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節(jié)
顯金再問,“還想打聽一事,陳三郎可有婚約?” 張mama把抹布放到木桶里,“這事,我得去問問三太太身邊紅紅的五姨娘她舅母,她管著郎君們身邊的動靜。” 身邊的動靜,就指丫鬟們有收用的沒有。 一般來說,沒定親之前(包含口頭約定、媒婆定媒、契書下定……),大戶人家的郎君還是要裝一下,基本不會擅自收用丫頭。 定了親了,就可以放飛自我了,就算沒有妾室,也要有個通房證明一下男性雄風。 約定俗成的爛賤規(guī)定。 顯金看張mama:……找您真是專業(yè)對了口,關系網錯綜復雜、分門別類,可謂是陳家常青樹、八卦不老松。 想了想,顯金笑著瞇了瞇眼,開始上難度,“那再幫我問問,陳三郎幾歲沒穿開襠褲?” 張mama鄭重地放下木桶,“這事兒,不太好辦?!?/br> 顯金正要想笑著開口。 “這事,我只能托瞿二嬸的弟媳婦家外甥女的婆婆媽輾轉問一下?!?/br> 張mama神情嚴肅,態(tài)度鄭重,言辭堅定,“給我兩個時辰,我還你一個開襠褲的確切消息!” 顯金:…… 好……好神圣的使命感…… 張mama行動力驚人,放下抹布就開始奔走,顯金給她叫了個專車,以半斤瓜子、八兩咸水花生為代價,往返四個時辰,就搞到了所有消息。 “……你及笄之后,就把你名字上了家譜,供在祠堂里?!睆坢ama揉揉腮幫,跟那群娘兒們嗑瓜子,嗑得嘴巴都歪了,得算工傷。 顯金心里松了口氣,那口氣還沒泄出去,又跟著張mama的后話提了起來。 “但是前兩天,三郎君回來,老夫人帶著他去祠堂上香磕頭,把家譜從祠堂拿下來了,不知道要做什么,如今還沒放回去。” 張mama更新了一下情報。 顯金手一蜷縮,修得短短的指甲摁進了掌心rou里。 張mama繼續(xù)道,“三郎君好像有親事在談,就是舅家的長女,據說兩個人青梅竹馬,又一起長大,我們家三太太很想做成這門親,一直在銀號換銀子,給三郎君攢聘禮呢!” 顯金又松了一口氣。 還好! 還不至于這么荒唐! 陳敷是她后爹! 松鼠也是鼠,后爹也是爹! 她有理由懷疑瞿老夫人為了陳家,瘋癲到把她和陳三郎胡亂湊一對!正好把她死死拽在陳家,讓她四肢并用都爬不出去! luanlun??! 這是令人發(fā)指的luanlun??! 并且最要緊的一點,陳三郎,是目前她見過最次的男人——喬徽不用說了,一定是六邊形戰(zhàn)士,那胸肌大得,那腦袋瓜聰明的,那聲音低沉得,那嘴欠得; 陳箋方氣度嶙峋,氣質清貴,進退之間像一棵正萌芽的挺直青松; 再就是先頭那位把算計擺在明面的瞿秋實醫(yī)生小哥,也是鮮嫩得讓人垂涎欲滴的年下弟弟呀。 陳三郎瘦得個桿兒似的,臉白得像坨面,嘴巴紅得像吃了小孩,活像十八線小糊男團rap擔當——沒顏值沒聲線沒親和力,只能在臺上包著頭巾,自以為很帥地做作詩朗誦。 說實在話,虎背熊腰尚老板都比這人看著順眼。 甚至,甚至喉嚨有水泡的高中生陳四郎,如今被她打怕了,看到她只有畏懼的眼神和清澈的愚蠢,絕對不敢再對她夾著嗓子說話來惡心她。 瞿老夫人不至于亂點這出鴛鴦譜吧? 