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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種后宮叫德妃.3_第二章 皇貴妃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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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大婚親政以來,不少妃嬪懷孕生子,溫貴妃有喜本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總難免有人心里無法平靜,皇貴妃自不必說,翊坤宮的宜妃更是如此。

    惠妃一聽說溫貴妃有喜,就料到宜妃要登門跟她訴苦,等了兩天,翊坤宮里忙完了恭喜晉升的事,面色凄楚的怨婦終于登門,惠妃不等她開口就先安慰:“她們都有了,就不能伺候皇上,往后一年半載都是你的日子,還怕懷不上?”

    宜妃冷笑:“皇上連翊坤宮的門都不進了,她們再懷十個孩子,我也使不上勁?!?/br>
    惠妃見寶云進來奉茶,一時不說話,再等寶云退出去了,才悄聲對宜妃說:“讓皇上進翊坤宮的門,jiejie能幫你,進門上了床怎么做,就是你自己的事兒了?!?/br>
    “jiejie說得這么直,也不害臊?”話雖如此,宜妃禁不住滿面的失望和無奈,很輕聲地說,“萬歲爺就算來了,也不能回回都做那些事,這兩年我數都數得過來?!?/br>
    惠妃眼含深意,附耳宜妃窸窸窣窣說了良久,宜妃面上越來越紅,之后推開惠妃笑罵:“jiejie胡說什么?”

    “有什么可害臊的,大阿哥五阿哥怎么來的?”惠妃很不在乎,可說完這些,她一手輕輕撥弄護甲上的碎玉,笑著說,“我有件事,也想請meimei幫忙。”

    宜妃心里巴不得惠妃能有什么求她的,好一來一往互不相欠,便笑:“jiejie還與我客氣?”

    惠妃則道:“溫貴妃對八阿哥素來不大盡心的,如今她有了身孕,就更不會在乎那孩子,我的長春宮實在太冷清,你好歹還有小恪靖嬉鬧,我很想把八阿哥抱來呢?!?/br>
    “jiejie想撫養(yǎng)八阿哥?”宜妃微微蹙眉,大抵是覺得難辦,輕聲道,“溫貴妃哪怕不喜歡,也未必肯放手,養(yǎng)在她膝下總歸是兒子,現在或將來,都是她的恩德和功勞?!?/br>
    “的確如此,所以不能搶她的,只能等她厭棄不要,主動送出來?!被蒎H昵地對宜妃笑著,“一旦溫貴妃不要八阿哥了,皇貴妃瞧不上八阿哥,四妃之中榮妃德妃自顧不暇,只要meimei不開口,這孩子自然是來長春宮?!?/br>
    宜妃忙道:“jiejie不放心我?我可不稀罕覺禪氏的兒子,我還盼著jiejie好好幫我多讓皇上來翊坤宮,我盼著自己再生個兒子養(yǎng)的?!?/br>
    惠妃苦笑:“是呀,meimei年輕還有的盼,我已經沒盼頭了。七阿哥先天不足,我想養(yǎng)只怕別人指指點點說我瞎殷勤,還是八阿哥最好。”

    “可這話說得容易,真要溫貴妃自己把孩子送出來可就難了,畢竟覺禪氏在咸福宮,她若嫌麻煩不想費心,扔給覺禪氏就是了。”宜妃總覺得不大妥,思忖著,“除非有什么讓她十分厭惡或忌諱的事……”

    說著抬頭看惠妃,見她笑得自信而得意,和著宜妃這句話道:“自然要有大事才成,不然溫貴妃怎么肯松手,到時候meimei幫我說幾句話,那兩位不想要的不會開尊口,左右都是咱們的事兒。而眼下咸福宮里十分熱鬧,溫貴妃娘娘自己就夠折騰的,隨便挑一件事做文章就成,都不必我費心思?!?/br>
    宜妃朝外頭指了指,悄聲說:“她們會不會往慈寧宮去稟告?”

    “那又如何?我又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溫貴妃本來就不盡心照顧八阿哥?!被蒎艿ǎ恍嫉卣f,“莫說兩宮不答應的話,真鬧得溫貴妃把孩子往外推,到時候哪怕皇上都未必鎮(zhèn)得住,這個小鈕祜祿氏,比她jiejie厲害多了?!?/br>
    說起jiejiemeimei,宜妃少不得想起她那命不好的meimei,又說明年開春選秀,如今四妃齊全,皇貴妃的meimei進宮不知是什么光景。這樣的話絮絮叨叨大半天,等宜妃告辭要走,出門就見寶云站在門口,里頭的話也不曉得她聽見多少,宜妃一時心虛,決意八阿哥的事不要亂插手,且看惠妃能走到哪一步,之后兩天也不往長春宮來了。

    轉眼已到臘月末,宮里頭張燈結彩一派迎新氣象,除夕元旦總是老規(guī)矩,各宮各院都準備了賀禮紅包,殷勤一些的從臘八開始就往各處送禮討人情,又有大封六宮之喜。如嵐琪這邊,永和宮里趕著年末再開一間屋子堆放收到的賀禮,環(huán)春光禮單就記了厚厚一摞。

    而嵐琪隨著胎兒漸漸長成,她的身體也見康復,封妃那日還十分孱弱,七八天養(yǎng)下來,比月初時還好。太醫(yī)終于能安心地向兩宮稟告,再不是揣著膽子地報喜不報憂。

    倒是皇帝不曾來過,雖然每日派人來問候,他時常去的還是咸福宮,溫貴妃這一胎鬧得厲害,宮里人人都知道,私下里連布貴人都不屑溫貴妃如此矯情。可嵐琪反而越來越淡定。

    臘月二十九,這晚皇帝在慈寧宮用的晚膳,領了大阿哥和太子一起來,離開時皇帝讓毓慶宮和阿哥所的人分別送兩個兒子回去,自己則坐了暖轎要往永和宮去。大阿哥和太子等父親先離開才要分別上暖轎,胤禔凍得直哆嗦,急急忙忙就要走,卻被他的保姆攔住,輕聲說:“太子還沒上轎,大阿哥再等等。”

    胤禔很不服氣,氣呼呼回眸瞪著弟弟,嘴里嘀嘀咕咕說:“我還是兄長呢,難道做了太子,就不是弟弟了?那他連兒子孫子都不要做了,只管做他的太子好了?!?/br>
    兩邊隨侍的人都有些尷尬,胤礽也聽見哥哥這幾句話,他親昵地笑著走過來,推開了保姆嬤嬤,拉著哥哥說:“大皇兄你穿得單薄,快上暖轎走吧。”甚至回身訓斥那些奴才,“你們怎么伺候的,別把大皇兄凍壞了?!?/br>
    胤禔心里不自在,到底年紀小不懂圓滑,真就氣哼哼地自顧自鉆進轎子里頭,太子看著笑了笑,這才轉身走開。

    慈寧宮前這個小小的矛盾,被許多有心的人看在眼里,不等兩個小主子各自回去,各處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紛紛傳過去了。

    玄燁這里徑自來到永和宮。今日下午落雪,傍晚才停,他下轎瞧見永和宮門前的積雪不曾動過,叩門的小太監(jiān)踩出一串腳印,想起當年自己讓人在太和殿前積了兩天的雪,只為了滿足嵐琪喜歡踩雪觀雪的愿望,如今想想真是年輕氣盛,為了喜歡的人,還是做了許多如今看來十分輕率的傻事,可又想,既然能博得心愛之人一笑,到底是十分值得的。

    永和宮的門很快開了,不知道皇帝會來,這邊似乎早早就歇下了,小太監(jiān)們趕緊掃開門前的積雪,玄燁再往里走,見綠珠要進去稟告,攔住她問:“你家主子睡了?”

