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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一紙千金在線閱讀 - 第284節(jié)

第284節(jié)

    故而,整個鋪子里,基本上掛著的都是不名家的。

    字畫不落款,不印章,只落個年月。不論名氣,只要畫工到位,她就買。

    恰好,這種有才華但沒名氣的文人屬于京師的特產(chǎn),要多少有多少——噢,還有幾幅花鳥工筆,是如今陳家的當(dāng)家掌門段老板友情贈送的,不僅不花錢,段老板還非常上道地包郵到家。

    喬放之,作為最大股東,受邀參觀修繕妥當(dāng)?shù)男落佔?,順便作為大魏第一讀書人幫顯金掌掌眼。

    喬放之看到大堂東墻上的青霧浚柏山水畫卷,拄著拐杖,沉吟半晌后:“這畫不錯,潑墨肆意、擬形更擬神,用筆灑脫、胸中有大山河。”轉(zhuǎn)頭看向落款:“怎么只有年月,不見出處?”

    顯金抬頭看了一眼,準(zhǔn)確無誤答道:“城東頭巷子口,孫老怪畫的?!?/br>
    喬放之思索片刻后:“似是無名?”

    顯金頷首:“是的。考了三十八年秀才,一直落第,花八十文買的,老怪頭還謝我,說這兩天的酒錢有著落了?!?/br>
    顯金停了停,再道:“噢,老孫怪頭還說,等他喝醉了,再給我畫個十幅八幅的,不成問題?!?/br>
    喬放之點點頭沒說話,轉(zhuǎn)身又看向博物架上的甜白釉雙耳花瓠:“此瓠也不錯,上色勻稱,釉面光滑,窯裂完整又極寫意?!?/br>
    顯金再道:“十八文買的?!?/br>
    喬放之:?你不如說偷的,更合適。

    顯金端了個板凳踩上去,踮腳把雙耳花瓠舉起來,讓喬放之看清楚:“您看,底下好大一條裂,屬于瑕疵品,鎖兒在廢品堆里淘出來的?!?/br>
    喬放之的表情很無解。

    顯金把花瓠擺正,跳下板凳,帶著初來乍到的真心求教:“誰也不能跳上去,把咱瓶子撬起來看吧?”

    喬放之再默:“……京師的人,壓力雖然大,但也不至于這么瘋?!?/br>
    喬放之轉(zhuǎn)了一圈,又看上了琉璃展示柜里的紅珊瑚和小篆刻印章,以試探詢問的眼神看向顯金。

    顯金立刻道:“珊瑚是真的,篆刻并非名品,三十文買的,老孫頭隔壁的張秀才,石頭是我自己出的?!?/br>
    喬放之點點頭,一路一只手背著,一只手拄著拐杖出門去。

    顯金探頭,追著詢問:“師父,您會不會覺得太……有些低廉?”

    喬放之停住腳步,擰住眉頭不解道:“何為低廉?”

    顯金老實道:“有些單品,確實不夠……貴?!?/br>
    喬放之想了想,語氣平和:“為師看后,不覺低廉,只覺店家心思精巧、品味獨特,既不隨波逐流、做大眾的應(yīng)聲蟲,亦不曲高和寡、搞一些看不懂的物件以示特別?!?/br>
    喬放之看了眼店子那漆面光滑的大門,喟嘆般道了一聲:“更何況,名聲這東西,不見得真實?!?/br>
    顯金展眉笑,很快樂。

    喬放之繼續(xù)眉眼平和:“小姑娘,為師提醒你,如果你都在廢品堆里淘東西——你最好給為師列一個明細支出,為師雖然不通庶務(wù),但也想知道知道咱那二千七百兩都用在哪兒了?!?/br>
    顯金笑得更開心了,心里知道喬放之在玩笑,大聲答了句:“那可不行!就用了七百兩,剩下兩千兩,都被我拿去給自個兒買房買地了!”

    喬放之也笑,便送了一張四丈宣過來,上面大寫了一個“宣”,行草流利、筆鋒自成一派,且,落款與年月俱全。

    一樣的字體,隔天被一層紅布包裹,在一眾竊竊私語與“劈里啪啦”的鞭炮聲中,得見四角飛檐下的青天白日。

    “宣?”

