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神父的交談后，鐘寶珍默然離開。路上樸智美發(fā)來簡訊，“bella，你覺得怎么樣？”

    “他確實幫到了我，我感覺好多了?！?/br>
    鐘寶珍想，無論Rv是以一個什么理由放過了自己，她不必要再去探究，這是一種僥幸心理，為了已知的答案按上自己的理由，怎么不算牽強附會。

    至于Rv為什么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想想他那些古怪的發(fā)言，他就是個瘋子而已。

    但隱約地，鐘寶珍能感受到，他能敏感地抓住人的情緒的轉(zhuǎn)換，不僅知道如何把人逼到懸崖邊，更懂得如何輕巧的離開。

    所以剛剛她跟神父說的，要去見他一面，根本不可能發(fā)生。

    只能說置身于那么一個場合，她需要偽裝。就像她本來想說的是缺乏性生活方面的困擾，但她卻換了個更為輕松的話題，神哪怕全知全能，也不可全然相信，這是她一貫的態(tài)度。更何況她并不是和神在直接對話，而是和一個普通人。

    撒謊有時候是必要的，尤其是當(dāng)你處于緊急情況。

    鐘寶珍下午小組匯報時看著自己造假的數(shù)據(jù)，再一次印證了這個想法。她唯一擔(dān)心的就是David能不能看出其中的門道，但他心不在焉的，連稿子都是現(xiàn)寫的。

    這真不像他，本來定好的聚餐他也推辭了，鐘寶珍正好也要回日料店打工，他順路搭了她一程。

    “你今天有點怪，David...”

    “是嗎？你也感覺到了，”David眼睛緊盯著前方，好像有什么事急著去做，語速也快起來，“我最近有些事...”

    說話間，來了個電話，他用耳機接了起來，“好，我馬上回去，好吧...你放心，她沒事的。”

    他表情中的猶豫，以及那語氣里的請求，“bella她會好起來的，mama...”

    他掛斷電話，紅燈的空擋，他不自覺嘆了口氣，“我meimei...你上次見過的，她和那個亞洲人戀愛了，但是她們的信仰不同，那個男生也不會和她結(jié)婚，這導(dǎo)致她們不得不分手?！?/br>
    “因為這件事她的心都被傷透了，她現(xiàn)在需要人陪伴...”

    鐘寶珍皺著鼻子，David因為厭惡而加重的“亞洲人”，讓她很不自在，她不是想為湯彥鈞辯護，只是，在這種身份的問題上，她經(jīng)歷過太多次的失衡，在大多數(shù)時候，她們的膚色仿佛就是她們的原罪。

    只是她習(xí)慣沉默，David毫不避諱地說下去，“那個亞洲人并不值得她傷心，太輕率而缺乏生活準(zhǔn)則，沒有信仰的人都是這樣?！?/br>
    “Ryan是個混蛋，我承認?！辩妼氄湫睦锏幕痱v地冒了起來，“但這和信仰究竟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你認識他？”David震驚地望向她，“你怎么沒跟我說？”

    “我們只是見過面，David...我和他不是朋友，但我不喜歡你一口一句你們亞洲人，這讓我覺得很不舒服?！?/br>
    鐘寶珍已經(jīng)盡力讓自己的聲音平和，“我尊重你的信仰，也需要你尊重我?！?/br>
    她們沉默著，連續(xù)幾個紅綠燈接連放行，直到鐘寶珍要下車，David在她推開車門的那一瞬，伸著脖子說了句sorry。

    很輕的一句，鐘寶珍卻并沒覺得這是個值得一下的臺階，“David...”她站在地面上，和他平視，那雙眼睛堅定的目光，像是煉凈后的金子，“我們都明白，那些話出自你的真心，包括剛剛那句抱歉?！?/br>
    圣經(jīng)中說“舌就是火”，語言的鋒利不亞于一把利劍，David卻到此刻才突然領(lǐng)悟他方才的失言。

    “等一下...”David從背后叫住了鐘寶珍，高大的身影將她圍住，鐘寶珍遲疑地轉(zhuǎn)過頭。

    “我并不是那么想的，bella，我只是討厭那個男孩...我是真的把你當(dāng)朋友，才會說出那種話，我并不是種族歧視者?！?/br>
    “我說了我知道?！辩妼氄浯驍嗨⒁獾剿稚夏昧思t色外套，很明顯不是他的風(fēng)格，“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OK，”David頓了下，路燈下他的發(fā)頂卷曲得有些亂糟糟的，“你如果認識Ryan的話，麻煩你把這件外套還給他，我不想再讓我meimei看到它...她只要看到這件衣服就會流淚。”

    “你為什么不把它扔掉？”鐘寶珍把手插在兜里，一臉旁觀者的姿態(tài)。

    而David只是懇求，“Please...”