    “娘娘在和六阿哥說話,躺是躺下了,還沒睡。”綠珠一邊應著,一邊上來接過皇帝解下的雪氅,打起厚厚的門簾。

    玄燁進屋便覺溫暖,只是這里散不去的藥味讓他心中發(fā)緊,想想溫貴妃明明身體沒事母子平安,非天天鬧得太醫(yī)院手忙腳亂,可嵐琪實打實地孱弱,卻一聲不吭,只管自己好好安胎。高下立現,不管他是喜歡這個不喜歡那個,就是旁人看來,誰也不會喜歡無理取鬧的人。

    走近內殿,聽見兒子咿咿呀呀的聲音,胤祚已牙牙學語,額娘阿瑪叫得利索,整句的話還不大成,可偏偏很喜歡說話,急了就嘰嘰喳喳不曉得在說什么。嵐琪就學著他也嘰嘰喳喳的,母子倆你一句我一句,跟吵架似的。玄燁進來瞧見他們依偎在床上,兒子臉漲得通紅,不禁嗔笑嵐琪:“你如今也只有欺負兒子的本事了?!?/br>
    嵐琪乍見玄燁來,而自己衣衫不整青絲散亂,不免有些慌張,小阿哥則見到了阿瑪異常歡喜。雖然父子很少相見,但骨血相連,小家伙認定了這個人是父親,哪怕少見面也記得牢牢的,這會兒正和額娘吵得不可開交,一見父親就張手要抱抱。

    玄燁把胤祚抱滿懷,撓癢癢逗他笑,兒子鉆在懷里撒嬌,他轉身瞧見嵐琪正忙著弄頭發(fā),伸手拍了一巴掌笑道:“忙什么,朕又不是沒見過你這樣子?!?/br>
    嵐琪卻咕噥:“臣妾看書上寫,漢武帝李夫人臨終前不見皇帝,不愿把病中枯槁的模樣讓皇帝看見,要他永遠記得自己傾國傾城的美……”玄燁卻立時擰了她的嘴,冷著臉說:“大過年的你說什么亂七八糟的,若非你懷著孩子嬌弱,朕一定把你送去慈寧宮,讓皇祖母教訓你。”

    胤祚見父親生氣了,趕緊撒嬌哄父親高興,可他不知道自己在這里礙著父母親昵,沒多久就被阿瑪拍拍屁股哄著他去睡覺,乳母來抱走時,小阿哥還很不情愿地嗚咽了兩聲。

    打發(fā)了兒子,玄燁才喚人進來伺候更衣洗漱。只等他穿了寢衣,就徑直坐到嵐琪身邊去,太監(jiān)宮女都退下了,他笑著說:“習慣了你伺候這些事,他們的手腳真是笨重得很?!?/br>
    可身邊的人卻不說話,玄燁側目看她,捂著嘴悶聲不響,心里又疼又好笑,湊過來拉開她的手,往唇上親了兩下,溫和地問:“擰疼了嗎?朕可沒用力?!?/br>
    嵐琪自然是假裝的,毫不客氣地在玄燁懷里找到舒服的姿勢。玄燁輕輕拂過她滿頭秀發(fā),指間微涼如絲綢一般,不禁笑著說:“我聽蘇麻喇嬤嬤講何首烏最潤發(fā),讓皇祖母用了少些白發(fā),你的頭發(fā)這樣好,是不是每天在用?”

    “早就不用了,現在每天吃藥都煩得不成,哪里還折騰這些。”可嵐琪說著坐起來,拉了玄燁的手摸摸自己的臉頰,驕傲地問,“皇上,滑不滑?”

    玄燁貪婪地撫摸著,肌膚吹彈可破又嫩又滑,眼前人身體的確比之前好許多,臉不僅圓了,還紅撲撲的很精神,這才讓他放下剛才進門就聞見藥味的擔憂。

    “嬤嬤親手給臣妾制的膏子,西北風一刮環(huán)春的臉就皴了,臣妾一直嫩嫩的,像豆腐似的。”嵐琪興沖沖地湊上來讓玄燁聞聞,得意地問,“皇上聞得出什么味道嗎?嬤嬤用了好幾種花做進去的。”

    肌膚相親,軟軟的身子在懷里扭動,玄燁心里微微發(fā)熱,趕緊輕輕推開她,皺眉頭說:“你這樣可不成,惹了朕怎么辦,難道大半夜去別的地方,你還不要哭一夜?”

    嵐琪恍然明白怎么回事,想想在瀛臺的夜夜春宵,臉上羞得更紅,后悔自己撒嬌似的行為無意中撩撥了皇帝,趕緊安安分分地坐好。

    不多久兩人都躺下去,嵐琪窩在玄燁懷里,聽他說:“年節(jié)里許多事,你也知道的,朕恐怕不能常來見你。又擬了元宵宴請大臣,賞燈吟詩,前后那幾天也沒法兒來永和宮,朕若想極了你一定會來,你若心里不舒服想見朕的時候,也讓環(huán)春來告訴朕?!?/br>
    嵐琪應著說知道了,可又聽玄燁說:“過了正月,二月要為皇祖母祝壽,朕要去景山齋戒,之后帶太子東巡謁陵,一路到盛京,恐怕四五月才能回京。”

    “要出門這么久?”嵐琪挪開了身子與玄燁對視。玄燁頷首道:“其實早早就定下的行程,原想帶著你同行,可之后你就有了身孕,朕猶豫了很久,此行不得不去,只能把你留下了。朕會派人好好照顧你,皇祖母和皇額娘也都在宮里,朕對這些很放心,可就是不放心你,雖然這幾天聽太醫(yī)說你越來越好,可心里頭依舊不踏實?!?/br>
    “臣妾六月才臨盆,皇上四五月就回京了?!睄圭餍χ盎噬险埌残某鲂?,臣妾好好在宮里安胎,只要等您回來后,不嫌棄臣妾大腹便便容顏丑陋,多陪陪就好。”

    “朕怎會嫌棄你?”玄燁欣然,雖不放心,可他不能不走這一趟,安心度過一晚,隔天除夕,許多禮節(jié)等著皇帝去做,兩人自然無暇相見。

    辭舊迎新,過年過節(jié)最歡喜的還是孩子們,新制的吉服穿在身,阿哥公主們都漂亮得像是年畫上下來的仙童玉女,熱熱鬧鬧地在慈寧宮給太祖母和皇祖母磕頭拜年領壓歲錢,孩子多了嘰嘰喳喳直鬧得老人家頭疼,自然不久就散了。

    其他阿哥公主大多由額娘領著來,四阿哥出門時因有客人來,皇貴妃沒跟著,這會兒回到承乾宮,客人已經走了,胤禛捧著大紅包要來找額娘炫耀,卻見母親正仰頭喝藥,喝完了眉頭緊皺,眼淚汪汪,小家伙著急地跑過來撲在皇貴妃膝下問:“額娘生病了?”

    皇貴妃口中還十分苦澀,nongnong的藥味散不去,可見兒子嬌滴滴地伏在膝頭,滿目殷切的關懷,心里不由自主就甜了。他那樣小,卻已經懂得心疼母親,皇貴妃常說這宮里只有皇帝對她好,其實皇帝也排不上頭名,如今對她最好的,是兒子,是胤禛。

    “額娘,胤禛呼呼,額娘就不疼了。”小家伙雙手捧起母親的手掌,親一親又吹一吹,學著平日乳母哄他的樣子?;寿F妃把兒子抱起來,胖乎乎的小家伙她已經有些抱不動了,可實沉沉地在懷里,真真是叫人滿足,溫柔地說:“額娘沒生病,這是補藥,額娘吃了更有力氣抱胤禛,胤禛喜歡額娘抱你對不對?”

