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支開他，就是為了弒君，為了完成他命運中的一切。

    “那他……”洛婉清有些不敢開口，在眾人震驚中，她還是逼著自己詢問，語不成句道，“他……成功了嗎？王神奉……”

    “成功了。”玄山平靜開口，“監(jiān)察司留在東都暗樁用信鷹傳回來的消息，兩日前，先帝遺體回到東都，公子出現(xiàn)在大殿，宣告先帝口諭，任李歸玉為帝，同時重啟《大夏律》，之后一人歷戰(zhàn)楊淳、王清風兩位宗師，殺了王清風、王神奉、孫正理、孫術(shù)、王朗一干等人?！?/br>
    聽到這話，洛婉清一個踉蹌，星靈抬手扶住她，洛婉清不可置信道：“他……他怎么做到的？怎么能在這么多人手下殺了這么多公卿大臣？！”

    說著，她忍不住帶了僥幸：“是不是消息有誤？是不是……”

    “元氣丹。”

    朱雀忐忑開口，不安道：“公子……讓我準備一瓶元氣丹?！?/br>
    元氣丹乃極為名貴的藥材所制，能在短時間內(nèi)讓人內(nèi)力暴漲，但對筋脈有損，一瓶……

    哪怕是謝恒，事后也扛不住，就算不死，人也要廢了。

    洛婉清聽明白前后因果，克制著心中惶恐，只道：“那現(xiàn)下呢？他活著，還是……”

    “活著?！鼻嘌轮浪獑柺裁?，平靜道，“如今就在東都關(guān)押。李歸玉或許是想留他另有他用。”

    “那就好?！?/br>
    洛婉清壓抑著情緒，點頭道：“活著就好。那我們?nèi)ゾ人?。?/br>
    聽到這話，青崖動作一頓，玄山也抬頭看去。

    洛婉清卻渾然不覺所有人的眼神，只不斷喃喃道：“發(fā)兵來不及了，我這就去救他……我現(xiàn)在就……”

    “夫人！”

    青崖提聲，叫住洛婉清。

    洛婉清一頓，她抬眸看去，就見青崖走上來前，恭敬道：“您現(xiàn)在得留在軍中?！?/br>
    “什么意思？”洛婉清有些不理解，隨后忙道，“我是這里武藝最好之人，若我不去救他……”

    “您救不了?！鼻嘌潞V定開口。

    洛婉清靜默不言，她看著青崖，聽著青崖分析道：“李歸玉留著公子，就是為了當誘餌，現(xiàn)下公子身邊必定層層防備，只要公子有用，他一定會活著。而現(xiàn)下，”青崖加重了語氣，不容拒絕道，“殿下更需要你，我們更需要你?！?/br>
    洛婉清聽著，慢慢冷靜下來。

    她知道青崖為什么說更需要她。

    因為這只軍隊是她帶著打仗打過來，如今雖然沒有多長時間，但是這一場場戰(zhàn)役打下來，如今要說調(diào)度，她才是整個軍中說話最有分量之人。

    青崖在乎的不是謝恒，是大局，是李圣照能不能坐穩(wěn)位置，是……

    他們的目標，能不能實現(xiàn)。

    洛婉清從來沒有覺得骨子里這么冷過，她看著面前神色鎮(zhèn)定的青崖，掃過不知所措的朱雀，看向緊皺眉頭的玄山，最后抬起頭來，看向高處李圣照。

    李圣照似在思索，沒有出聲，洛婉清盯著他，不由自主捏起拳頭：“殿下。”

    她沙啞出聲：“您覺得呢？”

    李圣照無意識撫摸著桌上鎮(zhèn)紙，似乎是在思考。洛婉清握緊惜靈，就看李圣照抬起頭來，沉聲道：“起事吧?！?/br>
    “殿……”

    “鐘老今夜就可以修復我的面貌，派人請我的恩師云山真人下山來為我驗明身份。洛督軍今夜整軍，明日出兵，先占司州，再直入東都?！?/br>
    “殿……”青崖急急開口。

    李圣照卻似乎早已知道他要說什么，打斷他道：“東都現(xiàn)在有謝伯伯坐鎮(zhèn)，他會想辦法保住靈殊，讓監(jiān)察司的暗線探聽消息，尋找機會。我們要做的就是盡快拿下東都，靈殊這個罪名誰都擔不了，但是我可以將他賜死之后，讓他隱姓埋名，換一個身份生活。”

    李圣照冷靜開口，洛婉清聽到這個答案，心上石頭驟然落地。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直到李圣照說出這句話，她才徹底放心下來。

    李圣照看向她，認真道：“只要他堅持活著，我一定救他?！?/br>
    “多謝殿下！我這就去備軍?！?/br>
    聽到這話，洛婉清突然覺得眼眶有些發(fā)酸，她行禮退下，等從營帳走出來，她才放縱自己，讓手輕輕顫抖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逼著自己不要多想。

    還有救。

    謝恒還活著，一切就有救。

    洛婉清轉(zhuǎn)過身去，喚了候在門外的方直方圓。

    “監(jiān)察司的暗樁還在嗎？”

    洛婉清快速詢問，方直點頭道：“在?！?/br>
    “讓他們?nèi)ヌ綎|都的消息，公子安危，第一時間送來給我?！?/br>
    “明白?！?/br>
    方直轉(zhuǎn)身去辦，洛婉清領(lǐng)著方圓扭頭走向兵器營，冷靜道：“清點兵器物資，備戰(zhàn)回司州。”

