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金聽得云里霧里，不知所以。

    陳敷終是開口，“處歸處，休要整出個(gè)外孫子，來攪亂為父幸福的晚年生活?！?/br>
    顯金：……

    太看得起她了。

    她是迪迦奧特曼啊，靠光發(fā)電？她恨不得一天掰成二十四個(gè)時(shí)辰來用，哪來時(shí)間和精力搞愛的初體驗(yàn)？

    不過，陳敷這個(gè)話，倒是為顯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爹，咱就是說，這年頭，若不成親，只生孩子，孩子能姓賀嗎？”

    顯金想起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祖墳，作為祖墳開拓者，她任重而道遠(yuǎn)。

    陳敷沉默片刻后，仰天咆哮：“你說什么！？你再敢想點(diǎn)?。∧銈€(gè)死丫頭！去你娘墓前跪著！跪他個(gè)三天三夜！”

    顯金被吼出堂屋。

    等候在不遠(yuǎn)處的喬徽探出個(gè)腦袋。

    陳敷后話憋在喉嚨里，忍了半天，很想輕撫意向中的女婿狗頭以示安慰。

    手都要伸出去了，這才想起來這條狗頭是如今的朝廷重臣、天子近臣。

    陳敷火速縮手。

    又不愿意當(dāng)著女婿罵女兒“渣”，只能梗半天，梗出一句話：“寶元啊，人活一世，要想得通——誰叫咱們找了個(gè)出息的女人呢？”

    喬徽立刻低眉順目地乖巧垂頭：“無事的。她愿意給我一個(gè)名分，就很好了?！?/br>
    第345章 還你東西

    陳敷回來，先同顯金進(jìn)行了親切的交流，最終以顯金暴露出祖墳開拓者的野心而父崩女析，暫時(shí)進(jìn)入冷卻狀態(tài)；

    緊跟著又與喬徽，進(jìn)行了戀愛腦之間的友好會(huì)談，喝得非常高興。

    小的戀愛腦三教九流都混都如魚得水，捧人捧在癢處；

    老的戀愛腦被捧得飄飄然，兩個(gè)人相談甚歡、相見恨晚。

    喬徽手邊是三壺新開的涼梨釀，面紅微醺，瞇著眼遮掩住清明的目光，“顯金有今日成就，您是最大功臣，往后小輩有了幼子，也交由您指點(diǎn)撫育?！?/br>
    陳敷人都快樂麻了。

    人家喬爺爺可是聲名顯赫的喬山長欸。

    嘿嘿嘿，竟然要送來給他陳爺爺教養(yǎng)，嘿嘿給嘿。

    陳敷全然忘了告誡顯金“休要整出個(gè)孩子來，讓他幫忙帶”的諄諄教誨，立刻一張臉都笑裂了，單手摟過喬徽，“……帶！帶！我貼人貼錢都帶！你和金姐兒都有大出息，我雖不會(huì)帶孩，但我愿意學(xué)！你們小孩交給我，放心咧！”

    喬徽迷迷瞪瞪地咧嘴笑，“看您喜歡男孩兒女孩兒了?！?/br>
    陳敷大聲：“女孩兒！兒子賊煩！”

    喬徽神情猛地低落，“我也喜歡女孩，看顯金便知，您必定教養(yǎng)得很好，只是如今我憑擔(dān)空口名分，無半分進(jìn)展之實(shí)……唉，一切都隨顯金做主罷?！?/br>
    陳敷看喬徽的眼神更為憐愛了。

    這樣純粹的戀愛腦，到哪里去找噢！

    戀愛腦，就是男人最好的嫁妝！

    “前路燦爛可追矣，顯金至少還喜歡你。”陳敷頗為唏噓：他守著一處冷灶，燒了十年也沒燒旺，這小子比他盼頭大多了。

    喬徽垂眸幽怨：“待進(jìn)了京師，顯金忙起來，便是再喜歡，也抵不過生意場(chǎng)上的繁榮。”

    陳敷長長吁嘆，又碰一杯，“咱爺倆，也算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了?！?/br>
    酒逢知己千杯少，醒來陡然手腳慌——翌日，陳敷清醒復(fù)盤，絞盡腦汁思索：昨夜究竟有沒有說過閨女的壞話？

    究竟有沒有暴露過閨女企圖私吞幼崽的狼子野心？

    究竟有沒有臨陣倒戈、泄露我方機(jī)密？

    復(fù)盤半天，好像、似乎、應(yīng)該，半句都沒有吧？

    陳敷咂舌：對(duì)閨女的恐懼，果然能戰(zhàn)勝一切碎嘴皮子。

    這要是在邊疆戰(zhàn)爭(zhēng)年代，他已然被閨女磨礪成，一顆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響鐺鐺的銅豌豆了啊！

    家里有顆銅豌豆，田里有片豌豆花。

    “……向前那一排灌木叢中，像紫蝴蝶，花枝垂條，飄搖著也像紫紅色的彩帶。”

    高頭馬車?yán)?，寶珠貼住顯金，從半撩起的車窗幔帳往外指，“這花好養(yǎng)，聽說我娘最喜歡了——爹說，我娘害怕蝴蝶，因?yàn)楹某岚蛏嫌衅嫫婀止值姆?，卻喜歡這形似蝴蝶的豌豆花?！?/br>
    “我娘生我時(shí)遭了大罪，流了很多血，之后便一直有些不好，我記事時(shí)，我娘就常常躺在床上，一張臉卡白又浮腫，我爹就給她彈古琴，我娘這時(shí)候就笑，笑起來很溫柔?！?/br>
    “我五歲時(shí)，我娘走了，爹便種了這一座山的花兒，如今正是花期呢。”

