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野聽完葉父的敘述，手放進(jìn)口袋里摸了下錄音筆。

    “我兒子和我一共通過二十七次電話，在被拐走后兩年，就失聯(lián)了?！比~父說，“他......”

    葉母嗚嗚地哭了出來，聲音很像秋風(fēng)里老乞丐拉的二胡，斷斷續(xù)續(xù)的，哭得在場所有人都眼睛發(fā)酸。

    “他真的去世了嗎？”葉父強(qiáng)忍著眼淚，皸裂如破抹布的手摩挲著掉色的皮質(zhì)沙發(fā)。

    “到底是什么時候去世的?！比~父又問，“麻煩你告訴我?！?/br>
    三人面面相覷，最后何野硬著頭皮，很小聲地告訴他：“上個月?！?/br>
    葉父驟然跟失去了光彩似的，整個人一瞬間就不行了。

    “上個月......哦，上個月。”他呢喃著說，“很久以前就注銷了戶籍，他還活了十多年?！?/br>
    葉母痛苦到再也坐不住，她站了起來，匆匆往陽臺上去。

    “我會把他的骨灰?guī)Щ貋??！焙我拜p聲說。

    他很偶然地想到俞孟源的話，也許只有他這樣骨子里很冷漠的人才能把這樣殘忍的話說出口。

    不算很大的屋子里，老舊的家具，一張和葉文宣的三人合照靜靜擺放在木頭柜子的頂部。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或許葉文宣有的時候也會懷疑自己有個哥哥或者jiejie。

    葉母回來了，冷水抹掉一點(diǎn)愁容，她的頭發(fā)很亂，手掌輕輕按在陽臺的門把手上，看起來弱柳扶風(fēng)。

    “俞孟源去死，斷子絕孫?！彼f。

    她的聲音并不響亮，但是所有人都聽見了，墻上鐘表在走，滴滴答答的聲音代表著他們的回應(yīng)。

    杭州的風(fēng)仍然帶著暑氣，從葉家出來后，何野蹲在小區(qū)附近的小超市邊上，沒什么形象地抽了一根煙。

    談頌音要去別的學(xué)校視察，很快打了輛車。

    陸超斌和談頌音隔著車門說了一會兒話，等人走了，就蹲在何野邊上，叫他“哥”。

    何野轉(zhuǎn)過頭問他：“怎么了？”

    “我和警察通了氣兒了，警察這邊之后還會過來做筆錄。”陸超斌說，又想了想，補(bǔ)充說：“我會陪同的，不至于讓他們應(yīng)激?！?/br>
    何野點(diǎn)點(diǎn)頭，說：“好的，多謝?！?/br>
    陸超斌又說：“我給姜哥也打了電話，姜哥的意思是，想要掀起輿論壓力，俞家在當(dāng)?shù)卮_實(shí)還是有些話語權(quán)，如果不把他們拔除，之后可能會對你不利。”

    “他們有點(diǎn)錢，但是人脈主要是教育方面的，對我大概不構(gòu)成威脅?！焙我袄硇缘胤治隽讼隆?/br>
    陸超斌皮笑rou不笑rou地說：“俞家不是還有一個孩子，他會長大的?！?/br>
    何野突然站了起來，低頭瞪大眼睛盯著陸超斌：“姜山的意思是要斬草除根？”

    何野還真沒想到，他以為姜山只是要把俞孟源的爹給推倒，沒想到姜山是瞄準(zhǔn)了杜如玉未出世的孩子。

    “小孩子是會長大的，在爺爺奶奶的教唆下，他會變成什么樣？畢竟你們算是‘殺父之仇’。”

    陸超斌微微笑了下，繼續(xù)說道：“他可不知道他爹做了什么，他只知道他爹沒了。”

    陸超斌隨同他一塊兒站起來，拍了拍酸澀的膝蓋，用循循善誘的口吻對著何野說：“哥啊，別婦人之仁，這是個毒瘤，留不得?！?/br>
    “寡婦可以改嫁，重新生孩子，而且在那樣的家庭，說不準(zhǔn)就留子去母呢，我們不能把事想的太美好?！?/br>
    何野聽完他的話，眼眸半垂，抬手把眼鏡摘了下來放進(jìn)口袋，轉(zhuǎn)過頭正視陸超斌時，冰冷的眼神讓陸超斌不禁瞇起眼睛。

    “太作孽了?！焙我罢f，轉(zhuǎn)身就走了。

    一直到黃昏，何野都沒有給姜山打電話，而是回了一趟西湖邊上的別墅。

    也不知道去了是要干什么，總之他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看這被動過的房屋格局，掉頭就出去了。

    在附近的酒吧喝了幾杯酒，他迷迷糊糊地醉倒過去，再次睜眼的時候，傅春意在他身邊。

    他們還是在酒吧里，只不過何野的位置從吧臺邊上轉(zhuǎn)進(jìn)了包廂。

    何野扶著腦袋坐起來，把身上蓋著的薄毯放到一邊，問道：“春意，你怎么在這兒？”

    “你喝醉的時候，姜山打你電話，調(diào)酒師先接了，然后姜山又打給我，讓我來找你?！备荡阂庑Σ[瞇地回答道，問他：“怎么喝醉了？”

    何野說“不是”，但不愿意說更多細(xì)節(jié)，便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

    “我聽說禾苗有可能升為省特級基金會，先提前恭喜一下嘍?！备荡阂獯炅舜晔?，好像比何野更期待。

    何野終于肯說一點(diǎn)實(shí)話：“這不是好事，我被推到風(fēng)口浪尖了。”

    “什么意思？”傅春意臉上情緒驟然轉(zhuǎn)變，起身坐到離何野更近的地方，問道：“出什么事了？”

    何野還是一副呆呆的樣子，好像沒有睡醒，“我助理送資料途中被撞，省教育廳的人有嫌疑?！?/br>
    “然后我今天去拜訪了一戶人家，聊天的時候想起來俞孟源他爹有教育方面的資源?！?/br>
    傅春意曾從盛逾海口中知道一些事情，是關(guān)于姜山曾經(jīng)被俞孟源校園霸凌的，但是提起姜山這個名字，盛逾海就不愿意多說什么，兩人像是有什么過節(jié)。

    傅春意便說：“他連兒子都管不好，還有這種通天的本事？”

    “不知道?！焙我皭灪咭宦暎鲱^露出的脖子皮膚是冷白色的，與曖昧的燈光格格不入，像是一朵在骯臟水流中漂浮起來的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