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婉清笑著開口，張逸然便推門而入，進(jìn)門剎那，看見洛婉清穩(wěn)穩(wěn)端坐著，張逸然不由得一愣，眼中露出幾分高興道：“柳司使好了？”

    “沒有?！甭逋袂鍝u頭，如實道，“只是要見張大人，想著張大人向來循規(guī)守矩，我若是榻上，張大人怕就不敢進(jìn)來了?！?/br>
    這話說得張逸然面上微頓，遲疑片刻，他掙扎著道：“若柳司使在榻上方便說話，你身上有傷，我倒也沒有迂腐至此?！?/br>
    洛婉清聞言不由得笑了笑，隨后邀請張逸然坐下。

    等張逸然落座，洛婉清才開口道：“張大人所來何事？”

    張逸然一頓，遲疑片刻后，才慢慢道：“我……我就是來看看柳司使身體如何。上次見面，見柳司使傷得太重，所以……”

    洛婉清聽著他的話，有些詫異，張逸然說著停頓下來，想了想才道：“我把柳司使當(dāng)朋友，想來現(xiàn)下是應(yīng)當(dāng)來探望的?！?/br>
    聽到這里，洛婉清才反應(yīng)過來，張逸然不是為了公事。

    她不由得笑起來，點頭道：“自然，張大人能來，我極為高興?！?/br>
    得到洛婉清確認(rèn)，張逸然這才放下心來，抬頭打量道：“你現(xiàn)下如何？”

    “骨折幾處，一些外傷，慢慢修養(yǎng)就好?！?/br>
    “那你要不躺著休息？”張逸然忙問。

    洛婉清擺手：“下次吧?！?/br>
    “那我不多說了，”張逸然說著便站起來，“我就是來看看你，等你好了，我們再見?！?/br>
    “等等！”洛婉清聞言，趕忙叫住他，“你既然來了，不如同我說說在做什么。”

    張逸然聞言，疑惑抬頭，洛婉清立刻道：“你爹的案子如何了？”

    “哦?！?/br>
    張逸然得話，立刻想了起來，又重新回到位置，思索著道：“我爹的案子也差不多查到頭了，便是王虎叔說的，是風(fēng)雨閣的人為了劫鏢動手。如今風(fēng)雨閣已經(jīng)覆滅，若再繼續(xù)查下去，就得查清風(fēng)雨閣后面人是誰，可這件事，只有相思子知道?！?/br>
    張逸然說著，洛婉清點了點頭：“嗯。”

    “可如今相思子生死不知，線索也就斷了?！?/br>
    張逸然嘆了口氣，洛婉清動作微頓，意識到相思子還活著這個消息，監(jiān)察司應(yīng)該還沒有外傳。

    她沒有即刻出聲，只聽張逸然又道：“不過我還是另外發(fā)現(xiàn)了一些線索?！?/br>
    “哦？”

    洛婉清聞言好奇：“什么線索？”

    “柳司使讓我關(guān)注洛曲舒抄家抄出來的物品名冊，柳司使可還記得？”

    聽到這話，洛婉清一頓。

    張逸然看著柳惜娘，認(rèn)真道：“我覺得這個案子，或許是個冤案?！?/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本章開始——

    謝恒：“等我回去，我的幸福就開始了?！?/br>
    本章結(jié)束——

    謝恒：“眼淚從眼角流下，我怎么還不醒？”

    第123章 （修）

    ◎謝恒醒，審問相思子◎

    聽到這話，洛婉清從旁邊端過杯子，她面上不動聲色，壓著心中情緒道：“何以見得？”

    “我看了洛曲舒的卷宗，口供非常完整，從他上游的鹽商，中間幫他儲存鹽的工人，幫他販賣鹽的掌柜，供詞都在，加上從他家中搜出了鹽，證據(jù)似乎也對應(yīng)上了。但有一個問題——”

    洛婉清轉(zhuǎn)眸看去，張逸然思索著道：“太完整了。”

    “嗯？”

    洛婉清終于生出幾分好奇：“怎么說？”

    “其實在御史臺我也見過很多卷宗，”張逸然仔細(xì)說起來，“但其實人的記憶優(yōu)先，口供雖然在，但是細(xì)節(jié)不一定完整，甚至?xí)p微的沖突?？陕迩孢@個案子的口供，卻太仔細(xì)，鹽商能清楚記得自己什么時間、什么交易地點、賣了多少，具體如何商議，看管鹽的庫房，也能記清將鹽運進(jìn)來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販鹽的掌柜記得所有鹽賣出的數(shù)額。這根本不像一份正?？诠?，更像是一個嚴(yán)絲合縫精心構(gòu)建背下來的故事?！?/br>
    洛婉清聽著張逸然的話，心上砰砰直跳。

    但她清楚知道，冤案不可能完美無瑕，必定有跡可循，她家案子的難度從來不在難查，而是在于“不敢查”。

    否則當(dāng)初她已經(jīng)告到謝恒面前，如果能查，何須等到今日張逸然來查？

    她喝了口水，心慢慢冷下來，平靜道：“洛曲舒的案子是冤案，與你爹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自然是有關(guān)的，”張逸然思考著道，“我爹是護(hù)送東西的人，洛曲舒是接收人，兩人一起罹難，大約都是為了這個東西，那兇手很可能是一個人。若我能厘清洛曲舒這個案子的前因后果，或許也就能發(fā)現(xiàn)我爹這個案子的線索?！?/br>
    “那……倒也不必?！?/br>
    洛婉清斟酌著道：“風(fēng)雨閣這邊我有其他線索，你爹的案子與洛曲舒案關(guān)系不大，你可以不用放心思在洛曲舒的案子上?！?/br>
    聽到這話，張逸然一愣，似是有些詫異。