    若有所悟地，鐘寶珍問：“你們...難不成不允許這樣的行為？”

    沉默就是默認，鐘寶珍抿了下唇，從他的手里拿過那件外套，她當(dāng)然不打算還給Ryan，畢竟她并沒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

    她果斷地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在進店前扔掉這個燙手山芋。在回收箱前，她掂量著這件紅色夾克，一個她不認識的牌子，估計很貴，分量也很重。

    她突發(fā)奇想，如果她不扔這件衣服而是把它賣給二手商店會有多少錢。她去搜索bottega  va這個牌子，源自意大利的頂奢，她用淘寶識圖搜索一下，并沒有同款，但同牌子的其他款式也都價格不菲。

    再打開小紅書識圖，竟然是今年的春夏秀款。鐘寶珍忍不住嘖了一聲，這種定制款應(yīng)該不好賣吧，算了，與其惹起不必要的爭端還不如現(xiàn)在直接扔掉它。

    鐘寶珍打開箱子，多少是有點不舍地垂下了眼，默念著，再見了，2000美金。

    即將脫手的剎那，鐘寶珍感受到指尖滑過針織的觸感，轉(zhuǎn)瞬即逝，來不及再摩挲，她快速地抓住了袖口的末端，把它翻了過來，只是出于好奇。

    她看到內(nèi)襯的花體刺繡英文，金線勾勒的幾個字母——Rv  Tang

    那一瞬，好似有一道雷從天靈蓋貫穿到腳底，她一動不動地被命運的錘頭釘在那里。

    她的第一反應(yīng)是否認，怎么可能就這么巧呢。可能是特別的y字體，畢竟v和y很相近，還有可能是重名。

    不可能那么巧的。

    “寶珍？”周莎莎剛踏出店門就發(fā)現(xiàn)了站在街邊的鐘寶珍，她走到她面前，皺著眉看她一臉魂不守舍的模樣，“喂，你怎么啦？”

    她自然也看見了那件衣服，一點不客氣地上手去抻，“這誰的衣服啊...你要扔?。俊?/br>
    柔軟的羊皮，Bv的白標(biāo)，她心里清楚，這肯定不是鐘寶珍的，她向上抬眼，故意說：“這件好像是男裝哦...”

    她的話外之音失效，鐘寶珍沉重的呼吸聲，讓她也不安起來。

    “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說話?。俊?/br>
    她看著鐘寶珍，一晃而過的眼神，像是吞沒一切的海潮，她把衣服扔到了地上，轉(zhuǎn)身就要走。

    “我不知道是誰的...”

    留下周莎莎一頭霧水，她又再看了看，越看越眼熟，“誒，我好像有印象，紅色的...湯彥鈞kiss  cam里面穿的好像就是這件?！?/br>
    周莎莎拿出手機又對了下，從領(lǐng)口到肩膀的走勢，幾乎一模一樣。

    她快跑幾步，攔住鐘寶珍，“你這件衣服哪來的？”

    “我不知道這是誰的?！彼种貜?fù)一遍。

    周莎莎有些語塞，她舉起手機放大了給她看，“你看，是不是和這件很像?。俊?/br>
    “所以呢？”她嗆人地反問：“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你，手里的衣服...”周莎莎重讀著你這個字，從鼻腔呼出一口氣，“你不知道是誰的？”

    “我說了！我不知道...”鐘寶珍煩躁地推開她的手，側(cè)開身走開。

    周莎莎先是去翻領(lǐng)口，接著是肩膀內(nèi)側(cè)、后領(lǐng)、口袋、最后她摸到袖口，翻過來看見那行字母。

    她終于確認，理直氣壯地想要叫住她，“鐘寶珍！”

    可鐘寶珍的步伐不停，周莎莎直接沖到她面前，指著Rv的字標(biāo)對她說：“這個名字，誰都知道，Rv就是Ryan的縮寫...Rv  Tang就是湯彥鈞啊…”

    見鐘寶珍的腳步停了下來，周莎莎反倒沒那么咄咄逼人，“所以你...你怎么會有湯彥鈞的衣服呢？”

    鐘寶珍并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眉尖抖動著，眼皮一顫一顫地，周莎莎以為她要哭，然而出乎意料的，她卻撲哧一聲，突兀地笑了，“是嗎...”

    “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