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節(jié)
“他們?nèi)魹猷l(xiāng)紳地主,可有機會,惹下如此禍?zhǔn)??”顯金仰頭看不遠處向西低低墜下的星辰。 百安大長公主刀尖立于地面,“自是不能,頂天了吃酒玩樂,碌碌無為,終其一生。” 顯金目光定在不遠處的星辰上,單手抬了抬:“我如今還只是一顆小小的星星,答應(yīng)宣城府諸位同仁老板,將宣紙生意做往去九州大地的承諾,尚且還未兌現(xiàn);” 手又朝上抬了抬:“又怎么能莫名奇妙憑空居上,做那輪月亮呢?” 顯金放下手,轉(zhuǎn)過頭回望百安大長公主:“您十五歲入軍營,三千里追蹤殺敵,自百戶任起至指揮都督,其間苦難吃透吃夠,方有如今運籌帷幄、殺伐果決之時——我剛剛在高塔上已是忍住腸胃翻騰,勉力強撐;您還要做我的東風(fēng),叫我托舉得更高,我豈不是盡數(shù)露餡、全然赤裸?” 百安大長公主靜靜注視顯金片刻,緩緩移開眼,沉聲道:“恭文帝,噢,我的爺爺,乃九子奪嫡中越眾而出;先帝,我的父親,因中宮嫡長兄荒唐反叛,又因其善讀好思,終于在三十歲坐上儲君之位——前者勵精圖治,馭下恭文之治;后者開拓疆土,斬獲長、穟二州……” “你父親,我親弟弟,不費吹灰之力,以正統(tǒng)血脈承接帝位,卻……”百安大長公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做長輩,總想讓小輩樂居享福,卻忘記了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的道理……” 顯金不言語。 她想成為規(guī)則,在巨大誘惑面前,她強抽出一絲清明,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重——三斤八兩吧,得益于后世發(fā)展百年的金融經(jīng)濟理論,她做做生意、算算營銷是沒問題的。 但這不是一個店,更不是一個行當(dāng),這是一個國家! 權(quán)利與責(zé)任相通,她并不認為自己蝸居大魏不到十年的歲月磨礪,就足以讓她大放異彩、大展拳腳! 拜托! 她連承宣布政使司、州、府、縣;六部與地方;武將與文臣的分別都沒搞清楚誒! 山坳風(fēng)口處,血腥味漸漸散去,星辰西下,薄陽初升。 身后的將士仍在清點戰(zhàn)俘。 喬徽坐于高頭大馬之上,馬蹄聲踢踏,在山間晨鐘,顯得明亮舒朗。 百安大長公主似是想起什么:“……奴兒干都司奉品易,縱妻縱女投靠叛賊,即被革職查辦……忠武侯昨日自請將擇日前往奴兒干填補空缺——你們商量過?“ 顯金轉(zhuǎn)頭笑:“他選了奴兒干?” 百安大長公主眸光未動。 顯金笑著扭過頭:“輿圖上,玉門、奴兒干、湘西與瓊州,我以為他會選瓊州——畢竟是海船上打下的功績……誰知他選了最北邊的奴兒干!” 顯金面色有很明顯的高興。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放棄舒適區(qū),擁抱新挑戰(zhàn)——不愧是她看上的大胸肌帶魚啊! 百安大長公主眸色卻陡然柔和下來:玉門關(guān)外是韃靼,奴兒干天寒地凍、兼有羅剎虎視眈眈,湘西尚有國中之國、苗家民風(fēng)彪悍不服管教,瓊州悶熱僻遠,若呂宋來犯必定率先迎戰(zhàn)…… 四個地方,各有各的苦頭,皆是朝中諸臣躲避三舍之地,哪里有京師繁華迷人眼的舒適? 偏偏,一個皇室血脈,一個天子近臣,一拍即合,非常想去。 顯金剛剛的頹氣被吹散了一大半,迎著初升的朝陽,顯金眸中熠熠生光:“那就先去奴兒干吧!從北向南干!一邊做宣紙生意,一邊了解各地各俗、風(fēng)土人情!我與寶元,如今不過雙十年華,便是花費十年在外磨礪,回到京中,也不過四十不到、三十出頭,正是干事的好時機!” 百安大長公主有些說不出話。 如若,當(dāng)初母后也舍得將幼弟扔到如奴兒干般苦寒之地磨礪時日,他的結(jié)局,是否將會改寫? 不,不,不。 甚至,不需要丟到奴兒干去。 丟出京師,丟到四川、丟到蘇杭、丟到中原,看透官場沉浮、看透人心險惡、看透利益來往之后,幼弟也一定會大有不同! 隔了良久,百安大長公主故意道:“十年之期,太過久遠,或許我也將在徐家子弟中挑出一兩個可造之才?” 顯金聳肩:“也可。到時,我早已坐擁六條河道、二十余大道,將宣紙賣往羅剎、天竺、呂宋、英吉利……誰又能說我不成功?” 百安大長公主展唇啟笑。 東邊,太陽升起,一片紅光。 無論血脈,無論身份,無論時空。 她豁達、聰明、踏實、努力,并不拘泥于小節(jié),亦敢于直面缺陷—— 這樣的姑娘,誰又能說她,不會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