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亭道快煩死了。

    趕個周六好不容易能睡個懶覺，室友卻接了個代課早八的活兒，臨了了人家長爹媽來看他，活兒就拜托宋亭道這倒霉孩子替了。

    本著兄弟一場，問問周六能有啥課，結(jié)果是大四某個學(xué)院的校招會。

    踩著點進來，還好后面有座位。

    企業(yè)招聘人一個接一個上場，他昏昏欲睡，直到白板投屏上播放了炸裂的企業(yè)宣傳片，絕對是年輕員工剪輯的。

    ——xx證券。

    宋亭道在手機上開始問候室友。

    【你媽你美院的代商院的課是吧？你咋不去小語種呢狗兒子？草泥馬的這hr還沒來，班委還一直瞎點人名我他媽啥都不會啊臥槽臥槽我要被發(fā)現(xiàn)了】

    【你不會的你以為他們就會？】

    【草擬嗎你真出生啊我說他們班委在點名】

    “鄙人何湛延，在xx證券已工作六年，歡迎各位應(yīng)屆畢業(yè)生前來打擾?！?/br>
    宋亭道低頭打字，手機放到桌下，有人進入教室，他聽聲抬頭，強壯鎮(zhèn)定。

    【我草擬嗎我沒代過課】

    【大哥就是一招聘會你緊張啥】

    裴芷坐在他前面，本來就覺得這男的抖腿煩，剛要轉(zhuǎn)過身提醒他“別幾把動了你擼你幾把呢”，就聽到何湛延進來自我介紹。

    熟悉的聲音，曾把她拽入地獄，不堪回首的夜晚，身上的傷痕還沒恢復(fù)好，產(chǎn)生的幻痛也讓她冒出一身冷汗。

    她縮了縮身子，盡可能不讓男人看到她。

    目光也不敢相對，也不敢看他。

    酒吧的工作空閑時，她會來附近的大學(xué)，混進相關(guān)群聊里，接一接代人上課的活兒，畢竟能賺一點是一點。

    坐在臺下，聽他講話如坐針氈，刻意夾著嗓子，衣冠楚楚的紳士模樣，待人溫和，根本無法聯(lián)想到那晚強暴自己的是他。

    一沓鈔票，甩在自己身上的也是他。

    受盡屈辱，撿錢時也落了淚。

    一夜風(fēng)流，坦誠相待卻又厭惡，黑色的公文包里隨意摸出一把紙，比約定好的數(shù)額還多了十幾張。

    告訴她，如果不是因為查茜茵……

    戛然而止，讓她快滾。

    回家第一件事是洗澡，所有暴行留下的痕跡全部抹除遮掩，她知道留著也沒用，那些可以當作證據(jù)的東西只不過是騙騙自己，畢竟以往惡人先告狀，她已經(jīng)吃過虧了。

    臉上抹了很厚的粉，才可以蓋住傷痕，好在工作場地的燈光很給力，沒人會看出她旳異樣。

    下班回到家，查茜茵已經(jīng)睡了，書桌上是凌亂的書本和遍布字跡的白紙。寂夜靜悄悄，她躺在床上，清除私信消息。

    又是他。

    約她出來，還是老地方。

    她已讀不回。

    白天和查茜茵獨處，旁敲側(cè)擊問關(guān)于小何的事，得到的回答卻是沒印象。

    她沒撒謊，她從來不會欺騙自已。

    包括上岸，自家的酒館在辦理轉(zhuǎn)讓手續(xù)，讓裴芷提前三十天提離職，過后經(jīng)營，從夜場服務(wù)員蛻變?yōu)槔习?，吧服一體。

    何湛延一連幾天都聯(lián)系不到裴芷，看她私信不回，但是主頁卻還在更新，氣得他盧關(guān)發(fā)泄，觀看偷拍的性愛視頻，還專門把她剪輯出來。

    軟磨硬泡，威逼利誘。

    裴芷接收他發(fā)來的視頻，拍攝視角很好，男猛女嬌，對方的腹肌和迪克量大管飽。再次加工剪輯，截去脖頸以上的部位，留下的關(guān)鍵部位還打上碼，送來的新素材最后只剩下十秒，反手又發(fā)出去更新到收費視頻中。

