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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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璧月死了? 她竟然死了?! 崔恒出門去,洛婉清躺到床上時,還停在鄭璧月的死訊中。 她沒想到鄭璧月會死的這么容易。 雖然她害了那么多人,可她還沒有受審。 她死,不因為她被定罪,而是其他的緣由。 她為何而死? 洛婉清想著崔恒在山上問那句“五年前,謝夫人在宮中行刺自盡當(dāng)日,你在吧?”,隱約感知到,鄭璧月的死,或許就是因為這句話。 謝夫人的死一定是牽扯了什么隱情,這秘密極其重要,有人擔(dān)心鄭璧月落到監(jiān)察司手中,會被拷問出更多的消息,又或者是那個人知道消息漏了,崔恒已經(jīng)審問出來,不希望鄭璧月能夠有朝一日站出來證明紫云山那夜崔恒的問話,所以早早了結(jié)了鄭璧月的性命。 一門高門貴女,死得如此輕巧,可見背后那個人必定位高權(quán)重。 是誰呢?鄭平生,還是王神奉,或者皇后? 甚至…… 洛婉清將所有可能想了一遍,發(fā)現(xiàn)沒有什么線索,覺得有些頭疼,便也作罷。 等到這時候,她才意識到,她沒有想到她做過的事。 無論是江南船上遙望初遇,還是在監(jiān)獄中那場帶著冷和痛的會見,亦或是在東都一次次見面時的殺意和憤怒,看見她殺鄭錦心時的憤慨,似乎全都隨著她的死亡消弭。 她的心像是落定塵埃,平靜鋪在心頭,塵歸塵土歸土,所以能夠如此平靜分析著,她的死對于一切大局的影響。 這一刻她終于意識到報仇的意義,求的不是快感,不是發(fā)泄,而是平靜。 能從那場過去中不自覺抽身,然后從容往前。 察覺她似乎消弭了對鄭璧月的仇恨,她下意識想到李歸玉。 腦海中瞬間閃過監(jiān)獄里最后那次會晤,她趴在地上滿手都是他的血、握著他的刀,仰頭望他。 她當(dāng)即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那一刻,被人死死按在地上。 恨意和憤怒沒有半點改變,甚至于血的黏膩感都在她手心。 她瞬間睜開眼睛,不敢再想,她清楚意識到,她得殺了他。 以血償血,以牙還牙。 或許只有這樣,她才能走到放下的那一天。 又或者,她永遠走不到。 洛婉清喉頭微動,側(cè)過身來,將頭埋到手肘之間,逼著自己不要再想。 大約是有些酒意上來,她也開始覺得困頓,迷迷糊糊之間,她突然想起一些她根本不敢多想的事情。 方才的對話,起初她說自己不止對他一個人有感覺,他不喜。 可當(dāng)說出謝恒的名字時,他卻是笑了。 洛婉清指尖輕蜷,渾渾噩噩睡了過去。 而一墻之外,謝恒坐在長廊臺階上,眺望遠處夜中黛山。 月亮在青山之上,可以看見山巒迭起的輪廓,云動風(fēng)清,枝葉輕搖,他靜靜觀摩著這天地間的一切,好像少時在道宗時那樣。 他已許久沒有過這樣的心境,天高地遠,山河如畫。 蓋因一人。 他本是想離開,卻不舍。 又想要不進屋同她賴張小榻,卻怕顯得輕浮冒失,又不敢。 心中歡喜,怕擾了這份心境,左右想來,便只能坐在門口,靜靜等今夜這點少年躁動平息。 沒想到自己也有這一日,謝恒抬起手,扶住額頭,忍不住想笑出聲,又怕驚擾到屋內(nèi)睡夢中人,只能無聲止住。 他就安安靜靜在門口,坐了一夜。 親眼看著晨星亮起,旭日東升,青煙薄霧籠滿山頭,鳥雀振翅而飛。 等青崖站到不遠處,笑著等著他時,他便知自己不能再留。 有些遺憾起身往外,只是走了幾步,便見路邊梔子花開得正好好,便彎腰折了半枝,插回窗前瓶中。 青崖雙手攏在袖間,看著謝恒走過來。 等謝恒領(lǐng)著他走遠出去,他才開口:“公子昨夜就在門口待了一夜?” “是。” 謝恒頷首,倒也沒有遮掩,只轉(zhuǎn)了個話題道:“北四軍那邊的人安排好了嗎?” “衛(wèi)玨讓公子放心。” “嗯。”說著這些,謝恒神色慢慢淡了下來,逐漸恢復(fù)平日神態(tài),繼續(xù)道,“鄭璧月供出那些人找到了么?” “其余死了,只有一位女官,她六年前逃出宮廷,按照她當(dāng)年逃離的方向,似乎就是江南。” 聽見“江南”,謝恒神色冷了幾分,他想了想,平靜道:“過些時日柳惜娘去江南,我隨同?!?/br> “公子隨同?”青崖有些為難道,“陛下那里怎么交代?” 監(jiān)察司司主離東都這么久,李宗怎會不知? 