    小阿哥這才高興起來,捧著皇貴妃的臉使勁親了親,蹭了滿嘴的脂粉,嘴邊白乎乎一片,逗得皇貴妃大笑,又喚青蓮:“快拿鏡子來給我補補,一會兒又有人登門來,瞧見我大花臉了?!?/br>
    四阿哥見逗得母親歡笑,很是滿足得意,小手胡亂地抹著嘴上的胭脂。青蓮帶宮女執(zhí)鏡捧巾地過來伺候,笑著抱開小皇子說:“四阿哥往后要吃自己福晉的胭脂哪,怎么啃起娘娘的來了?”

    小家伙不大明白,看著青蓮發(fā)呆,皇貴妃則罵她:“你胡說什么,他怎么聽得懂,何況我也不準他吃自家福晉的胭脂,大男人圍著胭脂水粉轉,就混賬了?!?/br>
    青蓮笑嘻嘻不辯解,逗著四阿哥歡喜,之后胤禛才又想起太祖母、皇祖母給的大紅包,嘚瑟地拿來給額娘,皇貴妃問他這銀子攢著做什么,小家伙大聲說:“給額娘買糖吃?!?/br>
    “咱們四阿哥真是最孝順的?!鼻嗌徯Φ溃皬那按蟀⒏邕@個年紀時,太皇太后問大阿哥壓歲錢攢著做什么,他說將來給媳婦用?!?/br>
    皇貴妃卻嗔道:“這種話必然是身邊嬤嬤胡說才學的,小孩子哪里懂,所以你也別再對著胤禛說什么福晉媳婦的話,他現在很好,皇上越來越喜歡,我別的教不會,做個大孝子還不難。”

    胤禛很認真地聽著母親說話,雖然不是特別懂,可孝字他明白是什么意思,要乖乖聽話就是孝,便蹭著皇貴妃一通撒嬌。

    不久外頭又有新年禮物送進來,皇貴妃很不在意這些東西,但閑著也是閑著,便領著兒子去堆放各色禮物的屋子里隨便翻翻,看看可有喜歡的東西讓他拿去當玩具。

    皇貴妃家境富貴,自幼在珠寶堆里長大,什么翡翠如意、珊瑚珍珠,在她眼里都不過是玩物。就是胤禛倒出一斛珍珠撒在地上滾,她都不可惜,反而拿著大珍珠教兒子數數,飽滿潤澤的珍珠被蹭得坑坑洼洼不能用了,就隨手以四阿哥的名義賞賜給宮女太監(jiān)。

    這會兒胤禛翻出一只盒子,捧出黑漆漆一大塊石頭,摸了摸見沒意思,就往邊上放,皇貴妃順手接過來,翻來覆去看了幾眼,問青蓮:“又是烏雅氏送過來的?”

    青蓮笑道:“是德妃娘娘送給四阿哥的新年禮物。”

    皇貴妃面上很不屑,可嘴里已經問:“生辰時也送了一塊石頭來,我讓你給胤禛另外收著的呢?”

    “是另外收著的,還有幾塊墨和幾支筆都在一起?!鼻嗌徲行┚o張惶恐,忙解釋說,“這次送來一窩蜂就堆在這里,奴婢記著呢,就是轉身忘了,沒好好收起來?!?/br>
    皇貴妃不滿地瞪她一眼,遞過去說:“凡是烏雅氏送給胤禛的東西,都仔細歸類收好了,我是不懂什么好硯好墨,但將來四阿哥上書房能用,出宮私宅里也能用。如今的東西都是一年不如一年好,現下好的,十幾年后必然是更好的,你仔細收著,小心壞了。”

    青蓮忙再翻出幾樣德妃娘娘送來的東西,小心地去收在別的地方,而四阿哥在一堆東西里翻著翻著也無趣了,蹭著額娘哼哼唧唧。此刻外頭卻來人說,寧壽宮里有幾位老太妃到了,想見見皇貴妃娘娘,太后派人來請。

    “過去又是說客套話,沒意思得很?!被寿F妃訕訕不樂意,可不能駁了太后的臉面,便垂首問兒子,“胤禛跟額娘去找胤祺玩好不好?”

    胤禛卻認真地想了想,搖頭嬌滴滴地說:“和胤祚玩,額娘,我去永和宮?!?/br>
    皇貴妃不大高興,可也沒法子,拍拍兒子的腦袋說:“到底是同胞,額娘要吃醋啦?!?/br>
    胤禛聽不懂,但是母親答應了,已經喚乳母來,讓她們小心送四阿哥去永和宮,臨走時還叮囑:“德妃肚子里那個不大牢靠的,你們就說是我的話,別讓她抱四阿哥,離得遠遠的才好,小孩子沒輕沒重的。”

    乳母當然不會說得這么直接,之后帶著四阿哥來永和宮,給德妃娘娘行了禮,笑著說:“皇貴妃娘娘說您要保重身子,四阿哥現在很

    頑皮,怕四阿哥撒嬌累著您,讓奴婢們領著阿哥們玩耍就好,請娘娘好生歇息?!?/br>
    嵐琪不勉強,皇貴妃沒惡意,何況她能把孩子送來,嵐琪已經十分感恩,自己身體的確經不起折騰,笑著答應下,讓環(huán)春賞賜乳母些什么,便由著孩子們在別處玩耍。時不時聽見兒子們歡喜的笑聲,她坐在窗下光聽著就很滿足。

    環(huán)春送安胎藥進來,她眉頭皺也不皺地就喝下去,環(huán)春笑說:“娘娘一見阿哥們就吃了,皇上都比不上呢,這藥都不嫌苦了?!?/br>
    嵐琪笑吟吟的,摸著微微隆起的肚子說:“我更盼著這一個快出來,健健壯壯,好好吵得我頭疼才是?!?/br>
    之后環(huán)春忙著收禮送禮,偶爾有貴人常在過來請安,大半天晃過去,環(huán)春再到主子跟前時,她拉了環(huán)春說:“綠珠和紫玉明天就回來了,你和玉葵她們也出宮一趟,既然是皇上的恩典,又是各宮大宮女們都有份兒,沒什么不妥當不合規(guī)矩,機會難得,你也回家去看看?!?/br>
    環(huán)春卻笑:“奴婢已經是可以離宮的年紀,主子不怕奴婢這一回去,再不回來了?”

