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蕭子玉皆面色凝重，不去接他的話。

    唯重英道：“夜川，你曾有功于劍仙，只是被那冷嫣所惑，方才誤入歧途。此時(shí)倘能放下屠刀，改邪歸正，我們必不傷你性命?！?/br>
    夜川笑道：“多謝三殿下好心，何以見得我便是被冷嫣所惑，而不是我惑冷嫣呢？”

    夜川的笑里滿是不屑和戲弄。

    重英卻一本正經(jīng)地道：“你本是拯救劍仙的英雄，若非為她修煉邪術(shù)以保容顏，何至于做那等jian邪小人所為之事？”

    “哈哈——”夜川大笑不言。

    重英繼續(xù)道：“夜川，聽我一言——冷嫣雖美，然世間比她更美的女子亦不是沒有。你又何必為了她自甘墮落，殘害無辜？”

    夜川突然斂了笑意，冷聲譏誚道：“嘗聞三殿下身邊美人不絕，這份風(fēng)流夜川委實(shí)不及。只是世間女子縱有容貌強(qiáng)于冷嫣者，夜川亦只愿共她攜隱人間——”

    “你說什么？”雷聲厲烈、狂風(fēng)呼嘯中，重英已聽不見夜川的聲音。

    然我卻聽得分明。縱使此刻刀光劍影，我心中竟止不住為這句話生起小小的溫暖和感動。

    風(fēng)雷陣已發(fā)動至九成，我與蕭子玉、重英在陣中不停地變換著方位，并不時(shí)出劍欲將夜川逼入死門。以夜川的修為，踏入死門想不至立時(shí)斃命。

    夜川先前并不知曉生死門的變化規(guī)律，然他卻能于電光石火之間，用劍尖探知生死門的所在。當(dāng)夜川的青冥劍劃過死門時(shí)，會如同被電擊般“嗤啦啦”閃出一道恐怖的火花。

    這般過了些時(shí)候，夜川竟似已看出生死門的變化規(guī)律，于陣中從容移步之外，還不時(shí)向我們出劍進(jìn)擊。

    見他不再用劍探測生死門，我和蕭子玉暗地里將幾柱石筍移動了位置。

    生死門頃刻反轉(zhuǎn)，蕭子玉拉起重英跳進(jìn)新的生門。我飛身刺向夜川，欲將他逼回剛剛離開的死門。

    生死門的變化規(guī)律被打破，夜川不得不重新以劍探測。

    此時(shí)生死門的轉(zhuǎn)換快如疾風(fēng)，他以劍探測生死門，便無暇回劍格擋我的劍。

    眼看我的劍就要落上他的肩頭，而他的左、右、后三方此時(shí)皆是死門，他已無路可退——他果然迎上了我的劍。

    然而我的劍并未刺穿他的肩膀，只是劃破了他的衣服。

    他的身法快如鬼魅，即使緊緊盯著他，我也不曾看清他是如何躲過這一劍的。

    一刺不中，我的腳下也即將轉(zhuǎn)為死門，我急忙收劍躍向生門。

    夜川躲過了我的一擊，蕭子玉的劍又接踵而至。

    然不巧的是，此刻夜川剛好探知了生門所在，即時(shí)回劍擋開了蕭子玉的致命一擊。

    蕭子玉撤身后退之際，夜川忽然一個云龍翻身飛速躍起，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重英的肩——

    我與蕭子玉同時(shí)揮劍削向夜川手臂，哪知不待我們劍到，夜川已提起重英向一處死門擲去。

    我心中一沉，相救已是不及。以重英的百年修為，落為死門定然必死無疑。

    眼睜睜看重英即將粉身碎骨，胸中剎那間竟是痛不可言。

    然而重英只是在地上狠狠摔了一下，摔得一聲慘叫。

    風(fēng)沙雷電在驀然間全部止息，石筍與生死門乍然消逝——原來蕭子玉于此千鈞一發(fā)之際，及時(shí)收住了風(fēng)雷陣，這才使得重英無恙。

    我急忙跑過去扶住重英，心中說不出多么歡喜。

    夜川的身影已在陣法止息時(shí)倏然遠(yuǎn)去，耳邊傳來夜川冷然譏誚的話語：“小小風(fēng)雷陣，能奈我何！下月此時(shí)，看我如何破這風(fēng)雷陣……”

    蕭子玉望著夜川離去的方向，久久凝眉不語。

    重英像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般，被我扶著訕訕站起身來。

    我扯了扯重英的衣袖道：“剛才我以為你要死了，我的心好痛了一下。夜川咱們以后想辦法慢慢對付，你活著真是太好了——”

    “雪兒，你竟為我心痛么？”重英抬起頭，漆黑的眼眸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地望著我。

    “我……我從前這里受過傷——”我指了指胸口左側(cè)道，“好像特別難過的時(shí)候這里就會痛。”

    蕭子玉轉(zhuǎn)過頭來問我道：“是誰傷的你？”

