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節(jié)
小貓蔫壞地扯爛了屋子里的吊蘭,一雙圓眼無辜地瞪得大大的。 陳敷終于開了口,看著小白貓淚眼婆娑,“……和艾娘倒有幾分神似?!?/br> 顯金:…… 就知道你對這種嬌憨又心機的小東西沒有抵抗力。 進了十月中旬,陳箋方完成除服,除服當天便給顯金送了一朵夾在書中的干櫻花,與櫻花一起送來的,還有一紙白箋,上面寫著,“三年光陰易可逝,一紙素宣五文錢。” 第二日,送來了梨花干花與一紙白箋,“玉版成疊綢如絲,十枚銅子輕相許。” 第三日,送的茉莉干花與白箋,第四日,送的碗蓮干花與白箋…… 店肆中的所有宣紙價目,都藏在那兩句詩中。 孫氏狗狗祟祟,卻見顯金每天拿到干花與白箋,反手便付之一炬,全程不見一絲動容。 何必搞這么僵嘛……大家都是一個池塘的癩疙寶,她賀顯金跳不出陳家,陳二郎愿意看護,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孫氏如是想。 孫氏想不通。 陳敷有時看著幼女沉凝白皙的面容,也不免目光露出勸解,吃著藥終于開口,“二郎,不錯?!?/br> 歷史證明他護不住顯金:君不見,歷史的車輪將他的腳丫子都壓斷了嗎? 他雖然不喜歡二郎(準確地說,是不喜歡瞿老夫人喜歡的一切人事物),但他得承認二郎前程似錦,雖然配顯金還有點差距,但若顯金出不去陳家,二郎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作為一個合格的后爹,娃的舒適肯定要凌駕于他的喜好之上啦。 更何況,他倒是喜歡身強體壯喬寶元,可喬寶元能娶顯金嗎? 這兩冤家一見面就吵,吵得人腦仁疼。 顯金一勺子苦藥懟過去,“吃你的藥吧,我的活爹。” “咳咳咳!咳咳咳!”陳敷欣喜若狂,“你叫我啥?!” “爹?!憋@金又懟一勺子苦藥。 陳敷:“你叫我啥來著!?” “爹?!?/br> “你叫我爹???” 顯金無語地將勺子放在碗里,看了眼墻角蹲著的胖白,“我總不至于叫那只胖白貓爹吧?” 陳敷高興到發(fā)狂。 當所有人都以為,日子就這么詭異且平靜地過下去時,一處來自熊知府的驚雷劈下——“宣紙貢品進入第三輪,福建蔣記與宣城商會將再送一輪紙張進京,由內閣大臣朱炳勝親自參評。” 為期,十天。 十天! 十天! 宣城炸開鍋! 十天,要進第三輪參評! 就算是內閣嚴選,也不能這么為難供應商吧! 吃屎去吧! 他們做八丈宣,城中二十一戶紙業(yè)幾乎是暫停一切業(yè)務,不眠不休做了三個月,才將八丈宣做出來送評! 你跟我說,現在十天,要全部打倒重來,重新送樣品參評! 你好,你在聽嗎:這他媽是人可以做到嗎!?! 有紙行老板提出異議,“莫不是已內定福建玉扣紙做貢品,把我們繞著玩呢!” 有紙行老板附和,“我聽說福建玉扣紙做的全灑金,紙上四角鑲嵌美玉,每一張紙中心還用金線做了夾層,富貴得要命!我們就算是八丈宣,也只是素白一張紙,哪里拼得過!?” “一開始讓做八丈宣的是誰?” “是陳家!” “是陳家!” “讓我們停工做紙、不斷投錢的也是陳家!” “叫陳家拿主意吧!” “是啊是啊!陳家是商會會長,當然要他們重新拿主意!” 紙行的反應很大,聲音也很大,充滿了不解與惶恐,在有心之人的鼓舞下,他們急需陳家出頭應戰(zhàn)、做兜底的最后一道防線。 “……你真不去店里?”陳敷半靠在床榻上,張嘴享受來自幼女的伺候和正妻嫌惡的目光,“聽說今日張管事和瞿管事聯合來請你了?” 顯金熟練地舀了勺白粥懟到陳敷嘴邊,“啊——” 陳敷:“啊——” 顯金探身又舀了一勺湯,“以形補形,多喝點?!?/br> 陳敷被投喂到嘴都張不開,囫圇嚼爛吞下,咬字不清道,“……聽縮有幾家子行都在嘛陳家,說陳家沒有金剛鉆還要攬瓷器活,讓他們龜人又龜錢……” 顯金點點頭,“有七八家呢,恒記蠱惑的,鬧得厲害,據說今早把‘浮白’店門都堵了?!?/br> 陳敷挑眉,“這你都不去?” 顯金笑了笑,“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妾室后備軍,一只嬌弱無力的花瓶,我可擔不起這份重差。” 陳敷艱難地吞下湯水。 嬌弱的花瓶? 他不清楚,到底哪個字能跟蟑螂少女掛上鉤。 陳敷皺皺眉,“湯水味道不對呀?不像是排骨湯?!?