    【你怎么知道我愁素材？】

    何湛延去私信里刷屏罵她。

    讓她刪了，不許發(fā)。

    她才不刪。

    【傻rou，我就是干這個的，怕你？】

    【終于回了是吧？你什么時候出來】

    【我為什么要出來？】

    【我想你，香草泥】

    一行字刪了又打，裴芷順了別人的“課表”發(fā)給他，上次賺的錢，拿出一點給查茜茵送了小禮物，慶祝她成功上岸，剩下的全部都存到銀行卡中，手里也沒什么閑錢。

    【可是我不想你】

    何湛延一眼破防，他卻什么都不能做，公司里事情本就多，還得忙著來學(xué)校參加校招會，代表公司的形象吸引學(xué)生投遞簡歷。

    【我求求你刪了吧】

    裴芷拒絕，再發(fā)過來的消息已讀不回，就等對面干著急，卻沒想到倆人能在這種地方撞上。

    校招會是個好時機，即使沒人雇她代課，裴芷也會蹭來看看，只希望可以在這其中找到一份要求不高的工作，和商院的在校生相比，她不僅僅有從事這類行業(yè)的經(jīng)驗，無論還存在的專業(yè)或者被取消的專業(yè)，尤其是還有當牛馬的經(jīng)驗，這是他們比不來的。

    何湛延在臺上滔滔不絕，散場之后，幾個學(xué)生還圍著他討論，或者被工作崗位吸引，或者被他的臉吸引。

    裴芷插在人群中，向外移動緩慢至極，莫名其妙，自己就被擠到前面了，臺上和地面有坡度，她心不在焉，只想裝成透明人趕緊出去，卻不小心絆了一跤。

    撞在宋亭道的身上。

    只見那瘦弱男生腰肢一軟，反身屈膝，不清楚的還以為他摔了倒，有驚無險，真正陷于險地的姑娘被他穩(wěn)穩(wěn)扶住。

    不是公主抱，沒有電視劇里的光環(huán)。

    宋亭道熱心腸，還關(guān)注她有沒有事。

    她抬起頭，這一刻在宋亭道的眼中，是無限遞增的光環(huán)。

    她快速道謝，又倉皇逃離。

    何湛延從人墻中起身，目光落入那片區(qū)域。

    就如同電視劇里，男女主總是巧合錯過，狗血的橋段讓觀眾懷疑自己的智商被碾壓，可是但凡倆人長了眼。

    他爹的rou，何湛延這個瞎子！

    何湛延搜尋著，宋亭道的目光一直落在逃跑之人的身上，看著她被堵在教室唯一打開的大門。

    很久之后，心還留在她的身上，那里空空蕩蕩，深挖開采，只留下一句甜美羞澀的“謝謝”。

    無限回蕩。

    宋亭道回宿舍，準備趕一下昨天留的繪畫作業(yè)，一摸口袋一拍腦門。

    “臥槽我學(xué)生證呢？”

    裴芷看著包里陌生的物品，陷入了沉思。

    一張學(xué)生證。

    ——繪畫藝術(shù)，宋亭道。

    照片上的男生模樣清秀，比自己小幾歲，有點眼熟，正是那日代課時所遇之人。

    校園墻上，失主已經(jīng)急瘋了。

    雖然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有對方的證件，但是好人做到底，物歸原主，她和這男生見面。

    互加聯(lián)系方式，宋亭道率先介紹自己，還要請裴芷吃飯。

    吃飯，簡單熟絡(luò)。

    聊天，發(fā)展關(guān)系。

    是一個可以很好提供情緒價值的對象，裴芷還挺喜歡他的，小伙是個人才，說話好聽。

    【jiejie，我不是二次元，我是壞↘線↘蔥】

    【jiejie，我買漫展的票不小心買多了】

    【jiejie，明天你有空嗎】

    他的聊天，活躍到不正常，連蹦幾條發(fā)言，裴芷都覺得他們的關(guān)系太曖昧了。

    更別提何湛延。

    電子支付，掃碼打款，做了幾次，次次都看到這byd信息框。

    有時日出天漸白，有時日落銀月抬。

    會對她說早安，也會對她說晚安。

    在那之前，裴芷從不在他那過夜，哪怕被折騰得失去半條命，做完就洗浴，然后穿衣服走人，酒吧的兼職一周五天，雙休兩天還得來何湛延這兒調(diào)整作息，查茜茵已經(jīng)不在市區(qū)居住了，她倆平時基本碰不到面。

