hù)王妃為先,只要不將穆晟弄死就行。”

    “是?!?/br>
    他頓了一下,才繼續(xù)開口:“就算弄死了也沒關(guān)系。”

    濃得化不開的沉沉夜色中,花枝葳蕤,似有人影幢幢。

    他往后瞥了一眼,笑了笑,語氣是漫不經(jīng)心的殘酷。

    “弄死了,我負(fù)責(z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