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氛圍讓洛婉清有些緊張，正想開口離開，就聽他喑啞出聲：“你說呢？”

    洛婉清一愣，謝恒垂下眼眸，冷淡回答道：“梳妝臺是我剛讓人裝的?！?/br>
    聽到這話，洛婉清驟然反應(yīng)過來，謝恒進(jìn)來根本沒有遮掩任何進(jìn)來的方法的原因。

    他讓她知道怎么進(jìn)來，裝了女子用的梳妝臺，明顯是打算把這個獨(dú)居的地方，變成兩個人居住。

    這個認(rèn)知出現(xiàn)，整個房間所有東西突然變得有些灼人，洛婉清坐立難安，她壓著不安，立刻行禮道：“卑職問完了，若無他事，卑職先行告退。”

    謝恒沒有為難她，面上看不出喜怒，平靜如常，只聲音有些低啞道：“我還有事，你先自行離開吧?！?/br>
    洛婉清不敢多想，只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立刻行禮退開。

    只是她剛踏上臺階，就聽謝恒突然叫住她：“惜娘?！?/br>
    洛婉清好奇回頭，就見他靠在桌邊，靜靜注視看著她，啞聲道：“早些來找我?！?/br>
    洛婉清看著他那仿若有實質(zhì)的眼神一頓，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便提步沿著原路返回往上。

    謝恒看著她的背影，逼著自己挪開眼神，又忍不住揚(yáng)起嘴角。

    洛婉清快速回到房間，遠(yuǎn)離了謝恒，回到書桌前緩了片刻，才讓自己從方才那種奇怪的氛圍中脫離。

    謝恒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公是公私是私，他在做正事就不會談其他，可或許是她做賊心虛，明明謝恒什么都沒做，站在那里她就覺得異樣。

    明明以前也不是沒獨(dú)處過……

    洛婉清讓自己不要亂想，回頭開始思考謝恒的話。

    現(xiàn)下鳳羽發(fā)簪拿到了，鐵盒拿到了，唯一差的就是打開盒子的密鑰。這密鑰是從天干地支二十二個字中取出來的一個字，而相思子說，她是最有可能知道這個密鑰的人。

    為什么？她爹具體和相思子說過什么？而她爹和相思子具體又是什么關(guān)系？

    洛婉清想了一會兒，確定腦子里沒有其他與三個字相關(guān)的線索，干脆起身，決定去找相思子先談一次，看看相思子那里是否有什么具體的消息。

    她起身開門去往謝恒的房間，見謝恒不在，便去找玄山，拿了見相思子的手牌后，直奔相思子居住的客房。

    相思子算不上囚犯，尚能住在客房之中，洛婉清剛走到門口，便見朱雀正領(lǐng)著張逸然一起往里。

    洛婉清見到兩人，不由得有些奇怪，喚聲道：“朱雀使？張大人？”

    “柳司使？”

    兩人一起回頭打了招呼，朱雀亦是疑惑：“柳司使怎么在這里？”

    “我找相思子有些事情?！?/br>
    洛婉清指了指房門，朱雀笑起來：“這不巧了嗎，張大人也是來找相思子的?！?/br>
    洛婉清一聽，便知是昨日謝恒把她的話聽了進(jìn)去，確認(rèn)道：“公子吩咐的？”

    “當(dāng)然，”朱雀點(diǎn)頭，指了指張逸然道，“公子不開口，誰也不敢?guī)麃戆　！?/br>
    “謝過謝司主。”

    旁邊張逸然聽到提醒，懂事朝朱雀道謝。

    朱雀擺擺手，隨后道：“柳司使既然來了，你帶他進(jìn)去吧，我還有事兒呢，先走了?！?/br>
    洛婉清得話，和張逸然一起送走朱雀。

    兩人對視一眼，張逸然隨后便笑起來，抬手道：“柳司使請?！?/br>
    洛婉清倒也沒推辭，同張逸然一起入院，張逸然抬手推門，感激道：“昨日柳司使說回頭幫我問問，我還說問什么，昨個兒下午就收到消息，說相思子在監(jiān)察司，是柳司使幫忙通融的吧？”

    “也是公子的意思。”洛婉清不敢攬工，只道，“就算我不說，公子早晚也是會幫張大人的。”

    “還是多謝。”

    兩人說著話，跨進(jìn)庭院。庭院中，相思子躺在躺椅上，面上蓋著本書，旁邊青綠正坐在茶桌后煮茶。相思子一聽腳步，便出聲道：“喲，來了兩個？”