    嵐琪當然怕,可還是說:“你照顧得我那么好,只要你覺得開心,怎么樣我都舍得,出了宮又不是去天涯海角,往后我想你了,請你進來就是了。我再求皇上給你找個好人家,若是夫婿能有一官半職,將來再出息些,你就是官夫人,更能進宮來看我的?!?/br>
    “主子說了這么一堆話,奴婢卻聽著,每句話都是舍不得呢?!杯h(huán)春笑著說。但她和嵐琪早有了默契,若不是嵐琪突然有了身孕,忙著安胎忙著照顧,彼此都忘了,興許環(huán)春這會兒已經在宮外自家過年了。而宮里有宮里的規(guī)矩,她是走是留總要有個說法,元旦后皇帝下旨賜家在京畿及附近地方的各宮大宮女、大太監(jiān)回家一趟,正好回家去瞧瞧,之后再做決定不遲。

    如此,等綠珠紫玉歡歡喜喜地回來,環(huán)春安排好了宮里的事,便和玉葵離宮回家。只有香月家遠在東北不能回去,她素來愛撒嬌,纏著嵐琪可憐兮兮地說想家,騙得主子賞了她好些東西。

    而環(huán)春和玉葵本該兩天后才回宮,環(huán)春卻隔天就先回來了,笑著說家里挺好的,至于離宮的事,竟是干干脆脆地給了嵐琪一個答復說不走了,更直接拿主子的名義跑去敬事房交代,說她要永遠留在德妃娘娘身邊。

    這是嵐琪沒料到的,可環(huán)春干脆又爽快,面上樂呵呵的毫無半點遲疑,她不能一再地問,心里卻留著疑惑。果然元宵前,環(huán)春被蘇麻喇嬤嬤叫去拿東西時,香月和紫玉偷偷跑來告訴主子,說她們好幾天夜里瞧見環(huán)春一個人偷偷地哭。這讓嵐琪很不安,她總覺得環(huán)春留下來是極勉強的事。

    不久環(huán)春自慈寧宮回來,太皇太后不愛吃御膳房做的元宵,每年都是蘇麻喇嬤嬤領著宮女們親手做。剛才叫她過去就是拿一些來給嵐琪吃,再為了她不離宮的事,太皇太后問了幾句又給了賞賜,大包小包的還跟了個慈寧宮的小太監(jiān)幫忙拿回來,她塞了碎銀子謝過那小太監(jiān),才要去收拾東西,香月跑來說:“娘娘等jiejie說話,jiejie去吧,這里我來收拾?!?/br>
    環(huán)春沒多想,洗了手徑直就往主子這里來,進門見嵐琪坐在明窗下。今日太陽很濃,曬得她臉上紅撲撲的,便笑著說:“主子只管曬太陽,可別拿眼睛瞧,小心一會兒要暈了?!?/br>
    嵐琪回眸看她,冷不丁地就問:“你夜里做什么哭?環(huán)春,你想家想離宮是不是,為什么要勉強,你勉強了,我心里會好受嗎?”

    “娘娘……”環(huán)春愕然。

    “從你為了我和安貴人頂嘴起,我就一心把你當親jiejie看的,我是舍不得你,可我更希望你過得好?!睄圭饔X得繞彎子只有浪費精神,還不如把該說的都說了,便一股腦兒地倒給環(huán)春,“蘇麻喇嬤嬤跟著太皇太后從草原到京城,那個年代還有當時的環(huán)境,她們主仆是注定分不開的,可咱們不一樣呀。盛世繁華,日子安安定定,宮里每年都有新宮女入宮,為的不就是讓你們能離開嗎?”

    環(huán)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的確夜里偷偷哭過,本以為瞞住了旁人,卻被香月那丫頭瞧見了。一時心里翻江倒海,很不是滋味。

    而嵐琪雖然心疼,卻十足端起主子的架勢說:“你若勉強留下,往后夜里還要哭,我又有什么意思?你現在再去好好想想,想走的話不要勉強,宮里我去說一句,不會有人為難你?!?/br>
    卻見環(huán)春忽然屈膝,跪行到炕邊,竟是哭著說:“娘娘若趕奴婢走,奴婢真就無處可去了。奴婢哭不是為了勉強留下,是哭奴婢有家不能回,十幾年在宮里不見家人,一朝回去,他們竟是那樣可惡的嘴臉,娘娘就當可憐奴婢,不要趕我走。”

    這一來嵐琪繃不住了,拉著環(huán)春要她站起來,主仆倆坐在一起,她拿帕子給環(huán)春擦眼淚,環(huán)春才嗚嗚咽咽說起家里的事。

    原來環(huán)春高高興興回家,卻受了極大的委屈回來。因她幼年喪母,除了上頭一個哥哥,下面弟弟meimei都是繼母所生,弟弟舊年新娶的媳婦,而兩個meimei都還沒出嫁。本來回去家人團聚,環(huán)春自己準備東西,嵐琪又賞賜許多,誰曉得繼母卻說她給meimei和弟媳婦的東西不如給嫂子的,覺得繼女怠慢異母兄弟。

    不僅當面刻薄,之后還提起環(huán)春該離宮的事,說她十幾年在宮里,這些年又跟著最得寵的德妃娘娘,一定攢了不少銀子,讓她拿錢出來給弟弟買地造房子;又說環(huán)春年紀大了不好嫁人,已經為她說定了親事,繼母娘家的侄子前年喪妻,快四十歲的人了,亡妻留下兩歲的小子沒人照顧,配給環(huán)春正好。

    環(huán)春說到這些,已經泣不成聲:“繼母說奴婢沒的挑,一出宮就嫁人,她娘家侄子那里都準備好了,也不必cao辦喜事,帶了細軟鋪蓋就嫁過去。我阿瑪是懦弱的人,這些年又有病全指望繼母照顧,他自然不幫我的,娘娘……您不要趕我走?!?/br>
    一番話說得嵐琪心疼極了,遇到這樣的家人,是環(huán)春的悲劇,想想自己雖然家門低微,阿瑪也是嚴肅的人,可他是默默在心里疼閨女的。當年入宮時阿瑪含淚說等她出宮的話她一輩子記著,偏自己命好遇見皇帝,而今阿瑪額娘在宮外依舊低調行事,就怕給閨女惹麻煩。再想想環(huán)春,難怪人人都說自己有福氣,小時候爹媽疼,嫁了人丈夫疼,她的命實在是好。

    “你別哭了,我不趕你走。都是我不好,還那樣冤枉你,你再哭我也忍不住,你不心疼我的身體了?”嵐琪哄著環(huán)春,揉搓著她的臂膀說,“那你就像蘇麻喇嬤嬤那樣,也陪我一輩子,將來咱們一塊兒變老,我讓胤祚也孝敬你。等你做不動事情了,就去他們私府里住著,我一定讓兒媳婦把你當婆婆孝敬。”

    環(huán)春破涕而笑:“娘娘要折煞奴婢了。”

    見環(huán)春笑了,嵐琪才放心。想環(huán)春在宮里十幾年,和家人的感情真真是淡了,不過是人人都渴望回家,才有那么一絲念想??涩F在離宮就要被繼母推進火坑里去,她當然寧愿一輩子在宮里,重活累活又不要她做,跟著得寵的妃嬪,儼然半個主子的尊貴,哪個愿意出宮去受那種委屈。

    但環(huán)春也嘀咕說:“繼母從前不這樣,我小時候她剛嫁來奴婢家里時,對奴婢和哥哥都很好,后來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苛待我們,十幾年不相處竟變了個人似的。嫂嫂私下還跟奴婢說,繼母偏心自己的兒子媳婦,總是打她罵她,想想都可怕。不知我回宮,繼母是不是又要虐待我嫂子了?!?/br>
    嵐琪又不知環(huán)春家里的事,熱情地說:“我回頭給我阿瑪帶句話,讓他在外頭給你哥哥找一處小房子,讓你哥哥嫂子搬出去住,往后不受氣好不好?你額娘留下你們兄妹,你自然要多疼自己親哥哥親嫂子的?!?/br>
    環(huán)春很感激,又笑說她在宮里的俸祿和得的賞賜攢了好些年,足夠自己給兄長置辦土地房子,不必嵐琪cao心,反正往后一輩子跟著主子了,不愁吃喝,那些錢留著也沒用處。嵐琪見她原來什么都計劃好了,心里一塊大石頭才落下,真真安逸起來。

    隔天皇帝趁午膳閑暇過來坐坐,嵐琪支開下人悄悄對玄燁說了這些事,唏噓著:“臣妾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還總鬧著您撒嬌說委屈,環(huán)春那樣的才可憐,往后臣妾不纏著您了。”

    玄燁心里最明白環(huán)春家中是怎么一回事,面上卻假裝哭笑不得:“和你什么相干,亂想的,環(huán)春再好也是奴才,你怎么拿自己和奴才比?”