/br> 顯金平靜頷首,“是腦花湯?!?/br> “那你說以形補形?!标惙篚久监洁?。 顯金沒說話,平靜地看著陳敷。 隔了半晌,陳敷才反應過來,一蹬腿一鼓眼,罵道,“這死丫頭,罵你爹沒腦子呀!” 第291章 等待墜落(4200 ) 圍堵陳家之勢,愈演愈烈。 看起來鬧事的人烏泱泱一片,仔細算來,就是那七八家紙行鬧得沸沸揚揚——先是堵住“浮白”的門,不許進出,聲稱要討個說法;再是白夜黑夜不眠不休地在“浮白”與“喧闐”靜坐,知道的明白這是在表達不滿,不知道的還以為在上-訪呢。 最后一招,這七八家人,召來了二十幾個精壯小伙兒把陳宅給圍了,前門后門都給堵了,也不吵也不鬧,反正不給說法絕不罷休,倒惹得旁邊的店肆人戶議論不止,紛紛合理推斷,應該是陳家那位討債的三魔王又在外面惹事了。 陳敷氣得不輕:“老子腿都斷了!我是得多熱愛惹禍,才會身殘志堅地不懈闖禍呀!” 陳敷生氣毛用沒有,陳宅安靜如雞,無人回應。 “……大老爺,第四天了,陳家大門都不敢開。” 恒宅正堂,藤編太師椅上,恒簾歪頭側坐,一手盤核桃,一手拿茶盅,笑瞇瞇聽管事來報。 管事躬身繼續(xù)道,“吳家鄭家,也被說通,今天下午就去陳家討說法,算起來也快有十家紙行站出來了?!?/br> 恒簾嘴角低低一斜,“投錢的投錢,出力的出力,如今卻是這個結果,誰受得了?” 恒簾一聲冷笑,“賀顯金永遠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大家就跟鬼迷了心竅一樣有多少投多少!如今清醒過來,自然要逼著陳家拿一個重新打樣的章程出來?!?/br> 管事埋頭,“若陳家拿不出來,咱們也袖手旁觀……就這么眼睜睜看著宣紙輸?” 恒簾眉目一抬,“宣紙輸了頂什么大事?” 管事頭埋得更低。 “恒記贏了,這才是大事?!?/br> 恒簾目光微動,“白家小兒不中用,機會送上門都抓不住,被那丫頭滑不溜手地逃了,反被路過的地痞劫財又劫命……難道我們當真眼看陳家上位?眼看賀顯金一個小丫頭統領宣城紙行?” “此次貢紙之爭,一旦陳家拿不出救市的辦法,你猜下一任宣紙商會的會長,會是誰?” 恒簾冷冷發(fā)笑,“貢紙的機會還很多,壓倒陳家,坐穩(wěn)宣城紙行頭把交椅的機會稍縱即逝——說起來,也需感謝賀顯金費心整合,否則這個落地桃子,我們想撿還撿不到呢?!?/br> 管事額頭快要碰到地上:我只是臨時頂崗的二當家,您這些磅礴宏偉的毒計就不要告訴我了好嗎…… “去,把陳家再逼狠一點!”恒簾抬了抬下頜,“聽說那日賀顯金被內宅的婆娘拖拽進去便沒了動靜,多半是沒用了,陳家現在沒有主事的人,趁他病要他命才是成事之道?!?/br> 窗外有人頭冒一個尖兒。 恒簾皺眉,“誰?” 門被輕輕推開,氣喘吁吁的恒溪緊抿唇角,目光灼熱地看向生父。 “五娘啊。”恒簾動了動手里的核桃,“看上去,你風寒好多了?” 恒溪胸腔起伏,“我有沒有染病,父親,您難道不清楚嗎?” 恒簾笑起來,“便是染病也無礙,吃點藥、養(yǎng)兩天就好了——你娘幫你尋了門好親事,家里有三百畝地,你嫁過去就是當家娘子,你在恒記練出來的那些手段帶過去正好用?!?/br> 恒溪深深吸了幾口大氣,沉下心,“父親,如今并非與陳家爭高下的時候,還有六天,還有很多功夫可以做,既然福建上貢的紙很華貴,那咱們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咱們素雅到極致——我翻過古籍,南宋時有金粟經卷紙,顏色泛黃,古樸漂亮,百蟲不蛀、百年不腐,或許我們可以稍作借——” “嗯。五姑娘說得有道理。”恒簾笑瞇瞇地盤核桃,偏身問管事,“把五姑娘的點子記下來沒呀?” 管事忙佝身,四下翻找軟管筆。 恒簾整暇以待地眉目含笑看著長女,眼神似乎在問,可還有事嗎? 恒溪后槽牙咬緊,雙手握緊拳頭,在門外站立許久后陡然轉身向外走。 大門是出不去的,恒溪試過很多次了。 相當于將她軟禁了起來。 恒溪怒火中燒,回到西廂閣樓,卻見窗欞大大打開,有一封裹得死死的黃色牛皮紙袋藏在邊桌的下方。 恒溪關上門窗,警惕看四下無人才半蹲下身,看牛皮紙袋封存妥當,封面寫了一行字——“第十日,若我無法現身,熊知府必然尋你,那時將紙袋交予他——賀顯金”。 字體張揚,筆鋒銳利,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