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大婚
“過來,看看這個?!庇駪?yīng)緹說。 阿花依言走去,低頭探看他手中的物件。她彼時正為如何營救地牢數(shù)百人而煩惱,依照原本計劃,救蘭濯一個綽綽有余,臨時加碼百余凡人,未免吃力。 “好丑的黑疙瘩?!彼涣羟槊?,“燒火用的嗎?” 玉應(yīng)緹捂著肚子笑了好一會兒,才說:“這是我費盡心思得來的好物件——” 好個費盡心思,不知是殺人放火搶來的,還是雞鳴狗盜偷來的,阿花心想。 “你瞧,你我在其上各滴一滴本命精血,從此神魂相連,性命相系,同生共死?!彼f著,果真刺破眉心,蘸了血滴在上頭,得意洋洋地道,“這是上古時期鮫人部族新婚夫婦的定情信物,鮫人忠貞,特制此物。它是現(xiàn)存于世的最后一塊了。” “有意思。”阿花將黑疙瘩掂在掌心,只覺非金非石,觸手隱隱生溫,“既這么說,倘若雙方里頭一個早亡,另一個當(dāng)場殞命?” “沒這么快?!庇駪?yīng)緹道,“不過和你所說相差不多。” “這可不是好東西?!卑⒒ò押诟泶裢种幸蝗澳闶悄ё?,按理當(dāng)與天同壽;我一只小虎妖,一道天雷就夠收了去。你和我這只妖同生共死——” 她怔在原地。 “那又如何,我道行高深,有的是法子續(xù)你的命?!庇駪?yīng)緹道,慢慢抬眼看她,“其實不用它也無妨,只是我心中害怕。” “害怕什么?”阿花回過神來。 “我怕你有事,悶在心里不說不問,誤會越來越深。”玉應(yīng)緹臉色慘白,“上一次是我考慮不周,這次給我個機會將功補過,好不好?” 他坐她站,玉應(yīng)緹雙手環(huán)住她的腰,整張臉埋進小腹:“我知道我錯了,不該擅自把你關(guān)起來不放你走,我以為關(guān)久了你就會喜歡我……明明上次當(dāng)兔子,你也很喜歡我來著,不是嗎?你不開心怎么罰我都行,就是不要突然打我砍我,轉(zhuǎn)身就走,頭都不回。” “好?!卑⒒ň従彄崮λ彳涽芮陌l(fā)絲,“我答應(yīng)你。” “那你,還有什么話沒對我說嗎?”玉應(yīng)緹抬臉望她,“或者,還有沒來得及告訴我的事,都可以同我說。日后做長久夫妻,我心里有話并不瞞你,只望你同樣待我?!?/br> 阿花低頭迎上他的目光,透過清澈明亮眼底,看到了累累尸山血海:白骨暴野,血染江河,城池破碎,良田荒蕪;百姓饑病交加,進而買賣人rou,甚至易子而食。 她凝視他良久,平靜地道:“沒有?!?/br> 蘭濯的狀況并不妙,因為長久關(guān)在地牢不見天日,屢受折磨,他的妖力已十分微弱,猶如燭火搖曳,岌岌可危。阿花不得不亮出妖王花印,與他渡了不少妖力,他的面色看起來才好看了些。 “到今日已是第叁日了,他有沒有醒過來?”阿花有氣無力地問李玉娘。神魂離體本就消耗妖力,加之又給蘭濯渡走許多,阿花疲憊不堪。 “沒有。jiejie你怎么樣?”李玉娘撲在牢門邊,焦急地看著阿花魂魄跌跌撞撞走來,順著門邊滑坐在地。 “我沒事,你們別急。再等九天,我就來救你們出去?!卑⒒ㄍ该骰⒆Υ钤谟衲锟菔莸恼菩模θ莩銎娴貭N爛和明亮,“我找到殺他的辦法了?!?/br> 霜雪為衫玉為裙,玉應(yīng)緹傾舉國之力,為她裁成一身皓白嫁衣。綾羅浮彩,環(huán)珮叮當(dāng),通身光華璀璨,好似神女天妃,著實和披麻戴孝扯不上關(guān)系。 阿花卻苦著臉,她嫌簪飾又多又沉,幾乎將脖子墜斷;長裙寬袖礙手礙腳,不留神踩中裙裾就要摔跤。 “我不穿了!”她氣得直甩腦袋,企圖像抖掉水珠一樣,抖掉滿頭惱人簪環(huán)首飾,“本山君!這輩子!就沒穿過這么討嫌的衣服!” 阿花震天動地地發(fā)脾氣。玉應(yīng)緹抱著手,欣賞她震天動地地發(fā)脾氣。 “你干嘛呢?”她扶一扶松松垮垮發(fā)髻,兩手叉著腰,嘬起嘴吹開落到眼前的亂發(fā),“我心里正煩得很,你笑什么?” “嗯,沒干什么?!庇駪?yīng)緹努力板住臉,“老虎好看,我就多看看?!?/br> “有病。” 阿花一扭身拋出兩個字,響亮清脆,擲地有聲。 她心煩,玉應(yīng)緹卻像張狗皮膏藥,黏著她不撒手。不日便成婚了,這么黏糊要招笑話的,玉應(yīng)緹聽見也裝不知,天天咧著大嘴傻樂。一口牙每天風(fēng)里來雨里去,沒幾年怕就掉光了。 阿花好不容易打發(fā)他去后廚磨豆腐,沒過多久,他嘴里叼著根小墨筆,手里搖著塊小竹板,悠哉游哉地回來問她成親宴上吃什么。 “白菜豆腐湯?!彼^也不抬地說,專心琢磨喜服長可曳地的裙擺,唔,長了叁寸多。 “還有呢?” “豆腐白菜湯?!?/br> 玉應(yīng)緹啞然失笑:“有什么分別?” “自然有?!卑⒒ú恢蚰膬好鲆话鸭舻叮耙粋€多放白菜,一個多放豆腐,喜歡吃白菜就吃白菜,喜歡吃豆腐就吃豆腐。” 咔嚓。咔嚓?咔嚓!玉應(yīng)緹瞪圓眼睛。 阿花拎起一長條剪下來的布料,笑嘻嘻地解釋:“這么長的裙子,我明天肯定走一步摔兩跤。這張花容月貌的臉吶,摔成柿餅子倒不打緊,魔尊大人的面子摔碎了,可粘不回來?!?/br> 幸好,魔尊的面子在阿花手上不值錢。大婚那日,她氣宇軒昂地穿上剪短一截的裙子,滿座魔將埋頭苦喝白菜豆腐湯。她看他們喝得實在辛苦,大發(fā)慈悲,允許他們就著饅頭咸菜一塊兒吃。 大口吃吧,斷頭飯嘛,哪有吃得香的。 她笑盈盈的,探身去吻玉應(yīng)緹。新婚大喜之日,他難得穿一身素白,姿容清俊秀逸,不似魔尊,卻像是哪個仙門新收的俊俏小師弟,會砍柴會挑水,被師姐不小心碰了手指頭,就羞得從臉紅到脖子根。 然后被她一刀釘死在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