    現(xiàn)在，何湛延會懇求她留下，和她相擁，一同安眠。

    留人的理由是極具誘惑性的包夜費。

    也關(guān)注她的更新賬號，看她寫的段子，看她發(fā)的照片和視頻。

    她的手機即使設(shè)置為靜音，他也嫌煩，煩那個“三句話倆jiejie”還沒有昵稱備注的聊天框。

    “額，你有男朋友嗎？”

    “沒有?！?/br>
    事后，倆人面對面睡覺，何湛延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想要深入了解對方。

    “你干這種兼職，生意好嗎？”

    裴芷一有睡意，就被何湛延冷不丁的一句話拽回，反反復(fù)復(fù)幾次，她睜開眼睛，眼中帶怒。

    何湛延的眼睛有點下三白，輕輕瞇著，倒也柔情似水。

    “一般周六日生意好，我拿著賣酒的分成，這和我績效掛鉤，賣的越多我拿錢也越多，何先生你要去給我沖沖業(yè)績嗎？算了你還是別來……”

    “我說的不是這種兼職，是……那種?！?/br>
    期盼她的回答，卻又害怕。

    “夜場服務(wù)員拿錢少嗎？”旁敲側(cè)擊，他話里話外都藏不住自己的心思。

    “我真服了。”裴芷翻了個身，“你們男的愛好就倆，逼良為娼，勸妓從良。是你拉我下水的，我在我號上連臉都沒露過，你花錢睡我現(xiàn)在你救風(fēng)塵？”

    何湛延心里全是波瀾，于是乘勝追擊，但是驢唇不對馬嘴。

    “我和別人，也是一個價嗎？”

    撫摸她的臉，扳過她的頭。

    “他們cao你，也能不戴套嗎？”

    手機上傳來消息通知提示音，在何湛延那側(cè)的床頭。

    【jiejie，你下班了嗎？我好像失眠了】

    “不是我記得你好像沒有兄弟姐妹吧？這綠茶老sao擾你干啥呀我cao嘞……”

    “何先生，你管的真寬?！?/br>
    她奪過手機，轉(zhuǎn)身拽被子睡覺，不想搭理他。

    身后，幽幽的話語傳入她的耳，聲音即使高了八度，卻也是陰森，似乎是威脅。

    “這崽子知道你賣批嗎？他知道嗎？他不知道那查茜茵知道嗎？”

    她的回答，令人措不及防。

    “你說去呀！反正我只賣給你，我拿你的錢給他們花，茜茵頂了天了和我吵一架，另外那位還有可能給我介紹客源，哇全是男大嘿嘿……你管他們知不知道呢？看你這工作行業(yè)我也是刻板印象了，要不你介紹我出去？有沒有可以長期包養(yǎng)我的金主??？我也可以玩輪的，錢到位就行?！?/br>
    何湛延沉默了一會兒，在思索如何回復(fù)，大腦里都亂成一鍋漿糊了，尋思著趁熱喝……

    “現(xiàn)在是我買你的服務(wù)，你對我說話的態(tài)度能不能好一點？”

    裴芷轉(zhuǎn)過身，氣鼓鼓的樣子，像一只被搶了食物的小獸，在他眼中可愛極了。

    明知是弱者的憤怒。

    “你為什么，總是說查茜茵？你是不是喜歡她？你想睡她睡不到？”

    何湛延一時無語，他想這傻白甜聽人話都只聽半拉，幾年前的記憶歷歷在目，想解釋什么，卻忍住開口。

    只是抱著她。

    “你快睡吧，明天我送你回去。”

    是默認了嗎？

    心煩意亂，裴芷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又被他整醒。

    “你能不能，以后只和我睡覺？就像我只給你發(fā)牛子視頻，我說啊，你不會分享給查茜茵看了吧？”

    忍不了，話不說開他心里難受，跟噎了一頭正在犁地的牛一樣，大水漫灌的華北農(nóng)田，哞哞直叫發(fā)了瘋，一頭沖下村莊，干倒一片房屋，碎石磚瓦里爬出來的人是查茜茵。

    “何湛延我草！你個寄吧你到底睡不睡覺！”

    “阿芷，我還留著你給我的物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