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也不需要這些東西了。

    可看到崔恒送這個步搖，她卻還是覺得有些高興，好似終于在這個世界上，找到柳惜娘和洛婉清之間那一點點微薄的聯(lián)系。

    她認(rèn)真看了發(fā)簪一會兒，克制不住摸上腰間竹笛。

    然而摩挲許久，她終于還是放開。

    今日崔恒連慶功宴都來不及參加，想必是有要緊之事，他若回來，自然會來找她。

    留著他當(dāng)影使已是她逾越，至少不能給他添麻煩，若非要緊之時，她還是不要隨便吹笛。

    她按耐住那份想找他的心思，洗漱過后，回到了床上。

    等躺倒在床上，看著紗帳，她才意識到，這一日結(jié)束了。

    暗閣沒了，張九然死了，太子被她殺了，謝恒重新走回了那條死亡之路，李歸玉也可能發(fā)現(xiàn)了她。

    未來，她是真的，再也見不到張九然。

    再也不能同她喝酒了。

    ******

    洛婉清昏昏沉沉睡了一夜，她最近都沒有好好睡過，這一覺睡得極沉，第二天醒來時，已經(jīng)是巳時過，早朝都上完了。

    她躺在床上緩了一會兒，隨后起身，給自己洗漱換藥，便去山下吃了點東西，找白離打聽了一下崔恒的情況。

    一聽是找崔恒，白離便有些詫異：“他昨夜沒找你？”

    “人來了，”洛婉清實話實說道，“只留了個紙條，便走了。”

    聽這話，白離若有所思：“這樣啊……”

    “若師父能聯(lián)系上他，還請幫我給他遞個消息，”洛婉清恭敬道，“若有時間，可以找來我，我……有些事同他商議。”

    說著，洛婉清又怕傳話失真，忙強調(diào)道：“不是急事?！?/br>
    一聽這話，白離便笑起來。

    “好呀。”

    白離聞言笑起來：“我會轉(zhuǎn)達(dá)。”

    聽到白離答應(yīng)，洛婉清高興行禮，隨后便去了秦玨的院子，想看看情況。

    等到的時候，發(fā)現(xiàn)都是仆人在搬東西。

    秦玨站在門口，穿著一身孝白，看見洛婉清，秦玨一愣，洛婉清解釋道：“我來看看九然和你?！?/br>
    秦玨聞言，平靜頷首，隨后道：“昨日陛下已經(jīng)下旨，將秦氏查封的財產(chǎn)解封，我父在東都本有府邸，今日我?guī)Ь湃换厝ィ瑸樗棉k靈堂。”

    洛婉清聽著，心中平靜卻又有些不是滋味，她想了想，又問：“之后呢？你們不打算一直留在東都吧？”

    “當(dāng)初是我爹不愿與朝廷沖突，也不想牽連族人，所以由朝廷押走。故而我家中客卿族人都還在，等他們來東都接我，我便同他們回金陵了?！?/br>
    秦玨耐心回應(yīng)，洛婉清點點頭。

    她看了一眼空蕩蕩靈堂，想起張逸然：“張大人呢？”

    “他等一會兒會過來同我一起帶走九然?！?/br>
    “他打算怎么同趙姨說？”

    “我離開前，會去見一次伯母，”秦玨聲音平靜，“我與九然的婚書，我會給伯母看，之后我會告訴她，九然要去西北尋求武學(xué)巔峰之境，我同她一起過去，不知何時回來，九然怕見她會給她和張大人招惹災(zāi)禍，所以不見她，讓她若是有空寫信。伯母不識字，到時候張大人會給她回信的。”

    見他們安排好一切，洛婉清放心下來。

    沉默片刻后，洛婉清終于想起來，告訴他：“太子死了?！?/br>
    秦玨動作一頓，他抬起眼，兩人對視之間，一切已經(jīng)不需要言語。

    許久后，秦玨輕顫著唇，沙啞出聲：“謝謝?！?/br>
    “帶著九然回去，”洛婉清垂下眼眸，“記得給她多供奉些酒水，她一直說自己沒喝夠。出了監(jiān)察司……”

    洛婉清說得異常艱難：“我就不去看她了?！?/br>
    她與張九然之間，關(guān)聯(lián)越少，太子之事就約不容易查到她。

    秦玨明白，他點點頭，隨后道：“那你現(xiàn)下去看看她吧?！?/br>
    洛婉清抬眸看向小院，小院里人來人往，一座棺木放在中間，那一瞬，她好像又看到那日張九然醒來，她匆匆趕過來，看見她坐在庭院里，神色溫柔曬著陽光的模樣。

    她眼眶微紅，猶豫片刻，她終于還是提步走進(jìn)屋中。

    她走到張九然棺槨前，低頭看著棺槨中神色平靜的人，看了許久，也不知當(dāng)說些什么。

    最終只抬手在棺材板上方輕輕拍了拍，就像過去張九然經(jīng)常做的一樣。

    她喜歡拍拍別人的手，示意安撫。

    “九然，”她沙啞開口，“走好。”

    來世再見。

    躺在棺材中的人沒有回應(yīng)，洛婉清再待不下去，她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過頭，同秦玨道別之后，走出了小院。

    她心情有些低沉，靠著理智來到青龍司的任務(wù)堂。

    任務(wù)堂中人來人往，她走進(jìn)大堂，就看到一個巨大的木板，木板上是由上到下，從正三品到正八品，畫了十個橫格，橫格左邊寫著品級，右邊掛著任務(wù)木牌。