    嵐琪想說自己也是宮女來的,可又覺得不該藐視了玄燁給自己“德妃”的尊貴,便笑著答應。玄燁則輕輕摸著她的肚子說:“瞧見你這樣精神,朕不吃飯都飽了,朕時常想,朕想要咱們的孩子,可你生孩子就是受罪,朕又舍不得,實在矛盾?!?/br>
    “皇上只稀罕孩子,還稀罕什么?”嵐琪嬌然道,眼波流轉十分嫵媚,黏糊糊地湊到耳邊低語。玄燁竟是面上一紅,照她額頭重重一巴掌:“不害臊。”

    兩人正親昵,外頭突然聽見梁公公的聲音說:“萬歲爺,四阿哥在慈寧宮闖禍了。”

    嵐琪和玄燁聞言都變了臉色,皇帝立刻問:“可有人傷著?”

    梁公公忙道:“只有五阿哥劃破了手,具體怎么回事奴才也不清楚,只是慈寧宮來人請萬歲爺過去瞧瞧?!?/br>
    嵐琪很擔心,可克制自己眼下不該以生母身份跑過去,何況她一直安胎不出門,這會兒跑去顯然是不給皇貴妃面子,悶悶的不作聲。玄燁便安撫她:“朕去瞧瞧,回頭什么事都告訴你,你安心等著?!?/br>
    “皇上只管去忙,派人來送一句話就好?!睄圭鳒仨樀胤催^來安撫皇帝,更勸他,“孩子頑皮總是有的,皇上不要太苛責皇貴妃娘娘。”

    玄燁道:“朕自有分寸,胤禛還那么小?!?/br>
    玄燁至慈寧宮,門前太監(jiān)直接把圣駕引入暖閣,進門便見滿地碎裂的珊瑚,殷紅一片,小太監(jiān)時不時提醒:“萬歲爺小心腳下?!倍醇白婺父埃岩娮婺副P坐在炕上口中念念有詞,指間佛珠悠悠輪轉,似聽見了動靜才睜開眼,淡淡地看著皇帝。

    另一邊干凈的地上,皇貴妃正屈膝跪著,嬌小的胤禛依偎著娘親跪坐一旁,皇貴妃面上滿滿都是護犢之色。再一旁,太后抱著嚶嚶啜泣的五阿哥,這個孩子更小。而太后身邊,還有惠妃和榮妃領著三阿哥垂首不語,瞧得出來這情形下,她們倆很尷尬。

    玄燁定了定神,笑道:“這是怎么了?”

    太皇太后似乎也不大生氣,反而更多是無奈,苦笑著:“皇帝來了就好,勸勸你的皇貴妃吧,哀家說沒多大的事兒,皇貴妃非要哀家降罪責罰,這不,兩邊僵著了?!?/br>
    玄燁便看著表妹,微微惱怒地說:“何以悖逆皇祖母的意思?皇祖母素來仁厚,哪里動不動就要責罰人的?”

    皇貴妃明明是要求受罰的人,周身卻見傲氣,揚著臉說:“胤禛摔碎了太皇太后心愛的珊瑚,還有翡翠如意和東珠玲瓏塔,都是價值連城的東西,一聲算了是太皇太后慈愛,可傳出去,旁人不知要說臣妾怎么包庇四阿哥。但是胤禛還小,經不起打罵,臣妾愿意代兒子受罰?!?/br>
    玄燁很氣惱,又不想當著惠妃、榮妃的面責罵皇貴妃,轉而怪她們兩人:“皇貴妃性子急,你們怎么不勸勸,年長她幾歲的,雖有位分高低,也是做jiejie的了?!?/br>
    惠、榮二人好不委屈,紛紛屈膝告罪,皇貴妃卻更狂傲:“皇上怪她們做什么,她們有什么資格來勸臣妾?”

    玄燁怒然呵斥:“胡說什么?”

    “皇阿瑪不生氣?!必范G突然叫起來,從母親懷里站起身,臉上還掛著幾滴淚珠,卻大聲說話護著母親,“皇阿瑪,承乾宮有好多的,這些不稀奇的,皇阿瑪不要罵人,這些不值錢!”

    孩子的幾句話直聽得滿室寂靜,童言最真,胤禛必然是平素學來聽來的,才會這么毫不顧忌地說出口??上朐谶@孩子的生活里,翠玉珊瑚都是不值錢的東西,承乾宮里的確有許多奇珍異寶,是六宮之中最富麗堂皇的地方,毫無疑問,皇貴妃出身富貴養(yǎng)成的驕奢脾氣,全映在孩子身上了。

    “都是你教的?”玄燁痛心地看著皇貴妃,想象著長此以往,將來長大的四阿哥,會是怎樣揮霍無度的紈绔子弟,反正皇貴妃家里有錢,幾世幾代也用不完,只要做額娘的源源不斷給體己,那點俸祿根本不會看在他眼里,想想到時候大臣百姓們要怎樣看待這位皇子,玄燁就一陣陣心寒。

    再看看四阿哥的親娘,嵐琪面上小氣吝嗇,卻總說要言傳身教,不讓六阿哥將來養(yǎng)出不知節(jié)儉的壞毛病,說皇家子弟雖富貴,也怕用錢無度坐吃山空。兩相比較,每每讓玄燁禁不住后悔把四阿哥養(yǎng)在承乾宮。

    皇貴妃趕緊把兒子拉回來不讓他再開口。座上太皇太后終于道:“孩子們頑皮竄來竄去,打碎幾件東西不稀奇,稀奇的是這孩子動不動就說這些話,不僅不知錯,還叫囂著家里有許多,叫囂著這些價值連城的東西不值錢。他才三歲,可三歲看八十,皇上?”

    玄燁面色沉沉,又見胤祉在邊上,也不曉得是偏心胤禛,還是唯恐胤祉也學了壞習慣,竟斥責三阿哥:“為何帶著弟弟在屋子里跑,你額娘沒教你,在宮殿之中不能亂跑嗎?上次把你jiejie臉劃破了,朕教訓你的那些話,都沒記住?”

    胤祉不過五歲,皇家子弟雖然早熟,五歲的孩子也實在熟不到哪兒去。胤祉膽子又小,被父親一罵就哭了,捂著臉鉆在母親懷里嗚咽,這下玄燁更惱:“一個男孩子,動不動就哭,榮妃你慣得他這樣纏你?”

    榮妃眼眉緊繃,她這些年雖然不大得寵了,可皇帝從來半句重話也沒有,破天荒地砸過來這么一句,她真是委屈極了,可不敢辯駁,更不敢再惹惱皇帝,倒是皇貴妃又開口:“皇上遷怒榮妃做什么?孩子們跑來跑去、天性活潑,也有錯嗎?”

    玄燁本不會為了幾株珊瑚幾塊翠玉生氣發(fā)火,可皇貴妃的氣勢態(tài)度實在讓他無語,孩子這樣教是不成的,他必定要約束表妹。但她有皇貴妃之尊,實在不宜當著榮妃、惠妃的面斥責,偏偏表妹一而再地撞上來挑釁,連一旁的太后都跟著搖頭了。

    玄燁失望地闔目,睜開眼便喚人到跟前,眾人不曉得他要做什么,只聽皇帝說:“去拿兩把戒尺來?!?/br>
    戒尺自然是責打孩子用,可一個五歲一個三歲,要怎么打才算懲罰,而他們小小的身體又要如何承受?

