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節(jié)
霍大餅在心里默默記下來。 太棒了! 每個月拿一點點窩囊費、早上起得比雞早、晚上睡得比狗晚的飯碗保住了呢! 正當霍大餅意圖站起身出走之際,只見坐在堂下的一個中年男人怒氣沖沖地朝臺上狠狠啐了口唾沫。 “吃屎吧你!” 接著,中年男人雙手背后往外沖。 這人是真氣呀。 氣得腦頂門都冒煙了! 霍大餅撓撓頭皮,跟了上去,眼看這男人走進了一家掛著“強記紙行”牌匾的鋪子。 啊。 這間鋪子沒裱大紅花。 霍大餅在門口搓了半晌鞋底,終于走了進去,風鈴被吹動了叮鈴鈴的聲音,剛剛那個火冒三丈中年男人一臉怒氣地挑開內(nèi)間的布簾,兇神惡煞探出個腦袋,“干啥!“ “買……買紙……”霍大餅被嚇了個懵。 強老板瞬間收回兇狠冒煙的表情,眉目慈祥親和,“啊,買紙呢?想買什么紙呢?我們家鋪子有素宣、灑金箔、彩箋……我們家是做精巧紙業(yè)的,你若是想要大紙,去陳,哦不,去找賀掌柜買是頂好的?!?/br> 霍大餅:“賀掌柜?” 說起賀掌柜,我可就不困了呢! 強老板順手撈了根板凳,把布簾子一掀開,伸出爪子拍了拍男人的肩頭,“兄弟,聽口音不像本地人,你來找我買紙,沒去什么恒記、柳記,我就知道,你跟我一樣,實誠人!有眼光!” 霍大餅肩膀被拍得有點痛:不是說南方的小土豆矜持又自閉嗎?這位大哥,怎么熟得這么快…… 強老板還在輸出,“那茶樓說書人說的是真的,但那些事兒是恒記做的嗎!我呸他媽的!一踏糟!” 強老板罵了句宣城話。 霍大餅聽不懂,但從強老板噴射出的五彩唾沫,感受到了他由衷的憤怒。 “這些事都是賀老板做的!如今虎落平陽被犬欺,大水沖了龍王廟……叫他恒簾耀武揚威起來!要沒賀老板——貢紙?。俊睆娎习宄爸S地笑了一聲,“還貢紙呢!宣城的紙連宣城府都走不出去!” 霍大餅瞪大兩只圓眼,來回滴流轉(zhuǎn),“那賀老板如今還做事嗎?” 強老板哼了兩聲,“聽說賀老板從陳記搬出來后,盤了一家小作坊,把原先的牌匾拿下來了,如今還沒上牌匾正式開店……你若要見她,我?guī)闳ァ贿^,兄弟,你要買啥來著?” 霍大餅大聲道,“我買素宣!” 強老板:…… 這種便宜貨,就不用賀顯金出馬了吧? 出于對客戶的尊敬,強老板還是又問了一句,“買多少?” “二萬刀!”霍大餅聲音依舊很大。 強老板:? “你說多少?”強老板感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 他只是想找個人吐槽,結(jié)果吐出了樁大生意??? “二萬刀!”霍大餅大聲道,接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鬢角,“我是山東人,我買回去印科考教材……我們那兒人賊喜歡考試,買的人賊多……” 第305章 占盡起手(4000 )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門鐺被人duangduang撞得很激烈。 后罩房的七七七睡眼惺忪開門,打開門縫看到兩雙如出一轍的亮晶晶圓鼓鼓的眸子,正一臉興奮地看著他。 跟兩只瘌蛤蟆似的。 強老板克制住激動,“賀老板呢!” 大王!小的給您帶菜來了! 七七七和強老板對視片刻,從對方熊熊的眸子里,看到了璀璨的金光,聞到了金錢燃燒的香味。 七七七瞇了瞇眼睛,“這是?” 強老板抓住門鐺的指節(jié)都白了,“大主顧!來自山東的大主顧!” 山東? 考試? 考試用紙? 無需多問了! 七七七立刻轉(zhuǎn)過頭,高聲叫道,“賀老板!老板!金蟾蜍來了!” 是他有眼不識金鑲玉! 什么癩蛤蟆! 是金蟾蜍! 腮幫子鼓鼓的金蟾蜍呢! 強老板來的時間有點晚,橘院一早熄了燈,—喬大聰明臨走前,大筆一揮非要給這宅子題名,只唱道“通山澄黃如燈亮,樹佇影正迎香風”。 顯金拍巴巴掌:有文采!有文采! 喬徽大筆一揮:“咱們不如就叫橘院吧!” 顯金:…… 非常簡單粗暴的取名方式。 顯金由此獲得了一處聽起來就很香甜的置業(yè)。 橘院的燈由外向依次亮起,七七七弓背甜笑把人引到正廳,順勢交接給笑得一臉人畜無害的鎖兒。 人剛一坐下,張mama便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來了,躬身上了一碟油酥花生、四格糕點并一碗做成柿子模樣的黑芝麻大湯圓:“這么晚了,一定餓了吧?