    店子在經(jīng)歷許多免費熱搜后,終于拉開帷幕。

    圍在門口的人,還是這些天的那一撥——京師的人,壓力很大,所以很喜歡管閑事和看熱鬧,連兩個老頭兒下棋吵起來,也能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一圈人。

    “宣?什么宣?”一個字的店名,還是少見,大家不太明白。

    “資治通鑒里,有一言,但各遣使臣持宣監(jiān)送赴鎮(zhèn)——里面的宣,指的是,樞密院所行的文書……難道這店子上面有人,能拿到歷代文書供咱們學(xué)習(xí)參鑒?”說這話的是正赴考的讀書人,一聽就是找參考書找瘋了的。

    “一尺三又三分之一寸,稱宣——難道是搞測量的?”說這話的是工部出身的小吏,業(yè)務(wù)技能很全面。

    “你們都錯了——”“懂王”出現(xiàn)了,“若是我沒猜錯,這個‘宣’字,應(yīng)該是我宣你的‘宣’啦?!?/br>
    諧音??鄯?,并滾出。

    在眾人猜測之中,有人眼尖,高聲嚷道:“你們看!題字的人,是……是……是剛剛編撰了大魏律、有七十二弟子在朝為官、二十七歲得中探花郎的喬放之……喬山長嗎!”

    大家把目光移向落款。

    “喬放之癸卯八月二十八書——”

    “啊啊啊!”

    “是喬師!是喬師誒!”

    “不管這店賣什么的!都沖!都給我沖!”

    “必須給喬師面子??!喬師佑我今朝高中,隔壁那小兔崽子名落孫山——啊——你別擠我啊!”

    第369章 送貨上門(3000 )

    沖是沖進去了,但沖進去以后,傻眼了誰能告訴他們。

    這是什么地方?

    像進了個高雅的盤絲洞——鋪子有一個大大的庭院,庭院臨次種著直挺高大的松柏,庭院的地上鑿了一條窄細的溝渠,溝渠里潺潺流著清透的溪水,水上漂浮綠萍和碗蓮,庭院三方坐落飛檐翹角的宅子,分別寫著“風(fēng)”“雅”“頌”,朱漆紅木的頂梁端嚴(yán)莊重地挺立,琉璃瓦被陽光折射出張揚的光。

    一位書生吞了口唾沫:“……我家祠堂都沒這么堂皇?!毕肓讼?,害怕別人以為自己是什么很平庸的出身,加了一句:“我家可是江南十里鄉(xiāng)場最有錢的地主!”

    旁邊的書生翻了個白眼,默默往旁邊移了一步:這是哪里來的呱呱……

    京師城里,不要說自己有錢,也不要說自己有才,更不要說自己有門路——君不見,這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小商賈,墻上的題字是喬師寫的,腳下的青磚是撒金箔的,連水里的碗蓮開得都比其他地方艷嗎?

    這位翻白眼的書生姓方,出身也不低,大伯任著江西布政使司一職,父親在六部做郎中,自小也是含金湯匙長大的權(quán)貴子弟,站在這方庭院中,他默了默,抬腳舉步走進了“風(fēng)”宅。

    宅中分三大間,一堵墻上依次掛著三卷展開的空白卷軸,每張紙下方有一小方燙金銅片。

    方書生上前細看,銅片上以筆鋒精巧的簪花小楷鐫刻出幾行字:“人面桃花相映紅之粉桃云母箋:匠人將螺鈿技藝融入紙藝,取西坡向陽三百里的粉桃花,先制干花,分花瓣、蕊留香,夾以熟宣之中——出自南直隸宣城府云記紙業(yè)。售價:八十八兩一刀?!?/br>
    方書生抬頭看該銅片對應(yīng)的裝裱卷軸,紙張閃著粼粼細光,窄窄長長的一溜兒紙中壓著薄薄的干桃花,粉嫩在光閃之下更美。

    當(dāng)然,八十八兩一刀的價格,也很美。

    方書生在此駐足停留的時間有些久,身畔傳來一道溫潤油亮的女聲:“這種宣紙是宣城云記的當(dāng)家高貨,因?qū)μ一ㄐ?、色、意、狀要求極高,每年只有兩百刀出產(chǎn),賣完便又要等明年仲春去了。”

    方書生抬頭,見不知從何處走上前一位身著素粉緞面襦裙的姑娘。

    面容并不出色,五官有些淡,勝在氣質(zhì)平和且有一腔漂亮詩意的嗓音。

    像在說故事一樣。

    只見那姑娘抿唇一笑:“此箋還有個好處。”