    皇貴妃剛要開口,太后已先道:“皇上,還在年節(jié)里,小孩子頑皮不礙事,胤祺手上是自己去抓碎珊瑚劃傷的,和胤祉、胤禛都沒關系,你不要太生氣了?!?/br>
    玄燁欠身稱是,卻沒答應打不打,又稍稍看了眼祖母,只見太皇太后氣定神閑,什么話也沒說。

    小太監(jiān)很快拿來兩把戒尺。三指寬的戒尺,深褐色的木質泛著駭人的光澤,胤禛被寵慣了竟還不懂這是做什么用的,胤祉卻見過母親拿戒尺教訓jiejie,知道要挨揍了,立刻扯開嗓子哭。

    可兩把戒尺卻被扔在了地上,皇貴妃和榮妃面前各一把,玄燁冷聲說:“兒子是你們養(yǎng)的,自己領回去教訓,做錯了事不能不罰,朕不要養(yǎng)沒出息的皇子,再有這樣的事,你們做額娘的也難逃罪責。年節(jié)里,又在皇祖母和皇額娘面前,不宜打罵,你們各自領回去打。”

    皇貴妃面色蒼白,直愣愣地瞪著玄燁。身后榮妃亦是怔在那里,還是身后惠妃推了她一把使眼色,才顫巍巍地抓起了地上的戒尺。胤祉嚇壞了,使勁兒往惠妃懷里鉆,不要額娘打他?;蒎浦鴺s妃趕緊磕頭謝恩,硬著頭皮把娘兒倆拉出了暖閣。

    胤祉的哭聲漸行漸遠,這邊胤禛卻噘著嘴睜大眼睛,也不知是不懂得害怕,還是真的不害怕,站在皇貴妃身邊,竟一聲也不哭。

    “皇貴妃,皇帝成全你了,領了戒尺回去吧,胤禛還小,打兩下嚇唬一下便是了,別打重了?!碧笠娖牌挪蛔髀?,自己便開口,見皇貴妃看她,立刻皺眉頭使眼色,讓她趕緊走?;寿F妃再倔強也不傻,不服氣地伸手抓了戒尺,叩首謝恩后,拉著兒子走了。

    殿內再次寂靜,乳母來抱走了五阿哥,太后起身看了滿地碎裂的珠寶,笑著道:“歲歲平安,臣妾讓工匠們拿去做耳墜簪子,另做成一批首飾,皇額娘再賞賜給孩子們吧?!?/br>
    太皇太后點了點頭,太后便欠身告辭,留下祖孫倆。玄燁悶悶地坐到一旁,太皇太后卻笑道:“瞧見你動怒,我也不好開口了,其實沒打算叫你過來發(fā)脾氣,可你這到底是著急這幾個孩子,還是為了皇貴妃惱怒?”

    玄燁坦白道:“嵐琪若知道,心里一定難受極了?!?/br>
    太皇太后笑道:“原來在這上頭不高興?可你要真的不高興,嵐琪才難受呢。三五歲的小娃娃,慢慢教就是了。我讓你來瞧瞧,就是想鎮(zhèn)住皇貴妃,胤禛雖小,言行有禮可愛大方,她本教得不錯,只這不愛惜東西、大手大腳的毛病,不是一兩次了。之前我總想興許是孩子不懂事,幾次三番的,就覺得該管管了,必然是皇貴妃出身富貴沾染的毛病,悉數都傳給了孩子?!?/br>
    玄燁頷首道:“皇祖母憂心的是,雖是皇家子弟,也不該有這樣的毛病,不然再大的江山,將來也要敗在他們手里?!?/br>
    太皇太后勸道:“不必說得這樣嚴重,你費心留意便是,我還有精神,也會替你看著?!?/br>
    玄燁苦笑:“都說德妃出身低微,不配得朕的寵愛,不配有妃位的尊貴,可她的言行品德,哪一點不如這些世家小姐?出身低微才知道什么是世間疾苦,她瞧著傻乎乎的,心里頭什么都明白,胤祚才這么點大,她已經擔心兒子將來有驕奢yin逸的毛病,拘束著永和宮里上上下下,自己懷著孩子都舍不得用紅羅炭。”

    太皇太后樂不可支:“你這是生氣,還是在夸她?嵐琪好,我還用你來說,在我這里做事都點點滴滴不肯浪費,蘇麻喇都說過她幾回了?!?/br>
    玄燁這才有幾分笑意,他還是頭一回聽說,原來嵐琪在慈寧宮里主事時,也拘束下人的用度,不讓她們浪費。本來慈寧宮里什么都是最富裕的,宮里任何好東西都十足地往這里送,宮女們泡茶做飯都浪費慣了,蘇麻喇嬤嬤年紀大了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倒是這些年嵐琪過來,年年省下許多銀子。

    玄燁離開時還道:“等她身子好了,是該慢慢讓她管六宮的事了。”

    可太皇太后卻說,管理六宮需耗費心血,如今嵐琪正年輕,還有大把的青春可以陪在玄燁身邊,她若之后身子好,自然多些子嗣好,好的額娘才生得出好的兒女,讓玄燁暫不必為六宮的事cao心,惠妃、榮妃還沒過足妃位的癮,不宜就此削弱她們的權力,以免再生事端。

    承乾宮里,皇貴妃自己也明白她把皇帝惹怒了,可是以她對金銀玉器的不在乎,在她的意識里,真不是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事。總覺得哪怕將來胤禛大手大腳過日子,她照樣養(yǎng)得起兒子。

    但皇貴妃不傻不笨,當然明白太皇太后和皇帝為什么生氣,雖然她養(yǎng)得起,他們佟家有的是錢,可胤禛是愛新覺羅家的皇子,愛新覺羅家不允許孩子驕奢yin逸。她不能養(yǎng)出一個揮霍無度的紈绔子弟,不然今天是訓斥幾句,將來說不定要把她的寶貝兒子關進宗人府去。

    這會兒戒尺在手,皇貴妃盤坐在炕上,小小的胤禛噘著嘴坐在對面抹眼淚,剛剛一尺子抽在左手上,小家伙竟吭也不吭一聲,眼淚是掉了不少,就是不張嘴哭。

    “手伸出來,還有兩下?!被寿F妃瞪著兒子,胤禛卻把手藏到了身后去,搖著腦袋說:“額娘不要打。”

    “伸手。”皇貴妃重申,可胤禛怎么也不肯。她沒了耐心,本來就滿肚子火,撲過來拽出兒子的左手,嘩嘩兩聲抽打,嫩白的小手上突起紅印子,這兩下實在太疼,小家伙繃不住,扯開嗓子就哭,鉆進母親懷里撒嬌癡纏。

    皇貴妃自己也眼淚汪汪,扔了手里的戒尺,抱著兒子說:“胤禛,額娘帶你真的不容易,你不是額娘的兒子,額娘對你好、對你不好都要被人指指點點,你太祖母又不喜歡額娘,額娘真的好難……”

    這樣的話皇貴妃還是頭一回說,可這會兒四阿哥哭得大聲沒聽見,哪怕聽見了也未必能懂。母子倆抱著哭,青蓮在一旁看得很無奈,好在皇貴妃氣性高,哭了會兒就抹掉眼淚,捧著兒子的手親了又親,又親親臉頰哄他,堅定地說:“額娘會好好教你,我們胤禛一定是最好的皇子?!?/br>
    說著便吩咐青蓮:“把四阿哥屋子里的東西收一收,拿來學數數用的珍珠寶石都換掉,去御花園里找些鵝卵石代替好了,往后承乾宮里要低調一些,慢慢來?!?/br>
    慈寧宮里的事漸漸傳在六宮,嵐琪也多多少少聽見些,三阿哥、四阿哥被皇上賜了戒尺回家挨打的事也曉得。后頭榮妃娘娘打得兇,皇貴妃雖只拍了幾下,聽說四阿哥也哭了很久,她聽得心疼,可又硬著心腸說:“壞毛病是要改,小孩子不打不成器的?!?/br>
    環(huán)春笑著說:“咱們六阿哥遇見主子這樣的額娘,自小算計著一個銅板掰成兩半花,將來怎么也不會為了這些事挨打的。”

    嵐琪又氣又好笑,指著炭盆說:“還是紅羅炭堂而皇之地燒著,我說過你們沒有,真想去問榮jiejie把戒尺借來,好好捶你們幾個?!?/br>
    邊上香月笑嘻嘻得意地說:“這可是萬歲爺的旨意,娘娘打不著奴婢們的?!?/br>
    環(huán)春卻罵她:“你得意什么,昨兒還打碎了一只青花瓷雙耳瓶,我還沒收拾你呢。永和宮里統(tǒng)共那么幾件寶貝,都是在你手里壞的,娘娘不計較罷了,把你送去別處試試看?”