快吃!不夠吃,嬸再給你做!” 霍大餅瞪著圓圓的眼睛,連聲道謝,端起大湯圓,吃了口,湊過去跟強老板笑道,“真香——!” 強老板看了看身側(cè)空空蕩蕩的邊桌,艱難地扯出一抹笑:吃吧吃吧,你就一吃一個不吱聲,吃人嘴短,看等會賀老板怎么把你忽悠瘸…… 待霍大餅吃完湯圓,一抹披著深色夾襖的身影從夾道快步而來,強老板眼睛尖立刻迎了上去,姿態(tài)恭順地不知說著什么。 兩個人都走得很快,沒一會兒就聽見親和又沉穩(wěn)的少女笑聲。 “……這位就是霍老板吧?!” 顯金笑盈盈地迎上去。 霍大餅趕忙放下大湯圓站起身來,顯金虛扶一摁,笑著同一邊的強老板朗聲道,“怪道人家北方的老板賺錢呢!這么晚還做生意!咱要是有這份刻苦,生意怕是能做到高句麗去——” 又同霍大餅熟稔道,“您坐您坐——”笑瞇瞇探過身,“咱們張媽芝麻餡兒和花生餡的湯圓都好吃,給您上的是什么餡兒的來著?” 就這么三句話,霍大餅突然感覺賓至如歸。 他喵的,跟回家了似的! 初來乍到的緊張感一下子淡去不少,霍大餅看了眼空碗,再看看眼前這個少女掌柜,他今年二十有八,年歲上肯定比這位姑娘長不少,可他看這位賀掌柜,還真拿不出看年輕小輩的態(tài)度來。 這位賀掌柜有種自然的運籌帷幄的力量感,讓人放松,但誰也不敢輕視她。 “芝麻餡兒的?!被舸箫灤甏晔?,悶悶的,只回答顯金問出的問題。 顯金眸子動了動,是個沉默訥言的人呢。 沉默木訥的人,通常不為話語所動,只為真真切切的好處。 顯金笑起來,挑長略微上翹的眉眼彎彎的,看上去心情和氣色都很好,“咱們徽州和山東習俗不一樣,聽說山東還有棗泥湯圓、蒸湯圓、黃豆面湯圓……我們這邊芝麻湯圓、紫米湯圓也都好吃——欸?霍老板是山東哪里來的?” “從濟南府而來。”霍大餅撓撓腦門。 “濟南府啊,人杰地靈,是中原一帶讀書人最多的地方了。”顯金笑容親和,“強老板說您想買紙印科舉叢書?您這門生意,其實用不上宣紙做原材——竹紙、麻紙其實就很合適,既減少了您本錢的投入,又降低了書生們讀書的負擔?!?/br> 霍大餅憨憨一笑,“宣紙成了貢品后,我伯伯就想要宣紙當原材?!?/br> 一句話解釋了這么大樁生意,為啥單叫他來做采購。 霍大餅頓了頓又道,“我伯伯說,紙張變好,讀書人讀書的感受也會跟著變好……如果素宣的價格談得下來,那么書本售價便不會提高?!?/br> 顯金了然頷首,“您伯伯是位有理想的商戶?!蹦贻p的賀掌柜微微垂眸,順著對方關(guān)于“價格”的話說下去,“兩萬刀素宣,我應該能給您最優(yōu)的價格?!?/br> 霍大餅憨厚的笑一直掛在臉上,飽滿的臉頰rou撐得眼睛成了兩條縫,“您這個作坊太小了,您吃不下這兩萬刀的單子的?!?/br> 強老板驚訝地側(cè)眸匆匆掃了眼霍大餅:嚯!這人不傻嘛! 顯金的笑半分未收起。 就算是家族企業(yè)、裙帶關(guān)系,敢放一個人來做主這么大筆單子,就意味著這個人不可能是廢物。 “那您怎么不去找恒記?”顯金笑意分明,“如今大街小巷到處都是恒老板力挽狂瀾的故事,您這筆大生意給恒老板,他一定高興?!?/br> 霍大餅搖搖頭,“不找他,他唱得比做得好聽——這個節(jié)骨眼上找他,會被抬價?!?/br> 強老板眼睛一瞪:嚯!這人不僅不傻,還蠻聰明的嘛! 顯金笑意更盛,“那您這生意可是無解了——既不愿意花大價錢找大商家,又害怕小門小戶吃不下,您深夜造訪,難不成只是為了一碗芝麻湯圓?” 霍大餅繼續(xù)憨憨一笑,“大商戶不好談,小門小戶好談——生意嘛,都是談出來的,我認為您做不出兩萬刀素宣,您得讓我相信兩萬刀素宣對您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啊!” 強老板一個側(cè)目:好家伙!這人不僅聰明,還深諳商賈之道! 顯金輕輕抬了眸子。 商賈之道,無非就是賣家市場與買家市場,供大于求時,是買家市場,價格和條件由買方說了算;供小于求時,則是賣方掌握先手棋。 宣紙如今正烈火烹油、鮮花著錦,買方自然掌握不了主動權(quán)。 而這位霍老板想做的就是扭轉(zhuǎn)局面,把這門生意變成賣方求買方,徹底變?yōu)樽约旱闹鲌觥压┡c求關(guān)系的不平衡,甩給顯金去解決。 顯金很想拿下這門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