    姑娘略彎腰,蔥段似的手從裝裱卷軸下方的梨花木斗柜隔間摸出一個牛皮信封。

    姑娘從牛皮信封里抽出一小張箋紙,這張箋紙與裝裱在墻上的展示箋又有不同,這張箋紙被做成了四四方方的巴掌大的樣子。

    姑娘將這一方箋紙遞給方書生,巧笑道:“您聞聞,有股春天的氣息?!?/br>
    方書生接過箋紙,指腹摩挲紙張的溫潤,筆尖充盈著桃花若有似無的香氣。

    姑娘側(cè)眸彎腰拉開了梨花木斗柜的第一次抽屜,拿出一張稍大一些的紙來,又從桌面的右上角取出羊毫筆和墨條、硯臺,一邊與方書生說話,一邊慢條斯理地磨墨,聲音和婉清亮:“粉桃云母箋是熟宣的一種,用明礬與膠鎖住了紙面,氤墨的能力較弱,故而是用以題字、書寫、抄詩、繪工筆的上佳之選……”

    墨條磨開,姑娘雙手將羊毫筆遞到方書生之前:“您可以試一試?!?/br>
    方書生執(zhí)起筆,在箋紙上落了墨。

    非常漂亮的顏色。

    鎖住的紙面,讓墨水的清透和光澤無處遁形。

    方書生將羊毫筆放下:“我……”

    說不買覺得有些羞恥,人家這樣的態(tài)度、紙張這樣的品質(zhì)……這都不買,確實有點說不過去,可八十八兩一刀的價格……他要是買了,可能今天的家門就過不去了……

    方書生想了想道:“我素日不太畫工筆畫,也不太寫小楷……”略有些局促,“我明年才考秀才……”

    姑娘臉上的笑意絲毫未曾淡下去:“無事,待您金榜題名,您再來購入云母箋,便是京師爭相求您墨寶之日。”

    姑娘轉(zhuǎn)身又向方書生笑吟吟地介紹著旁邊那副裝裱的紙面:“這是蠟生金花羅紋紙,宣城府柳記紙行出品,據(jù)說制作此箋的師傅是一位八十高壽的匠人,手法老辣且古樸典雅。”

    說著話,姑娘彎腰從抽屜中取出一張比巴掌大的樣箋:“您也可試試此箋——用以抄文章遞交師長也是好的選擇。”

    方書生瞥了眼蠟生金花羅紋路紙的銅片。

    媽欸。

    九十八兩一刀。

    什么文章值得用這種紙謄抄啊……

    方書生吞了口唾沫,他想試,但又覺得自己試了又不買,實在不好意思。

    姑娘似乎看穿了他的窘迫,笑顏清麗,壓低了聲音:“您試試吧,我也很想看墨上羅紋紙的絕色——素日也沒這個機會。”

    方書生感激地看了姑娘一眼,珍惜地拿起樣箋,不似剛才的隨意,鄭重地在紙上寫下一個“宣”字。

    確實漂亮。

    他素來書法一般,可在這羅紋紙上的“宣”字,卻像陡增了十年功法……

    姑娘歪頭看,笑道:“我雖不懂筆鋒,但這個字,您寫得真好看?!?/br>
    嗚嗚嗚,他好想買啊。

    嗚嗚嗚,但他確實買不起啊。

    嗚嗚嗚,這個jiejie真的好溫柔啊。

    姑娘將寫了字的箋紙雙手遞到方書生面前,又從抽屜里多摸了三張牛皮信封,笑著說:“您的心性與字樣,和我們店里的紙很配呢,您若是不嫌棄,這幾張樣箋您拿回去再試試吧?!?/br>
    明明一個字都不提買紙,既不推銷,亦不催促,方書生卻似是橫下心來,低聲問道:“您……您店里的紙張,都以一刀買賣嗎?粉桃云母箋……我可以只買五十張嗎?”

    五十張,四十來兩,算是他五個月的月例,稍微還能頂一頂。

    姑娘似是被這個提議呆愣住了,隔了片刻,恢復(fù)笑顏:“今天是開門第一天,我需問一問我們掌柜的,您看可好?”

    方書生連連點頭:“好好好。”

    姑娘躬身行禮,抽身向里去,不多時就出來了,手里捏著一個信封遞交給方書生:“您寫下您的住址吧——我們掌柜的很感謝您的喜歡?!?/br>
    寫住址干啥?

    方書生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