    香月趕緊拉著嵐琪求救,嵐琪樂不可支,主子奴才笑成一團,沒見有不高興的。畢竟這件事對嵐琪而言是好事,能有太皇太后和皇上出面約束皇貴妃教導四阿哥,是再好不過的事。而她也不怪皇貴妃,畢竟人家自小富貴慣了,并非刻意把四阿哥教成這樣,是承乾宮里的日子,一直就這么過的。

    元宵前鬧出這么一件事,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小阿哥們挨了打撒撒嬌,也就過去了。倒是皇帝因為無故遷怒榮妃,而在景陽宮留了兩天,榮妃看著是因禍得福,但也有讓她尷尬的事。

    皇帝頭一晚在景陽宮歇著時,溫貴妃那里又喊不舒服,消息傳過來,榮妃還好心勸皇帝去看看。玄燁卻惱怒地說:“朕又不是太醫(yī)?!被5脴s妃不敢再多嘴,之后又來過一回,照樣被打發(fā)了。

    孕中情緒不穩(wěn)的鈕祜祿氏哪里受得了這委屈,一次次被打發(fā)回來,聽著冬云敷衍的解釋,竟是委屈得垂淚說:“你不是講沒人敢惹皇貴妃嗎,怎么如今連榮妃都不敢惹了嗎?難道榮妃比烏雅氏還金貴?”

    冬云在鈕祜祿皇后身邊十幾年,皇后從未有過身孕,她并不大懂該如何照顧好孕婦。雖然溫貴妃是第二次懷孕,可第一次前前后后鬧得天翻地覆,當時貴妃還什么都不在乎,一心只想擺脫家族的束縛,而這一次,她在乎皇帝在乎孩子,又鬧得咸福宮上下跟著折騰。冬云真真心力交瘁,可又實在覺得她可憐,再想想舊主恩情,唯有硬著頭皮繼續(xù)伺候在身邊。

    類似此刻的幽怨,冬云聽得已經麻木,想必她安撫主子的話,溫貴妃也早聽得麻木。只等久了鬧不動了,溫貴妃就會護著肚子說:“如果jiejie在多好,她一定會幫我多多請皇上來?!?/br>
    元宵這日,清早妃嬪們在寧壽宮給太后請安,太后差遣惠妃來咸福宮看看溫貴妃,順便問問她夜里是否赴宴?;蒎氉砸蝗藖恚M門就聽小太監(jiān)笑問:“惠妃娘娘又來看覺禪貴人嗎?貴人她昨天有些風寒,怕傳染給貴妃娘娘,說病愈前不出門了。”

    惠妃心里冷笑一下,面上則關心:“那你們要盡心伺候著。”又說她是來給貴妃請安的,大大方方進了門,見溫貴妃坐在窗下發(fā)呆,心知溫貴妃有癡病,便揀她愛聽的說:“太后娘娘昨兒聽皇上說起,今日元宵宴貴妃娘娘若也能在就好,姐妹里頭娘娘猜謎最聰明,有您在才有樂子,太后便打發(fā)嬪妾來問問娘娘今晚去不去,若是去的,給您留最好最舒服的位置?!?/br>
    溫貴妃眼中放光,癡癡地問惠妃:“皇上這樣對你說的?”

    惠妃眼珠子一轉,笑道:“不是對嬪妾說,是對太后娘娘說的,太后娘娘提起來,就讓嬪妾來請您,問您去不去,娘娘身子可還好?瞧您總是宣太醫(yī),要是不穩(wěn)當,還是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嬪妾替您去回話?!?/br>
    “我很好,我要去的?!睖刭F妃欣喜不已,得知玄燁記掛她想讓她去赴宴,高興得什么似的,笑著說,“我現在肚子還沒顯出來,往后笨重了倒不能四處走動了,今晚很想去湊湊熱鬧。”

    惠妃便答應下,又絮絮說些家常話,告知她該如何安胎如何飲食,正說得高興,嬰兒的啼哭聲傳來,哭聲嘹亮刺耳,好些時候不見停下來。溫貴妃才歡喜些的神情漸漸又黯然,自言自語地呢喃著:“煩死了煩死了,他怎么總是哭……”

    “嬪妾去瞧瞧,娘娘安心?!被蒎笄诘匕矒崃藴刭F妃,留下隨侍的宮女只身往八阿哥的屋子來。奶娘乍見有人進來嚇了一跳,以為溫貴妃又來訓斥她,但看清是惠妃娘娘,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行了禮,說八阿哥剛剛尿濕了,可換了尿布還是哭,快足歲的孩子了,比起小時候更難伺候。

    惠妃笑笑說沒事,抱起小阿哥來哄著:“小乖乖怎么了?惠娘娘來了,快給惠娘娘笑一個,八阿哥真乖……”

    這樣哄著,八阿哥竟真的不哭了,笑呵呵地看著惠妃,對他來說惠妃該是生面孔,可見了不僅不陌生,更像有緣似的,伏在肩頭很依賴?;蒎p輕拍他,跟他說說話,哭累了的小家伙就迷糊了。

    乳母唏噓:“真是惠妃娘娘有法子,奴婢伺候了八阿哥這么久,還是不得法。”

    此刻邊上其他宮女收拾換下的尿布水盆之類的東西出去了,惠妃見只有乳母在跟前,想起她剛才突然見到自己時的恐懼,以及臉上一直聚在眉間散不去的怨氣,心內幾轉,便試探道:“貴妃娘娘有了身孕,聽不得吵鬧,為了八阿哥哭泣若責怪你們,你們也別往心里去。”

    乳母幽怨地別過臉垂著眼簾說:“哪里是現在有了身孕呀,娘娘她一直都煩八阿哥哭,喜歡的時候喜歡,不喜歡的時候怎么都討厭?!?/br>
    惠嬪又故意道:“有覺禪貴人在,她會幫你們的?!?/br>
    乳母更是苦笑,無奈地看著惠妃說:“娘娘疼愛小阿哥,自然這樣想,可偏偏人家……”

    這話到底沒說下去,乳母也有顧忌,但惠妃已掐準了她的心思,便故作不經意地輕聲道:“八阿哥似乎挺喜歡我,我也喜歡這孩子,八阿哥若能養(yǎng)在長春宮就好了?!?/br>
    誰知乳母竟來勁了,認真地盯著惠妃問:“娘娘這話可當真,反正貴妃娘娘和覺禪貴人都不喜歡八阿哥,娘娘何不請皇上下旨抱過去呢?”