    正八品是監(jiān)察司最低的官品，正三品是最高，級別越高，木牌越少。

    這是洛婉清第一次自己來任務(wù)堂，從進(jìn)監(jiān)察司來，她都是一路被逼著往前走，到第一次主動來領(lǐng)任務(wù)。

    之前崔恒便帶她來過，簡單同她說過規(guī)則。

    她是什么品級，就能領(lǐng)相應(yīng)品級的任務(wù)，如果想要越級拿任務(wù)木牌，必須是同等級司使沒有人拿、且加急的木牌。

    加急的木牌會用紅色標(biāo)注，若是越級兩級以上領(lǐng)任務(wù)，任務(wù)成之后，可以在任務(wù)級別之下降一級晉升。

    例如領(lǐng)了三品的任務(wù)，完成后可以晉升到從三品，領(lǐng)了從五品任務(wù)，可以晉升到正六品。

    若她想要晉升到正五品司使，她需要一個至少從四品的任務(wù)。

    可此時此刻，她看著掛著任務(wù)牌的木板，別說從四品加急的任務(wù)，五品的任務(wù)都不多。

    看來想要靠一個任務(wù)翻身晉升，現(xiàn)下是不太可能，她只能靠數(shù)量取勝。

    算了算時間，從現(xiàn)在四月到六月，她需要辦滿兩百個案子，才有晉升的可能。

    洛婉清抿了抿唇，也沒其他辦法，干脆走上前去，開始一個一個把六品的任務(wù)都領(lǐng)了。

    她一個個拿任務(wù)牌子，動作驚到周邊所有人司使，等她拿到一般，一旁做著任務(wù)記錄的掌事終于反應(yīng)過來不對，急急起身道：“慢著，這位司使在做什么？”

    洛婉清抱著一堆任務(wù)牌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接任務(wù)?！?/br>
    “有這么接任務(wù)的嗎？”掌事將她上下一打量，不滿道，“你把任務(wù)都拿了其他司使做什么？而且這么多你做得完嗎？做不完你是要被罰的！”

    “我一定全力以赴。”洛婉清認(rèn)真開口。

    掌事氣笑了：“全力什么全力，把任務(wù)牌給我放下！一次最多領(lǐng)三個，做完了再回來領(lǐng)！”

    聽到這話，洛婉清也沒辦法，只能把任務(wù)牌還回去，隨意選了三個看上去容易些的，拿著牌子走到管事面前，由管事登記。

    管事一面記錄，一面奇怪道：“哪兒有你這么當(dāng)司使的？每個司使一個月只要做三個任務(wù)就能領(lǐng)月俸了，你很差錢嗎領(lǐng)這么多任務(wù)？”

    任務(wù)都有獎金，若是差錢的司使的確多做些。

    但這么玩命大家也沒見過。

    洛婉清聽著，實話實說道：“我想快些升職。”

    掌事動作一頓，隨后道：“行吧，那我給留意，有些牌子不會掛出來?！?/br>
    洛婉清詫異抬頭，掌事將任務(wù)牌遞給她：“去吧，柳司使。”

    “去吧。”掌事看她一眼，叫出她的名字：“柳司使?！?/br>
    洛婉清一愣，就看掌事低下頭，仿佛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洛婉清便反應(yīng)過來，這掌事認(rèn)識她，她不由得笑起來：“敢問掌事貴姓？”

    “劉建業(yè)?！闭剖骂h首，頗有些驕傲道，“白離使是我夫人?！?/br>
    聽到這話，洛婉清亮了眼睛，但她不敢多說，明白這人最初假裝不認(rèn)識他的原因就是為了避嫌，她高興行禮：“多謝?！?/br>
    說著，她便走了出去。

    她不敢接諸如盯梢之類太耗時間的任務(wù)，只能接一些能快速解決的。

    只是她剛一出門，就見李歸玉的馬車待在監(jiān)察司門口。

    洛婉清神色微凜，李歸玉卷起車簾，抬眸看向洛婉清：“柳司使?！?/br>
    “三殿下?！?/br>
    洛婉清抬手行禮，李歸玉看了看周邊，隨后道：“等柳司使許久了，可方便移步一敘？”

    “不敢?！?/br>
    洛婉清直接拒絕，平靜道：“我與殿下沒什么好敘?！?/br>
    李歸玉現(xiàn)下必定是在探查刺殺太子之事，她單獨與他相處，她不知道他會不會有什么手段將這件事與她聯(lián)系起來。

    她因刺殺太子被抓是小，左右不過是一條命。

    但牽連謝恒，她就不愿了。

    聽出她語氣中的拒絕，李歸玉倒也沒動。

    他注視她，打量她，仿佛是要將她從發(fā)絲到指尖，一寸寸都刻入眼底，尋找著某個人的痕跡。

    “看來，”但看了許久，他眼中浮現(xiàn)幾分失望，“柳司使是做了決定了？”

    “是。”洛婉清平靜應(yīng)答，“卑職剛進(jìn)監(jiān)察司不久，還是從最基礎(chǔ)的事做起。殿下天潢貴胄，卑職與殿下云泥之別，不敢造次?！?/br>
    李歸玉聞言，神色淡了幾分。

    他盯著洛婉清，輕笑出聲：“若是我家小姐在此處，決計說不出這樣的話?！?/br>
    洛婉清神色不動，李歸玉拿起茶碗碗蓋，翻轉(zhuǎn)在手中：“柳司使知道嗎，陶片自盡，是比起瓷器更疼的?！?/br>
    聽到這話，洛婉清猛地捏起拳頭，她低頭不言，遮著眼中情緒。

    李歸玉看著她，輕笑了一聲：“我家小姐若在東都，絕不會忘記自己來這里做什么。她一定不惜代價，會到我身邊來。旁人都不過只是工具棋子，只有我，才是她唯一的心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