    說著，他直起身來，書從他臉上滑落，露出他那張頗為俊美的臉，額頭一點(diǎn)紅痣鮮艷欲滴，還是洛婉清當(dāng)初第一次見他時那亦正亦邪的模樣。

    他懶洋洋掃了兩人一眼，隨后笑起來：“二位都來了？”

    “前輩?！?/br>
    兩人一同行禮，相思子點(diǎn)點(diǎn)頭，起身坐到桌邊，旁邊青綠上前奉茶。

    洛婉清朝著青綠頷首算作打過招呼，青綠看她一眼，便是識時務(wù)退開。

    等庭院中只剩三人時，相思子主動開口，看了洛婉清一眼道：“我以為你會一個人來?！?/br>
    她的身份相思子知道，一直為她保密至今，洛婉清明白他的意思，解釋道：“門口遇見張大人，就一起進(jìn)來了。”

    相思子聞言便知道了說話分寸，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二位有話就問吧?！?/br>
    張逸然和洛婉清對視一眼，張逸然思索片刻后，開口道：“您應(yīng)該認(rèn)識我?！?/br>
    “記得，”相思子看他一眼，淡道，“九然弟弟，當(dāng)年是我給你和你娘安排的身份。”

    “當(dāng)年……”張逸然遲疑著道，“是您……”

    “是我截殺你爹。”

    相思子開口，張逸然面色微變，相思子似乎是知道他們要問什么，平靜道：“當(dāng)年我是崔氏安插在風(fēng)雨閣的探子，剛進(jìn)風(fēng)雨閣沒有多久，位置不算高，也就是個小頭目。有一日我突然接到了邊境來的兩個命令，一是要求我配合洛曲舒，安排他的去處，保護(hù)他；二是要求我去江南，接收從邊境由張秋之押送的一個東西?！?/br>
    相思子說著，喝了口茶：“只是我剛得到消息不久，就同時接到了風(fēng)雨閣的命令，去江南截殺一批貨。等我到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我要劫的人，就是你爹。我只能趁亂將東西藏在樹里，之后回來再取。回來我遇見王虎，他看見我拿東西，殺他或者用他，我只能選一條路。之后我本是奉風(fēng)雨閣之命去你們家搜查，風(fēng)雨閣沒拿到的東西不甘心，結(jié)果遇到你姐?！?/br>
    想起張九然，相思子安靜了片刻，隨后才找回聲道：“她是把好刀，她要用命換你和你娘安穩(wěn)，那我就讓她換?！?/br>
    “為什么不救她？”

    張逸然聽到這話，忍不住道：“既然能您能讓我好好讀書，為什么不讓我姐好好生活？”

    “我是殺手，不是開善堂的大善人，”相思子瞟他一眼，只道，“要不是你姐資質(zhì)好，她連和我換的資格都沒有?！?/br>
    張逸然一時語塞，面上露出幾分憤怒，洛婉清察覺他情緒波動，打岔道：“當(dāng)初截殺張秋之命令，執(zhí)行的人有人誰？是誰下達(dá)的？”

    “執(zhí)行的一共有三十人，現(xiàn)下除了我都死了，”相思子說的不咸不淡，緩聲道，“下達(dá)命令的，是暗閣閣主王琴書?！?/br>
    見張逸然面上有些茫然，相思子提醒道：“風(fēng)雨閣分成明閣和暗閣，明閣的任務(wù)大多來源于外部賞金，但暗閣的任務(wù)，則是來自于朝廷。風(fēng)雨閣是王氏一手建立的殺手組織，王琴書的命令，意味著，這個命令來于王氏，當(dāng)時王家能說上話的人，不是皇后，就是王神奉?！?/br>
    “所以是皇后或者王神奉殺了我爹？”

    張逸然面露憤色，忍不住道：“他王氏太子逼死我姐，他家人又殺了我爹？！”

    相思子沉默不言，權(quán)當(dāng)默認(rèn)，過了許久后，他才道：“你知道就知道了，但要惜命。不要以卵擊石，浪費(fèi)你姐一片苦心?！?/br>
    張逸然聽到這話緊捏著拳頭，他明白相思子說得沒錯，壓著情緒道：“所以，那個東西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br>
    相思子說著，轉(zhuǎn)頭看向洛婉清：“我拿到那個東西，放在流風(fēng)島，之后的事你也知道。而洛曲舒，我和他在江南見過一面，他手里拿了開鎖的鑰匙，還有開鎖的密鑰。我們那次見面說得不多，他只和我叮囑了兩件事?！?/br>
    “哪兩件？”

