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葉小樓的障刀準確無誤地命中，直接將周賢持刀的那一條臂膀齊肘砍斷，那半截胳膊再也握不住那柄利刃，直直地摔在地面上。

    但周賢手肘上那個創(chuàng)口處，竟連一滴血都未流出。從那里噴薄出一股黑氣，迅速打著旋兒上升，在空中漸漸構(gòu)成一個老道的形體。這老道的腦袋直挺挺地沖李好問偏轉(zhuǎn)而來，沖著他露出一個森森的笑容，似乎在說：你以為你就此便贏了嗎?

    雖然神律之磬已經(jīng)近在咫尺，但李好問沒有伸手去取，而是向前一步，先攔住了空中那副極具壓迫感的趙歸真形體。

    趙歸真俯身看著李好問，忽而仰頭向夜空舉起雙手，而后張口長嘯

    它無法發(fā)出有實質(zhì)的聲音，但李好問心里似能感應(yīng)，能聽得見他在大聲咒罵，叫喊。

    貧道沒有錯，沒有錯!

    它不相信自己錯了，也不相信自己會輸偏執(zhí)到了極點便是如此，即便李好問已經(jīng)指出了它的所有謬誤，它還是拒絕相信。

    你永遠也不會懂!

    它還在指責李好問。

    你根本不知道那些該死的外來者會帶來什么!那個少年妖異的藍眼睛

    但是它已經(jīng)維持不了太久了。

    這個趙歸真已經(jīng)失去了周賢的軀體，也失去了它自己的腦袋，它沒有任何媒介可以依托存在，等待它的，是一點點地消散。

    以至于在這世上，后人們再也記不起，還曾有趙歸真這么一號人物，曾經(jīng)巧言攛掇過天子滅佛。

    李好問正視那一團正在緩緩消散的黑氣，突然間有所領(lǐng)悟：趙歸真死前還要再拉一個墊背的。

    但會是誰?

    李好問一低頭，望著地面上齊齊舉頭看著自己的三個人，忽然驚出一聲冷汗

    卓來，小心，眼睛!

    剛才周賢那枚被葉小樓削斷的手臂，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悄于空中浮起，此刻突然伸出二指，戳向卓來的雙眼。

    那柄手臂截斷處冒著汩汩的黑氣，這黑氣不像趙歸真那具虛幻的軀體般正在消散，而是正在勉力匯聚，試圖創(chuàng)造最后一擊。

    李好問出聲之后，立即運起時光術(shù)，試圖瞬時位移至卓來身邊。但趙歸真卻不再給他這個機會。一團黑氣揪繞著撲上來，將李好問的身體纏住，短暫禁錮在原地。

    這一切發(fā)生有如兔起鶻落

    地面上，卓來于百忙中頭一低，那只斷手的兩指狠狠地戳中了他的額頭，竟發(fā)出咚的一聲響。

    隨即那只斷手的食指與中指下移，惡狠狠地摳向卓來的眼窩。少年嚇得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李賀驚得張大了口，想要言出法隨卻尚且詞不成句。

    葉小樓正在狂奔趕來，卻將將差了那么幾步

    李好問一面被那團黑氣糾纏，一面俯身看向卓來

    不，不要這樣!

    他耳畔似乎響起最近一次見屈突宜時，對方曾經(jīng)說過的話：

    你不覺得，相較于留戀過去，守住眼前重要的人和物，會更重要一點嗎?

    既然已失去的永不復返，那便不能永遠留戀于過去。

    你應(yīng)該去保護那些現(xiàn)世需要保護的!

    當時，李好問只是覺得對方這句話十分震撼，值得銘記。但現(xiàn)在他親眼看著卓來危殆，而他自己又分身乏術(shù)，心中一時竟百感交集。

    這些強烈的情感涌上心頭，令李好問揮手便撥開眼前的黑霧，伸向卓來

    慢!慢一點

    這永遠不停飛逝的時光啊，求你慢下來吧!

    我有能與自己共生死的朋友，他的生命我不想失去。

    按照林嬙筆記上所記載的，時光術(shù)到了一炷香的級別，能夠在某些時刻令時間的運行慢下來。

    但是林嬙也提到了，要實現(xiàn)這樣的特定能力，李好問需要一個契機。

    李好問此前多次嘗試，一次都沒有成功過。

    當然，他身為詭務(wù)司司丞，近來一直忙于追尋趙歸真一伙人的行蹤，也實在未能心無旁騖地修習時光術(shù)。

    李好問一動念，他馬上感受到了極端疲憊，似乎有什么正在將他體內(nèi)所有的能量瘋狂吸走，令他無法意念集中。

    而這時，卓來將雙眼閉得緊緊的，揮出雙手亂拍亂打，想要將面前那只斷臂拍落。

    而斷臂上的五指堅硬如鐵鉤，瞬間已在卓來額頭上臉上劃出幾道深深的血痕，在卓來的哭叫聲中，兩指再次搭上了少年的眼皮

    就在這時，葉小樓趕到了。

    這名不良帥出身的詭務(wù)參軍一拳上去，就揍得那只斷臂偏了方向。葉小樓隨即提起這條手臂連肘而斷處，將它惡狠狠地摔在龍池畔的地面上，砰、砰、砰，一下又一下，半截手臂幾乎被他摔得血rou模糊，葉小樓卻還不解氣。

    而周賢和他的手臂一樣，終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撲倒在地面上。黑氣不斷從它們的創(chuàng)口處涌出，盤旋沖上天空，與纏繞著李好問那團的黑氣會合，終于又放開了李好問，在夜空中慢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