    昌順十五年五月十八，前太子李圣照突現(xiàn)于邊境舉事，以誅逆賊、為先帝報仇之名，揮師東進。

    這個消息于五月二十一日傳入東都，這一日正是李歸玉登基大典。

    他帶著群臣于宗廟祭祀時，突聽身后傳來喧鬧之聲，他沒有回頭，只平靜完成了所有儀式，回頭那片刻，他便看見了遠處燃起的狼煙。

    等他回到宮中時，立刻收到了王憐陽的傳召。

    青竹壓低聲，小聲道：“陛下，司州傳來消息，李圣照舉事了?！?/br>
    聽到這話，李歸玉腳步一頓，他不可置信回頭，看向青竹：“你說誰？”

    “前太子，李圣照。”

    青竹開口，李歸玉慢慢笑起來：“李圣照?。俊?/br>
    “是?！鼻嘀竦吐暤溃拔疫@邊已經(jīng)調(diào)了所有情報消息，今晚一定查出底細?！?/br>
    “嗯?！崩顨w玉應(yīng)了一聲，提步往里，他雙手攏在袖中，只問，“他舉事，誰給他的兵馬呢？”

    “是娘娘?！?/br>
    青竹答話，說出了洛婉清如今在李歸玉處的稱呼。

    李歸玉眼中閃過冷色，他嘲弄一笑，只道：“她總是偏愛外人。”

    說著，前方宮門打開，李歸玉提步進屋，就看王憐陽和王韻之坐在殿內(nèi)。

    王憐陽似是有些生病，看上去頗為憔悴，她抬眸看向面前一身帶著十二硫冠冕、一身玄衣帝服的青年，有些疲憊道：“李圣照還活著，你知道了嗎？”

    “現(xiàn)下知道了?！崩顨w玉答得平靜。

    王憐陽笑起來：“那他以誅殺逆賊，為先帝報仇的理由往東都來了，你知道嗎？”

    “知道了?！?/br>
    “現(xiàn)下所有駐兵不動，世家不管，都等著看咱們的笑話，”王憐陽盯著李歸玉，“你打算怎么辦？”

    “怎么辦？”李歸玉笑起來，“如今那些看熱鬧的，不過都是因為無法確定我到底是不是兇手，他們害怕謝恒是受我指使，為我所用。那這頂帽子，我能帶，李圣照不能嗎？”

    “你什么意思？”

    王憐陽皺起眉頭，李歸玉抬眸看她，揚起笑容。

    “謝恒不是要按《大夏律》受審嗎？那就審他。”

    王韻之王憐陽聽不明白，只看李歸玉走到一旁椅子坐下，倒了茶道：“按律處置，公開凌遲，以彰朕之清白。也同時讓天下人，和朕一起看看，那位前太子李圣照，到底是為先帝報仇而來，還是為救弒君之臣而來?！?/br>
    “你想用謝恒釣李圣照？”

    王韻之立刻反應(yīng)過來，隨即皺眉：“他怎么可能這么蠢？”

    “他不一定來，可有一個人，一定會來。那只軍隊跟她出生入死，她才是軍隊的話事人，只要她想，”李歸玉端起茶杯，目光帶冷，“大軍便會來，李圣照也就不得不來。”

    第191章

    ◎卿之所在，吾之所往◎

    聽著李歸玉的話，王憐陽王韻之對視一眼。

    想了片刻后，王憐陽嘆了口氣，點頭道：“那就依你來辦吧?！?/br>
    “當然，為了以防萬一，”李歸玉繼續(xù)道，“還是把王氏所有能用的軍隊都調(diào)到東都，屯兵備戰(zhàn)。李圣照想打，那就給他打，等他打到東都兩日距離時，我們便將謝恒處死的消息傳出去，如果他帶兵攻打，或者找人營救，那就是坐實謝恒是他的人。屆時楊淳以及各大世家之人可為我們所用，再煽動李圣照軍隊軍心，有幾個人想跟著他謀反的？到時候，我們和他硬碰硬打一仗，再看看鹿死誰手?！?/br>
    “若是如此，”王韻之思考著，“李圣照協(xié)同謝恒謀逆之事，如今便該昭告天下?！?/br>
    “這是自然。”

    李歸玉應(yīng)聲。

    王憐陽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打吧，便與他們打到底，李圣照不會放過我們的。歸玉啊，”

    說著，王憐陽看向神色冷淡的李歸玉，眼中露出慈愛：“你現(xiàn)下是皇帝了，走到這個位置，可別忘了來處啊?！?/br>
    李歸玉聞言，便知王憐陽在提醒什么，低笑一聲：“娘娘放心，”說著，他抬眸看向王憐陽，頗為認真道，“我不會忘記的?！?/br>
    “那就好，”王憐陽溫和出聲，“你我母子，日后同心協(xié)力?！?/br>
    “是?！?/br>
    李歸玉頷首。

    見話說得差不多，李歸玉站起身來，行禮道：“時候不早了，母后，我先走了?！?/br>
    說著，他轉(zhuǎn)身離開。

    等李歸玉走后，王憐陽收起神色，王韻之有些憂慮道：“姑母，這一仗一定要打嗎？”

    “韻之，”王憐陽嘲弄一笑，抬手拉過王韻之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這世上萬事萬物都是靠搶的，當年王家搶了崔家的，如今人家要討回來，我們沒有選擇。你爹走了，日后王家，”王憐陽抬眸看向她，頗為認真，“就是你的了?！?/br>
    “我明白，姑母?！蓖蹴嵵瓜卵垌Ь吹?，“韻之必定牢記姑母栽培，不負姑母重望?！?/br>
    “那個孩子……”王憐陽壓低聲，“還好嗎？”

    王韻之聞言，輕聲道：“姑母放心?！?/br>
    王憐陽點點頭，只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