    洛婉清好奇，相思子思索著道：“第一件，是說如果未來出事，我得把鑰匙帶走?！?/br>
    洛婉清點(diǎn)點(diǎn)頭，相思子又道：“第二件事，就讓我務(wù)必保住你家里人。他知道我靠不住，告訴我說，如果他女兒死了，誰也別想打開那個盒子。”

    這話讓洛婉清一愣，張逸然不由得皺起眉頭：“可他女兒……不是已經(jīng)死在去嶺南流放的路上了嗎？”

    相思子沒有說話，他看了洛婉清一眼，繼續(xù)道：“當(dāng)時他和我說，他最看重的孩子就是洛婉清。他說他的女兒洛婉清，雖然看似柔弱，但是有著雜草一般的韌性，她有勇有謀，如果洛家落難，未來有一線希望，那一定是她。”

    洛婉清聽到這話，心上細(xì)密的酸楚浮上來，她一瞬有些想哭，卻又不能在張逸然面前展露出異樣。

    她只能竭力道：“可現(xiàn)下洛婉清沒有線索，這個密鑰，您可還有其他提示？”

    相思子聽著，認(rèn)真思索了許久，才道：“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提示?！?/br>
    “嗯？”洛婉清好奇，相思子緩聲道，“我與他相見那一面，雖然沒有直說，但我覺得，他其實認(rèn)識張秋之。”

    洛婉清聽到這話，瞬間劃過昨日自己和張逸然逛街時，他提到的月老廟。

    當(dāng)年來江南，他爹就會固定在三月初一帶她去月老廟，而張秋之，也會帶著張逸然在三月初一去月老廟。

    她壓著心中懷疑，繼續(xù)詢問：“你為什么有這種想法？”

    “直覺吧?！毕嗨甲铀妓髦?，“他和我聊得不深，但特意問過張秋之的家人，還和我開玩笑說想收養(yǎng)他?！?/br>
    說著，相思子看了一眼張逸然，張逸然有些錯愕。

    相思子繼續(xù)道：“當(dāng)時我沒多想，但后來我想了一下，總覺得洛曲舒和張秋之身上有什么東西讓我覺得很相似。但如今人已經(jīng)沒了，”相思子苦笑了一下，“我也很難再探究了。如今洛婉清既然不在了——”

    相思子端著茶杯，看了一眼張逸然：“要不你問問張大人？”

    “明白?！?/br>
    洛婉清點(diǎn)頭，繼續(xù)詢問道：“那，和洛曲舒江南見過一面后，您和他就再也沒有聯(lián)系了？”

    “沒有?！?/br>
    相思子搖頭：“我沒必要冒險，他家出事后我才來收鳳羽發(fā)簪?！?/br>
    “那我有個疑問?！甭逋袂宥⒅嗨甲樱翡J道，“您說您當(dāng)時是奉命配合洛曲舒，然后來江南接受玄天盒，也就是說，其實洛曲舒來江南，是自己選的？”

    “是?！毕嗨甲狱c(diǎn)頭，“他自己決定來江南，我在風(fēng)雨閣給他編了個任務(wù)?！?/br>
    “他為什么來江南？”

    之前所有人都認(rèn)為崔清平送過來的東西在她爹手中，其實最核心的原因就是因為他來江南的時間太過湊巧，他既然不是指定的接收人，為什么要來江南？

    然而這個問題相思子也給不了她答案，搖頭道：“我不知道，他沒回答過。”

    沒回答，那就是問過。洛曲舒沒說，誰也無法知道。

    洛婉清點(diǎn)點(diǎn)頭，算是明了，相思子抬眸道：“還有要問的嗎？”

    洛婉清想了想，搖頭道：“沒有了。”

    “嗯。”相思子應(yīng)聲，似是有些疲憊，“你再問我也沒什么好說了?！?/br>
    “那多謝前輩，我和張大人先告辭了?！?/br>
    洛婉清領(lǐng)著張逸然起身，張逸然同相思子行禮后，與洛婉清一同往外走出來。

    他神色看上去在竭力克制什么，洛婉清掃他一眼，便知他的想法，直接道：“想報仇？”

    “柳司使……”張逸然有些干澀出聲，“我……我不甘心?！?/br>
    “明白?！甭逋袂妩c(diǎn)點(diǎn)頭，她想了許久，隨后道，“那張大人可否幫我個忙呢？”

    張逸然疑惑抬眼，洛婉清思索著道：“方才我與相思子商議之事，張大人也應(yīng)該聽明白了。如今洛婉清已經(jīng)殞命在去嶺南路上，我只能指望張大人幫忙了?！?/br>
    “我……”張逸然聽洛婉清的話，有些想不明白道，“我能幫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