謝恒倒也不擔(dān)心,直接道:“我昨日已經(jīng)將鄭璧月供出的消息交給陛下,告訴他崔清平當(dāng)年從邊境送了一個東西到江南,王鄭兩家與李歸玉早已發(fā)現(xiàn)了東西密謀取而不得,現(xiàn)下陛下讓我不惜代價把東西帶回來,陛下那里沒什么問題,別讓其他人知曉就好。” 青崖聽著皺起眉頭,不由得道:“那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找到便知道了?!?/br> 謝恒說著,突然想起來:“近日讓玄山同我一起接見柳惜娘。” 這話讓青崖有些詫異:“一起?” “柳惜娘可能遇見了張純子,”謝恒垂下眼眸,淡道,“她開始懷疑了?!?/br> ****** 洛婉清一覺睡了許久,等醒來后,她伸著懶腰下床,一抬頭,便看見瓶中插著的梔子花。 她對周邊變化極為敏感,這是司使訓(xùn)練重要的內(nèi)容,畢竟是要命的事情。 她確認那一支梔子花在她睡前并不存在,便直接走到了花瓶前,抬頭看了看窗外,見不遠處梔子花樹上有一只樹枝被人折斷,便知了這花的來處。 監(jiān)察司會做這種事的人唯有崔恒,想到他早早來過,洛婉清不由得笑笑,低頭拿起花嗅了嗅,隨后又放了回去。 大約是睡足了覺養(yǎng)足了精神,洛婉清心情格外舒暢,她簡單洗漱后,便將昨夜從密閣中帶出的卷宗拿出來,一頁一頁翻看。 卷宗資料很多,與他父親有關(guān)的所有官方文件拓印都在這里。 她知道所有卷宗一般會有一個重點總結(jié),便先將文書都拿開,翻出那份總結(jié),看監(jiān)察司對她父親的記錄。 洛曲舒,生于盛隆三年。 盛隆二十四年,以游俠之名拜入崔府,為崔氏門客,常居于東都。 昌順八年四月初九,隨崔清平護三皇子赴邊境議和。 六月十二,北戎發(fā)動進攻。 六月二十五,崔氏投降,邊境淪陷 七月二十,洛曲舒回到東都。 八月十四,洛曲舒離開東都,前往揚州。 …… 洛婉清敲打著桌面,看著這份描寫著他父親被監(jiān)察司關(guān)注的日期,剛剛看到洛曲舒離開東都,她瞬間意識到不對。 她爹進入東都、離開東都的時間,應(yīng)該是按照他爹入城出城登記計算,不太可能出錯。 這里記錄她爹七月二十就進入了東都,可是她記得很清楚,她爹那時回家后,立刻就要求家里人搬家,姚澤蘭起初還不同意,那夜大吵了一架,最后還是妥協(xié),只說帶她去上柱香還愿,家里辦置好東西再走。 誰知就是第二日去護國寺,她便被流匪所劫,然后在竹林遇到了李歸玉。 第三日清晨,她家找到她后,家里幾乎是什么都沒要,只帶了一些必須的物資,便直接南下,路上順便救走了李歸玉。 也就是說,從她爹出現(xiàn)在家里,到八月十四日離開,最多不過三日。 可她爹竟然是七月二十日就來了東都?他來東都做什么,為什么家都不回? 而且,如果六月二十五,邊境就已經(jīng)淪陷,洛曲舒七月二十回到東都,這一個月他發(fā)生了什么?他是怎么回到東都的? 洛婉清直覺這是關(guān)鍵,閉眼思索著她爹回來那夜到底有什么細節(jié)異常。 過去她沒仔細想,現(xiàn)在也想不了太多,只記得她爹回來的時候,她正和她娘正出診回來,洛曲舒穿了一身黑色勁裝,有些疲憊笑著站在門口。 他眼里發(fā)苦,姚澤蘭看出他不對,忙上去道:“曲舒,你怎么了?” 洛曲舒什么話都沒說,只伸手將姚澤蘭攬在懷中,姚澤蘭笑起來,推了他一把:“你身上什么味兒啊?趕緊洗洗?!?/br> 洛曲舒也沒說話,洛婉清站在她娘身后,笑著看著她爹,目光上下一掃,最后落在洛曲舒腳上,好奇道:“呀,爹,你腳上是什么?” 他腳上是一些白沙,這極為罕見,洛曲舒聞言低頭看了一眼腳上,隨后笑起來:“哦,就是些沙子?!?/br> 然后他回去,便同姚澤蘭就搬遷一事爭執(zhí)起來。 她聽父母吵得離開,悄悄進去,就見姚澤蘭拿著一只發(fā)簪,正低頭輕泣。 那發(fā)簪生得極為漂亮,是只金色風(fēng)羽鑲紅鉆發(fā)簪。 她沒見過。 洛婉清突然意識到,其實那夜很不尋常。 只是當(dāng)時她不夠敏銳,但放到今天,她一回想便發(fā)現(xiàn)處處不同尋常。 首先是他的衣服,他從邊境趕回來,可他的衣服明顯是換洗過,不然風(fēng)塵。 他身上的味道,現(xiàn)在回想,那不是什么趕路的汗味,是擺放多日的尸體腐爛的味道。 還有他腳下白沙,那白沙不同尋常細膩,這不是北方旱地能有的沙子,更可能產(chǎn)自其他地方。 而那只發(fā)簪,更是與她母親生活習(xí)慣完全不同,在此之前,她從未見過她娘有這只發(fā)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