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忍

    太陽已經(jīng)落山，不再烏云密布的天空仍然因為夕陽的余暉而十分明亮。忍先前使用了中階裁決者尸體上的坐標，此刻在谷倉閣樓上，他們面前出現(xiàn)了一個嗡鳴著的空間異常點開口?？蛘驹谒纳磉叄恢皇职丛谒募缟?。他們點亮了閣樓角落的舊氣燈，忍將它舉高，讓氣燈的光照到空間異常點邊界的黑暗之中。

    “你保持吟誦，”忍對她說道，“目光不要離開我?！?/br>
    “好的?！?/br>
    奎因捏了捏他的肩膀，兩人一同邁過空間異常點的邊界，進入黑暗中。忍將數(shù)字和方向?qū)懺诹烁觳采希F(xiàn)在正就著氣燈的光看著這些字跡。

    “徑直往前走53步?！比陶f道。

    他開始走了，在腦袋里數(shù)出了每一步。在他身后，奎因開始吟誦時間誦詞：

    “了解自我，熟悉故土，一個清晰的藍圖，描繪著我的來處，與去處，世界之間的彼處迅疾無匹，上述一切將庇佑我平安歸來。了解自我……”

    忍將注意力集中在他邁出的步子上，集中在奎因手按在他肩上的壓力上。她和他一起在這里。

    他走完了53步，然后猛地向右轉(zhuǎn)。他掃了一眼胳膊上的指示，現(xiàn)在要走59步了。戴著意識集中器，很輕松就可以集中注意力數(shù)步子。但是在他的意識邊緣，頭盔對他低語著什么：你為什么和她在一起？她是在利用你……她永遠都不會讓你成功的……

    忍完全無視了這些念頭。他知道它們不是他的。

    他回頭看著奎因。她一邊將目光牢牢地鎖定在他身上，一邊繼續(xù)吟誦著時間誦詞：

    “了解自我，熟悉故土……”

    在他們周圍的黑暗之中，到處是影子，兩邊縮成一堆的形體都有可能是人體——也許是其他試圖追隨這條道路而失敗了的人的尸體。忍想要更仔細地看看它們，但是他還是沒有讓自己的目光和意識偏離正道。他必須準確地數(shù)出步子，準確地走下去。他走到了第59步，然后向左轉(zhuǎn)?？蛉匀蛔ブ募绨?，她的手很溫暖，令他感到安心。他停頓了一下，去聽她吟誦，發(fā)現(xiàn)她吟誦的速度變慢了。

    “一個清晰的藍圖……描繪著我的來處……與去……”

    他不能浪費時間。奎因很擅長保持專注，但是她不能無限地這么做。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了54步了，然后要向右轉(zhuǎn)了。

    誰在乎她是不是失去專注力了呢？意識集中器對他耳語道，如果她并不像你以為的那么重要呢……

    閉嘴！

    忍走完了54步，然后向右轉(zhuǎn)。最后再走34步

    。他開始走起來，他們馬上就要到了。

    “……迅……疾……無……匹……上述……一切……將……庇佑……我……”

    奎因仍然在吟誦著，她的速度很慢。

    在這段時間里，氣燈發(fā)出的光一直懸在他的面前，像黑暗中的一個完美的黃色球體一樣?，F(xiàn)在，當他走到最后20步的時候，氣燈發(fā)出的燈光照到了他面前的什么東西。又往前走了幾步，忍可以看到站著的人形的輪廓，他們眨著的眼睛反射著氣燈的光芒。這既嚇人又令人興奮，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中階裁決者的秘密場所。

    意識集中器堅持著低語道：我的守望者，他們在等著我；這所有的一切，都在等著我。忍將這些幽靈般的念頭都趕出腦海，將注意力集中在奎因手的重量上。

    現(xiàn)在可以清晰地看到四個人影，兩個在右，兩個在左。在氣燈搖曳的光線中，他可以看到羊毛質(zhì)地的服裝、斗篷，以及年輕的臉龐。

    他們在等著我……

    他們在兩組守望者之間走著，死亡的氣息濃郁地縈繞在這些人影周圍。忍不再需要數(shù)著步子了。氣燈照亮了前方一大堆的物體。在他帶著奎因往前走的過程中，這些東西變得可以辨識了。有意識擾亂器，一大排的意識擾亂器，許多軟劍、儀式劍……還有數(shù)不清的其他東西，它們看上去既危險又貴重。