    看得出來,乳母是受夠了,瞧她面色憔悴身形瘦削,惠妃記得胤禔的乳母很是豐潤飽滿的女子,心想她這樣子也難有好的奶水,吃喝不能可口,還要受罪受氣,便把心一橫,輕聲道:“請旨多難,定下了的事,突然被我抱走,我也怕別人說三道四不是?”

    乳母悲戚戚道:“若是如此,真真沒有人再疼八阿哥了。”

    惠妃笑道:“有乳母你疼啊。”

    乳母把睡熟的孩子從惠妃懷里抱過來放進小床里,掖了被子,口中輕聲說:“奴婢只是個奴才,疼阿哥有什么用?!本故寝D身來求惠妃,“娘娘,您就當可憐可憐八阿哥吧?!?/br>
    惠妃知道,什么可憐八阿哥,是可憐乳母她自己才對。既然彼此一拍即合,她也不再有所顧忌了,拉了手輕聲道:“不能別人來要八阿哥,得讓溫貴妃娘娘自己推出去才好,乳母你若愿意吃些苦頭,等溫貴妃拋棄八阿哥時,本宮自然在外頭接你們去長春宮。”

    乳母想也不想就連連點頭,略略恨道:“奴婢還怕吃苦嗎?娘娘要奴婢怎么做?”

    惠妃傲然一笑,狠心地說:“讓八阿哥哭,成天使勁地哭,溫貴妃若罵你罰你,你受著些,你是乳母要喂養(yǎng)阿哥,她不能把你怎么樣,多擔待些就好??刹还芩趺窗l(fā)脾氣,你還是要讓八阿哥日日夜夜哭,哭到她受不了為止。”

    乳母不笨,她或許也是看穿了惠妃的心思,才會見面沒說幾句話就求,對她來說能有個好去處才是解脫,在這里遲早要被溫貴妃折騰死。這會兒聽說要她讓八阿哥每天哭,就明白是要徹底讓溫貴妃厭棄才好,于是鄭重地答應:“奴婢能做到,也請娘娘到時候一定為奴婢說幾句話,接八阿哥去長春宮啊?!?/br>
    這是自然的,惠妃等這個孩子,從覺禪氏懷孕到如今,近兩年都不曾放棄,還能等不及十天半個月嗎?就溫貴妃如今癡纏皇上的勁頭,八阿哥哭鬧幾天就夠逼瘋她的了。

    這般說定,又哄得八阿哥安睡,惠妃調整心思再來瞧瞧溫貴妃,她果然情緒穩(wěn)定了一些,之后幫忙挑選了夜里穿的衣裳,便心滿意足地回寧壽宮去復命。

    是夜元宵宴,玄燁賜群臣宴,后宮妃嬪以皇貴妃為首,奉太皇太后、太后一同赴宴。讓太皇太后高興的是,竟瞧見嵐琪一襲吉服出現在宴席上,被榮妃和端嬪簇擁著來向她請安,太皇太后心疼地拉她在身邊說:“還行什么禮,瞧瞧,氣色好人也胖了,阿彌陀佛,真是祖宗保佑。好久不見你了,實在想得很,想親自來永和宮看你,又怕別人說閑話。這些日子你不在跟前,我吃飯都不香了。”

    榮妃在旁笑道:“皇上知道您想德妃meimei,讓臣妾和端meimei把她伺候來呢,這下人在跟前了,太皇太后今晚可要多喝一杯?!?/br>
    太皇太后自然高興,老人家一樂呵,女眷們都歡喜開了。上首皇帝左右攜皇貴妃和溫貴妃坐,時不時與二人說說話,溫貴妃歡喜異常,精神奕奕神采飛揚,瞧著根本不像胎氣不穩(wěn)的人,眾人不免私下揶揄,面上則都和和氣氣。

    之后賞燈猜謎,君臣共慶,其樂融融,玄燁便興起,邀群臣以柏梁體賦詩,眾臣恭請皇帝起詩,皇貴妃從容起身給皇帝斟酒,他飲下后便有一句:“麗日和風被萬方?!?/br>
    座下大學士勒德洪起身接道:“聊云爛漫彌紫閶?!北阌忻髦槔m(xù):“一堂喜起歌明良。”李霨大人道:“止戈化洽民物昌?!毙顡艄?jié)贊好。

    大學士馮溥再吟:“蓼蕭燕譽圣恩長。”之后有“天心昭格時雨旸。豐亨有兆祝千箱,禮樂文章仰圣皇。廟謨指授靖八荒,春回丹詔罷桁楊。河清海宴禹績彰”……只聽文采奔涌,歌頌圣主明君,一時不歇。

    女眷們坐在一起,大部分人聽不懂,難免無聊,太皇太后也笑問:“這都念的什么?”邊上端嬪更道:“這是吟詩還是做對子,怎么大人們都自顧自聯起來了?”

    嵐琪卻聽得很有趣,聽端嬪說不知道,一時技癢露才,順口就說:“漢武帝昔日賜宴柏梁臺,邀群臣賦詩,人各一句,句皆用韻,后人遂以每句用韻者為柏梁體。jiejie瞧著大臣們自顧自地聯句,實則每句七言,都押平聲韻,全篇不換韻,這才是有趣有才的地方。”

    眾妃聽得懂的不多,惠妃笑道:“早年我去鐘粹宮,meimei就老在屋子里念書寫字,我讓你去考狀元,你還不肯呢。”便與太皇太后笑道,“太皇太后您看,咱們德妃娘娘是不是有狀元之才?”

    太后在一旁道:“你別取笑了,瞧瞧德妃臉都紅了。”

    嵐琪在家悶久了,難得相聚一時興奮,不知分寸地就說出口。旁人玩笑并不至于叫她臉紅,可是瞧見皇帝聽見這里的話,笑意欣然地望著他,彼此四目相接就是柔情,才惹得她滿面紅暈,又得意自己的書沒白念,想著玄燁也一定高興,心里就止不住歡喜。

    賦詩之后,外頭有人來請旨請?zhí)侍蟆⑻蠛突噬腺p花火,這才是女眷和孩子們歡喜的事,紛紛簇擁著太皇太后、太后隨皇帝出了殿門。殿外天冷風大,太皇太后便道:“溫貴妃和德妃都有身孕,別湊在前頭,到我身邊來?!?/br>
    溫貴妃本想跟著皇帝的,聽太皇太后這樣說,也不敢違逆,不大情愿地過來,德妃則在另一邊,再有太后領著大阿哥和太子,妃嬪、阿哥、公主聚在這一邊,另一邊才是皇帝帶著群臣。

    玄燁點了火交給小太監(jiān),一道道手傳下去,第一發(fā)煙火被點燃,嗖嗖聲響,但見星火躥入夜空,旋即四散而開,姹紫嫣紅斑斕璀璨,女眷大臣們紛紛拍手叫好,煙火爆竹轟隆,喝彩笑聲不斷,又見煙霧蒸騰,很是喜慶。

    這邊有大臣正對玄燁恭維盛世繁華,突然聽見尖叫驚呼聲,玄燁循聲望過去,但見一煙火偏了方向,直奔女眷那邊去,離得有些距離還看不清躥到什么人的跟前,等玄燁奔過來時,已聽見亂七八糟的人喊:“快攙扶太皇太后,快攙扶太皇太后……”

    可皇帝走近,卻見這邊摔倒了一大片,太皇太后很快被人攙扶起來。可燈籠聚攏,驚見溫貴妃和德妃都倒在地上,環(huán)春冬云幾人各自護著自己的主子,嵐琪眉頭緊蹙雙手撫著肚子,而另一邊溫貴妃已失聲哭起來:“疼……肚子疼,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