    寶珠也自淮安府回來給親娘過冥誕。

    出去快大半年，小姑娘狠狠長高一頭，依偎在顯金身側(cè)，仍如舊時(shí)般親昵。

    喬家兄妹赴涇縣祖宅上香，顯金也應(yīng)邀跟隨。

    邀是喬徽邀的，其實(shí)就算喬徽不邀，顯金也去——先不論以后能成什么母，至少如今是師母。

    一路罩著官差青布的馬車向涇縣去，顯金跟在喬家兄妹身后進(jìn)了祠堂磕頭，又去了祖墳前磕頭。

    二百四十響的鞭炮聲在墳頭炸開，顯金有些出神地看著墓碑上，上了色的那行字“喬家第十三代孫媳姜氏”和未上色但已篆刻上的“喬家第十三代孫喬放之”的字。

    顯金頭一次對(duì)“生同衾，死同xue”有了具象的認(rèn)知。

    前世的爹是好爹，卻不是個(gè)好丈夫，三番五次的rou體背叛，讓高知親媽在很長一段時(shí)間變成了草木皆兵、喪失自我的怨婦，終于分割離婚后，親媽才終于恢復(fù)云淡風(fēng)輕的知性氣質(zhì)；

    這一世的爹對(duì)賀艾娘而言是好丈夫，對(duì)她而言是好父親，但對(duì)孫氏和三郎、四郎而言，應(yīng)該不是什么美好的存在。

    還有陳箋方。

    初時(shí)的悸動(dòng)，中途累積的跌降，最后的挑明離開……一段感情的生存與滅亡，總是像一個(gè)拋物線，到達(dá)某一處峰值后，便會(huì)無一例外地往回落。

    只有喬山長。

    發(fā)妻喪后，終年未娶。

    顯金木楞楞地看著墳頭新栽種的那棵小松樹。

    松樹雖小，卻已有枝干挺拔之姿，油綠茂密，生命力向上且頑強(qiáng)。

    “這是你老師親手種下的?！?/br>
    在硝煙彌漫中，喬徽不知何時(shí)站在身側(cè)，眉目疏朗，眼角帶笑，“今年開年的初春，就親去山里擇苗，拖著個(gè)瘸腿，一鋤頭一鋤頭地刨土，用衣服包著根莖，另狠狠背了一筐土回府。在府里又找了個(gè)塊空地，親手把這棵松樹栽下，栽了好些個(gè)月，這才快馬加鞭運(yùn)回了祖宅?！?/br>
    人來人往，都是喬家旁系別支的叔伯子弟。

    喬山長的思念，就這么堂而皇之地藏在熙熙攘攘中。

    顯金陡然眼睛澀澀的。

    喬徽雙手背于身后，聲音喑啞卻溫和，“夜里，陪我去一趟青城山院吧？我有些東西要還給你?！?/br>
    什么東西要還？

    夜幕深沉，喬徽牽起顯金的手，自山院東南角小門入內(nèi)，提著的燈光晃蕩在松柏林影之間，時(shí)有路過的讀書人穿行其中。

    喬徽壓低聲音：“這里已全部開放，所有宣城府的讀書人皆可入內(nèi)，是尋一處清凈地讀書也好，在茅草書屋看書借書也好，只要講規(guī)矩，有沒有功名，都受歡迎?！?/br>
    青年的手掌心粗糲guntang，像一團(tuán)火在燒。

    顯金埋頭頷首。

    喬徽帶顯金一路穿過熟悉的茅草書屋，來到一處上鎖的居室。

    喬徽不放開顯金的爪子，左手單手伸進(jìn)窗戶，從內(nèi)里打開了門窗，又熟門熟路地點(diǎn)亮了油燈與燈籠，半蹲下，從床底拖出一個(gè)一臂長的素銀樟木匣子。

    第346章 吃到rou了（3000）

    素銀匣子看上去油亮鑒人，主人將它保存得很好，連軸的銅質(zhì)扣鎖光滑干凈，應(yīng)當(dāng)是被經(jīng)常打開翻看。

    喬徽將匣子推給顯金：“還給你?！?/br>
    顯金不解，想問，卻見喬徽雙耳通紅。

    難道是偷偷摸摸寫的情書？

    噢~我的肌rou猛男~

    顯金一邊嘿嘿笑一邊垂頭打開，看清匣子里的物件后，當(dāng)即呆愣在原處。

    里面有很多東西。

    一個(gè)灑金珊瑚箋的燈籠、一柄竹骨傘、六七件堆疊在一起的文章紙折、壓在最下面的是一個(gè)牛皮紙袋……

    燈籠的紙卷都已泛黃卷起，竹骨傘的竹柄已包漿，文章紙折一一裝裱好。

    這些顯金都不知道是什么，只有藏在最底下的那只牛皮紙袋，顯金還記得出處。

    顯金伸手拿起：“這是當(dāng)時(shí)盲袋生意，你被我算計(jì)買的那只吧？”

    顯金打開，里面是空的。

    喬徽目光灼灼，微微頷首：“里面的月白色紙箋給了張文博，他湊齊換了六丈宣，只給我留下了這只牛皮紙袋?！?/br>
    顯金再拿起紙折翻看。

    是她在不知情下，批示過喬徽的文章。

    三篇文章，她狗刨一樣的字，居然還敢用紅筆批示，緊挨著喬徽刻意收斂鋒芒的瘦金楷體旁。

    對(duì)比十分慘烈。

    像張牙舞爪的小學(xué)生，遇到了性情張狂的博士在讀。

    顯金樂起來：“這你也收著！”

    喬徽眸光溫柔，在四方的窗欞下，身量極高，眼神如拉絲的月光一圈一圈纏繞在顯金的身側(c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