    “是夜川——”那夜的悲慘記憶令我微微瑟縮了一下：“那個人是夜川，我已經(jīng)可以肯定。同樣的面具，同樣的劍，同樣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他捉走了媚雅，刺傷了我。我本來以為自己就要死了，是師父耗盡修為救了我?！?/br>
    重英紅了眼圈，心疼地道：“雪兒，你受苦了……”

    蕭子玉卻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師兄，夜川說下個月要來破解風(fēng)雷陣。這風(fēng)雷陣真會給他破解么？”重英看蕭子玉長久無語，忍不住問道。

    蕭子玉的眉皺得更緊，半晌，口中慢慢吐出三個字：“有可能——”

    “這……咱們下一步怎么辦？”重英白了臉色道。

    “先回別院休息——”蕭子玉的聲音中透出一絲疲憊，轉(zhuǎn)身向四方寨郡守府衙走去。

    月影沉西，天河寂寂。我和重英沉默著跟了上去。這一戰(zhàn)，我亦疲憊得不能再開口。

    從郡守府衙牽出馬騎回到別院，三人各自安歇。

    可惜這一覺睡得分外辛苦，夢里仿佛仍然繼續(xù)著與夜川在風(fēng)雷陣中的大戰(zhàn)，直到竹影來叩門時(shí)，方才滿頭冷汗地醒了過來。

    打開房門，天光已大亮。

    竹影帶著一絲嫉妒的神色笑問道：“殿下讓婢子來問問姑娘，早餐是到前廳里吃，還是給姑娘送進(jìn)房里吃？殿下說姑娘昨夜辛苦，若是想多休息一會兒，就讓廚下隨后重做了給姑娘送過來?！?/br>
    重英的體貼令我感動，竹影的神色卻令我頗不舒服。

    雖然原是不想出去的，但看著竹影卻不由地道：“我到前廳去和你們一起吃便好，不必為我麻煩。”

    竹影含笑自去回報(bào)。我匆匆梳洗一番，向前廳走去。

    路上心里模模糊糊地想：“望月關(guān)前，無數(shù)喪失人性的怨靈不曾使我膽怯。四方寨中，夜川凌厲的劍不曾使我畏縮。卻為何，竹影笑意盈盈的臉，卻時(shí)常使我不舒服到近乎慌亂呢？

    她看著我，好像我搶了她最珍愛的東西，她卻不與我計(jì)較一般。

    可是我并不曾做過什么，重英對我好，難道是我的錯？這種無法辯解的委屈，簡直使我覺得比昨夜的一場大戰(zhàn)還要累。

    我搖了搖頭，不去想它，加快步子向前廳走去。

    這一日的早餐分外豐盛，各種菜肴、湯粥、果品，擺滿整整一張桌子。重英卻摒退所有下人，只留蕭子玉和我三人共餐。

    重英道：“昨夜辛苦，今晨叫廚下多做些給你們補(bǔ)補(bǔ)身子?！?/br>
    蕭子玉淡然道：“我已休息好了，用不著這些?！?/br>
    我看了蕭子玉一眼，見他果然已恢復(fù)如常，不似我和重英還臉有倦色。

    重英笑道：“你不用，那就算是給雪兒準(zhǔn)備的吧?！?/br>
    我承情地道：“多謝你了?！?/br>
    重英突然笑得面有凄色：“師兄，雪兒，其實(shí)你們一直以來都知道，面對真正強(qiáng)大的敵手時(shí)，我不過是個不中用的累贅罷了。只不過你們怕我難過，一直不肯告訴我。而我，自記事起便一直受人吹捧，逢著幾個小蟊賊又將他們打得落荒而逃，所以便以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似的，狂妄自大，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

    “重英——”蕭子玉阻住了重英的話道：“你這是做什么？我們并不曾看輕于你。雖然你武功法力不濟(jì)，然你天資聰穎，只是不肯用功罷了。若你用心修行，假以時(shí)日，定能有所成就。昨夜之事，亦是我的疏忽，你無需太過自責(zé)。”

    “是啊，重英，沒有人怪你——”我柔聲道。

    “可是我自己怪自己！因?yàn)槲业牟蛔粤苛?，才?dǎo)致夜川在關(guān)鍵時(shí)刻逃掉。如今他對風(fēng)雷陣已然熟悉，下次再要擒他，只怕難上加難。”重英自責(zé)地道。

    “雖則如此，但經(jīng)此一戰(zhàn)，咱們對他的武功法術(shù)亦有所了解。他的功法重在一個‘快’字，然招式并非無懈可擊，下次他要對付咱們也并不容易。”我安慰地道。

    “雪顏姑娘說得對——”蕭子玉道：“每經(jīng)一次與強(qiáng)大對手的爭斗，我希望你學(xué)會的不僅是自責(zé)，還有經(jīng)驗(yàn)和進(jìn)步?！?/br>
    重英咬著嘴唇道：“多謝師兄、雪兒，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吃飯?！笔捵佑竦?。（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