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二沉默，點了點頭。

    這時，東寨負責巡夜的人趕到隔壁，步履匆匆。

    守在陸騭房間外的譚云卻不讓進，那人急道：“官兵攻寨了，不能不讓二當家知道啊?！?/br>
    譚云：“可……”

    “譚云，讓他進來?！本驮谶@時，房間內(nèi)傳出聲音，伴隨一陣悶咳。

    裴二和李禪秀對視一眼。

    裴二立刻道：“我去聽聽?！?/br>
    “等等。”李禪秀想拉住他，可剛伸出手，人已經(jīng)走了。

    沒一會兒，胡郎中也匆匆趕來，身上披著還沒穿好的棉袍，神情難掩驚惶，慌張道：“怎么回事？我聽說攻山了？他們會不會把咱們當人質(zhì)給殺……”

    話沒說完，忽然被李禪秀抬手止住。

    接著李禪秀走出房間，側(cè)耳仔細聽隔壁動靜，心中祈禱裴二偷聽時小心點，千萬別被抓著。

    正這么想時，又見宣平匆匆趕來。對方見他站在外面，來不及跟他招呼，就一臉焦急地先進屋。

    沒一會兒，就聽隔壁傳來什么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接著是陸騭的怒斥聲隱約傳出——

    “胡鬧！”“誰準他們這么做的？”“你們到底還瞞我多少？”……

    又過一會兒，隱約聽陸騭說什么“停止”，接著宣平退出來，灰頭土臉，匆匆往西寨趕。

    沒一會兒，陸騭也坐在輪椅上，被管家模樣的人推出。

    李禪秀忙拉著胡郎中，退回房間。

    陸騭見李禪秀房間的燈亮著，側(cè)身叮囑譚云一句什么，接著往西寨去。

    沒一會兒，譚云便來敲李禪秀的門，隔著門問他有沒有受到驚嚇。

    聽李禪秀說“沒事”，又安撫幾句，說是西寨著火了，大家都在救火，才會吵醒他。

    接著又道歉幾句。

    李禪秀聽了，自然也假裝不知，說：“我這里沒事，你有事就先去忙吧?！?/br>
    譚云“哎”一聲，又說一句“那您早點休息”，就趕緊走了。

    李禪秀蹙眉，他這會兒哪還能睡著？

    干脆坐在桌邊，和胡郎中一起等裴二回來。

    胡郎中此時已經(jīng)從他口中了解情況，在房間走來走去，愈發(fā)憂心：“唉，你說這錢校尉，他怎么就不聽勸呢？”

    剛知道山寨被攻時，胡郎中還期冀了一下能被解救。

    現(xiàn)在知道是錢校尉被告知不要走那條小道，卻執(zhí)意那么做，果然遭遇火攻后，他已經(jīng)絕望了。

    永定鎮(zhèn)怎么就派了個固執(zhí)己見的人來領(lǐng)兵？但凡他能把裴二的話聽進去些呢？

    胡郎中忍不住直嘆氣。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錢校尉也并非完全把裴二的話當耳旁風。

    事實上，聽了裴二的告誡，錢校尉當時也有幾分猶豫。

    只是他們之前實在敗了太多次，又被郡守親自寫信訓罵，甚至這次讓他們和永豐鎮(zhèn)駐兵一起剿匪，頗有些覺得他們能力不足的意味。

    永定鎮(zhèn)的駐兵心里其實都不好受，尤其錢校尉。

    雖然他之前在李千夫長和裴二面前擺譜，但這次領(lǐng)兵出來，他是立了軍令狀的，他帶來的士兵也都憋著一口氣，誓要剿滅山上這幫匪徒。

    所以錢校尉忍不住又懷疑，裴二這么說，會不會是故意誤導？目的就是讓他們永定駐兵不敢立刻攻山，誤了先機，好讓永豐的人先攻山，搶走功勞。

    畢竟永豐駐兵是第一次來打，沒永定駐兵經(jīng)驗豐富。從常理來說，他們永定駐兵更占優(yōu)勢，對方想搶功，不就得想別的法子？

    錢校尉以己度人，難免覺得李千夫長和裴二肯定也會給自己使絆子。尤其發(fā)現(xiàn)裴二帶著十幾人，偷偷上山后，他愈發(fā)覺得對方是想誤導他，好讓李千夫長他們先打。

    加上他手下的人也都急，一個個催他，問怎么還不打。

    他召集幾人商討，眾人急著立功，也都附和他的話，覺得裴二就是故意誤導。

    “今晚明明是個晴夜，哪里有風？”

    “就是，我看就是永豐駐兵怕咱們立功，故意這么說?！?/br>
    “錢校尉，快下令吧，咱們這回可不能輸！”

    見其他人想法跟自己一致，錢校尉愈發(fā)肯定，終于下定決心。

    至于也有人說得慎重，因為人數(shù)不多，或者說，是錢校尉自己心里已經(jīng)有偏向，最終還是沒聽。

    到了后半夜，他親自領(lǐng)兵，沿小道上山。李千夫長聽見動靜，見他們真要上山，匆忙跑來勸，卻被他派人攔下。

    起初一切順利，直到行到一半，山間漸漸起了風。

    錢校尉一時猶豫，但過一會兒，見那風不大，又放下心，下令繼續(xù)行軍。

    直到快接近山寨時，風忽然變大，且因為是在山澗之間，風刮得比其他地方更厲害。

    錢校尉心中漸漸升起不詳，可又已經(jīng)接近山寨——這是他們最有可能拿下山寨的一次，實在舍不得就這么退兵。

    正猶豫遲疑間，忽然，上頭響起陣陣喊殺聲，繼而火光沖天，無數(shù)火把從天而降。

    火焰借著風勢，如同火龍，“唰”地猛躥。

    霎時，狹窄山道上燒起一片火海，一千多名士兵擠在道上，瞬間被大火包圍，一時喊聲、哭聲，摔下山崖的慘叫聲，此起彼伏，不斷傳出。

    路旁枯枝被燒得嗶剝作響，火光照亮一張張驚恐的臉。

    此時他們才發(fā)現(xiàn)，路邊早被堆放好易燃的樹枝，連雪都被打掃過，只等他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