    洛婉清疑惑抬眸：“張大人？”

    “這可能是冤案。”

    張逸然提醒洛婉清，洛婉清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張逸然的意思：“所以張大人的意思是？”

    “它既然是冤案，”張逸然皺起眉頭，“我怎可不查呢？”

    洛婉清聞言沒有出聲，她定定看著張逸然的目光，不知道為什么，竟然就在這一句話中有幾分動容。

    她沉默了好久，終于緩緩點頭道：“你說得不錯?！?/br>
    “柳司使也覺得……”

    “這個案子似乎的確有問題，我也很感興趣?！甭逋袂宕驍鄰堃萑?，溫和道，“若張大人方便，可否將卷宗拿來，讓在下一看？”

    張逸然聞言面露惑色，洛婉清耐心解釋只道：“我畢竟是監(jiān)察司的人，若這個案子當(dāng)真有問題，我可以申請立案，我查案，總比張大人要簡單?！?/br>
    說著，洛婉清笑起來：“我進(jìn)監(jiān)察司，至今還沒自己立過案呢。還請大人給我一個立功的機(jī)會，將這個案子讓給我?！?/br>
    “柳司使說笑了?！睆堃萑环磻?yīng)過來，明白洛婉清是想插手這件事，忙道，“若柳司使愿意管此事，那再好不過。卷宗就在我那里，我明日就可以拿來給你，就是不知道……”

    “方便?！?/br>
    洛婉清立刻道：“張大人隨時可以過來，我都方便?！?/br>
    “好?！?/br>
    張逸然說著，立刻點頭：“那我明日給你送來?！?/br>
    兩人說完，一時有些尷尬，張逸然想了片刻后，慢慢道：“那個……我就是來看看你好不好，現(xiàn)下見到了，沒事的話我先走了?！?/br>
    洛婉清點頭送別，張逸然起身告辭，等他往外走去，走了幾步，他突然又停下，想了想后，回頭看向洛婉清，緩聲道：“那個……崔影使的事，我聽說了。”

    洛婉清愣了愣，張逸然抿唇道：“你節(jié)哀，往前看?！?/br>
    “嗯?！?/br>
    洛婉清點頭，輕聲道：“我知道?！?/br>
    張逸然見她神色坦然，這才放下心來，行禮離開。

    等張逸然走后，洛婉清回到榻上，她想著張逸然方才的話，心緒難安。

    她沒想到張逸然會盯上這個案子，也沒想到張逸然會查下去，看見這樣的張逸然，她一時不由得想到當(dāng)初，如果張逸然在，她求助的是張逸然，會是怎樣的結(jié)局？

    不過是害人害己，連著張逸然一起害死罷了。

    一想，她便清楚結(jié)果，便知其實遇到謝恒，已經(jīng)是她最好的選擇和結(jié)果。

    這個案子，哪怕放到今日，張逸然都不能查，如果查下去，只會給他惹一身麻煩，倒不如交到她手里來，該有怎樣的結(jié)果，都由她自己親手了結(jié)。

    而謝恒……

    洛婉清閃過嶺南她擠在人群中看到的告示，終于無比清晰意識到，他是謝恒。

    那個夢里注定要千刀萬剮的謝恒。

    過去她想這件事，她總覺得距離自己很遠(yuǎn)，覺得這是謝恒注定的路。

    然而如今她卻明白，謝恒和她的家人一般，都是她要逆轉(zhuǎn)命運之人。

    她不能讓他走上老路，她雖然沒能救下張九然，可她得救謝恒。就像她能讓家人如今去安穩(wěn)度日一樣，她也要給謝恒一條生路。

    洛婉清起身走到書桌前，拿出紙筆，第一次這么竭力去思考那個夢里所有關(guān)于謝恒的信息。

    可太少了。

    那個夢里，她和謝恒幾乎沒有什么交集。

    所有的交集，都來源于她打聽李歸玉時順帶知道的內(nèi)容。

    那個夢中，她在嶺南打聽到的消息里，李歸玉回到朝堂后，沒多久和鄭璧月完婚，獲得了鄭家的支持，之后在謝恒幫助下扳倒太子，昌順十五年夏，當(dāng)今圣上駕崩，李歸玉在謝恒的幫助下登基。

    他登基時，發(fā)生了一場宮變，王氏一族盡滅，之后他頒布《大夏律》，而謝恒，便是第一位依照《大夏律》審判的高官。

    如今她來到東都，許多事都改變了，鄭璧月沒有和李歸玉成婚，謝恒也沒有和李歸玉結(jié)盟，可是……

    謝恒的罪名卻并沒有改變。

    她一筆一劃寫下她所有記得的罪名，然后想起這些罪名后的真實目的。

    他殺太子，是為了給秦家平反，同時瓦解王氏的勢力；

    誣陷東宮六率，同樣是為了減少王家對東都軍權(quán)的掌控，同時得到當(dāng)年在和玉關(guān)駐守的趙兵的供詞；

    屠殺流風(fēng)島五百人，是為了給當(dāng)年和玉關(guān)百姓報仇……

    謝恒所有罪名，其實本質(zhì)圍繞著給崔氏平反復(fù)仇。

    可上一世的崔氏……

    沒有平反。

    洛婉清握筆愣住，突然意識到，上一世謝恒做了這么多，他甚至推行了大夏律，千刀萬剮，可在她死時，他都沒有為崔氏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