    所有這些都是你的?？蚵聛砹恕妥屗聛砗昧恕?/br>
    不！

    他和奎因一起向著這些收集品的正中心走去，一直高舉著氣燈。在燈光邊緣，他可以隱約看見其他組的守望者，圍繞著這些寶藏站成了一個圓圈。

    他讓自己的意識和意識集中器之間的連接斷開，讓那些低語聲無法進入他的腦海。然而他仍然能夠感覺到它們還在試圖滲入回來。一個念頭涌上心頭，溫柔而不可抗拒地，令他不確定這是不是他自己的想法：如果她在這里更安全呢？

    如果他和奎因喚醒了這些守望者，然后試圖讓他們?yōu)樗麄兊哪康姆?wù)，會怎樣？石質(zhì)圓盤應(yīng)該會讓他們擁有控制這些男孩的權(quán)力，即便如此，忍也不認為控制他們的過程會容易或者順利。他的大腦自動回憶起他每一次見到奎因的生命受到威脅時的場景：約翰縱馬追著她穿過莊園；約翰和他的手下在橋區(qū)毆打她；布里亞克在“旅行者號”上襲擊她；守望者們在醫(yī)院病房襲擊她，跳進空間異常點并在莊園里、橋區(qū)穹頂上攻擊她。每一次對他來說都像是死亡一樣，比他自己的死亡更令他覺得糟糕。

    任何一個追隨中階裁決者的人——守望者們、布里亞克、愿意自相殘殺的探尋者們——對奎因

    來說都是一個危險，無論中階裁決者的石質(zhì)圓盤是否在她這一邊。然而她現(xiàn)在在這里，和忍一起，追隨著中階裁決者的足跡。他們被沉睡在黑暗之中、等待著被喚醒的守望者所包圍。在這里，在世界之間的場所，還有什么東西隱藏在這里，準備隨時出擊？

    她在這里更安全嗎？那個念頭又來了，現(xiàn)在更強烈了，幾乎像是一種有實體的攻擊。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這么做——他的手伸進斗篷的一個口袋，在口袋里抓著那枚石質(zhì)圓盤。他感受著圓盤在手心里冰涼的觸感，他的拇指和其他手指的指尖抓著圓盤光滑的邊緣。

    如果忍可以取代中階裁決者，如果他可以將中階裁決者找到的所有工具都收為己有，如果他能夠了解中階裁決者開始的所有計劃和陰謀，如果他能夠了解這一切，讓它們?nèi)繛榧核谩獮榭虻哪康乃褂谩涂梢员Ｗo他們兩個人了。他可以對過去所有以探尋者名義犯下的罪行進行彌補，他可以改變他們的未來。他和奎因再也不需要成為受害者了。

    在獲得控制權(quán)之前，他還需要再看著奎因遇襲多少次？如果，有那么一次，他沒能救得了她，那要怎么辦？

    石質(zhì)圓盤開始在他的口袋中震顫，他將手挪開了，所以只是感覺到貼著腿有一陣麻癢之感。他在看著奎因。

    那個念頭又出現(xiàn)了：她在這里更安全。

    這是一個真實的想法嗎？這是他自己的想法嗎，來自他自己的意識？還是它又是一個花招？如果無法辨別，那該怎么辦？忍轉(zhuǎn)向奎因。

    “奎因，奎因！”他叫道，握住了她的雙肩，與此同時，圓盤在斗篷內(nèi)側(cè)顫動著。

    她的雙眼緩緩地和他對視，同時接下來的時間誦詞從她的口中吐出：“平安……歸來……”

    “把意識集中器從我頭上摘下來，”他急切地說道，“把它摘下來！”

    他抓起她的雙手，將它們放在頭盔的兩側(cè)。

    “把它摘下來！”他又一次說道。

    他自己無法做到。他用自己的雙手無法將它摘下來。這個念頭實在是太痛苦了。

    奎因聽到了他的話，但是她在緩緩地搖著頭。

    “別在這里摘掉……”她低聲說道，“我們……一……回去……就……”

    “現(xiàn)在就摘掉！必須是現(xiàn)在！”

    她的雙手從頭盔上滑落，軟綿綿地垂在身體兩側(cè)。

    把它摘掉！他命令自己道，快點兒把它摘掉！

    他做不到。他的心跳在恐慌中加快了。

    她在這里更安全嗎？我希望她能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