顯金蹙眉繼續(xù)問,“你說三太太想成這門親,那老夫人知道嗎?” 張mama在自己專業(yè)范疇里從不敷衍打哈哈,十分堅定地點頭,“知道!這次三郎君回來,老夫人還叫人給孫家送去了一對水頭很好的翡翠鐲子,可以當傳家寶的那種!” 那就不是了。 顯金放下心來,瞿老夫人是有點瘋,但再瘋也不至于把她和陳三郎湊一對——最多就是攛掇陳三郎奪權謀利,跟她兩分天下嘛。 奪權謀利,需要攛掇嗎? 陳三郎坐在績溪作坊隔壁特意為瞿老夫人賃下的小宅院內堂中,前任主人想來是個很有生活情趣的小媳婦,四方窗欞上都貼著泛黃的窗花剪紙,有花草樣式的,有胖童子拜壽的,有年年有余…… 陳三郎看了眼窗花剪紙,心頭嗤了一聲:還沒他剪得好呢,也好意思堂而皇之到處貼。 窗花不重要,重要的是鋪子上的權利。 陳三郎歪著腰,給瞿老夫人倒好洗腳水,手撥了撥,“奶奶,水溫溫熱的,您腿腳不暢,今天騾車坐久了,泡一泡好睡一些。” 說著便有些難過,眉梢眼角處帶了些疼惜和悔恨,“也怪孫兒,您是為了孫兒才跑這么一趟,績溪作坊又遠又偏,路也難走……若是孫兒像顯金meimei那樣能干就好了,您也不必為我這不成器的小輩跋山涉水了?!?/br> 瞿二嬸眼皮子動了動,真酸氣……她見過姑娘搞這些小動作,這男人背后說酸話,她還真是盤古開天辟地頭一回見! 瞿老夫人嘆了口氣,雙腳浸到溫熱水里,酸脹的筋rou被熱水慰藉,她舒服地喟嘆一聲:兒孫再多,無人承歡膝下,也是一出報應呀。 長房的雖能干但要做正經事,二房沒后嗣,三房的四郎原先被孫氏養(yǎng)得不知進退,前幾年不知受了什么點撥,倒是不跋扈了,變得膽小又畏縮,只敢拿上眼皮看人。 她生了三個兒子,兒子又生孫子,卻無一人這么熨帖地孝順伺候她。 瞿老夫人悵然若失地嘆了嘆,“奶奶,只恨呀,沒早一點求大師給你破了避禍否有災的箴言。” 他若早點回來,她一個老太婆也不至于苦苦支撐這么久。 陳三郎泫然欲滴,“孫兒雖身在外地,但一顆心卻無時無刻不想著陳家?!?/br> 瞿老夫人拍拍陳三郎的手背,“奶奶知,奶奶知道。” 陳三郎眼尾泛紅,看上去比姑娘都柔弱,手背抹了抹眼淚,“顯金meimei是個能干的,鋪子上的事眉毛胡子一把抓,孫兒久不在家里,也沒從小學過做紙,自然不比她服眾——可孫兒好歹也是陳家的子孫,顯金meimei張口要么是叫孫兒卷起袖子做紙,要么是去莊頭跟那些大字不識幾個的農夫采買稻草、樹皮……這些活兒,她怎么不去做?” 瞿二嬸默默別開眼:人家怎么沒做?沒見今天人家還圍著圍兜來的嗎?一身的紙漿酸味,一看就是剛從池子邊上下來。 陳三郎淚眼婆娑,小小的眼睛里涌出旺盛的淚意。 有種腿毛大叔跟你撒嬌的不適感。 瞿二嬸繼續(xù)將目光移得遠遠的。 瞿老夫人聽陳三郎說完,語重心長地握住陳三郎的手,“那丫頭在幾間鋪子上苦心經營了好多年,你看得見的李三順、董管事、趙德正,都跟著她干了很久了,你一去縱是有我口令,下頭那些經年的老人不聽便是不聽,誰說都沒用。” “咱們還不如徐徐圖之,你先把臉混熟,把姿態(tài)放低,把能力拿出來,等時機到了,賀顯金那丫頭被你收了房,你名正言順地就可以接下她手里的人、財、物。” 瞿老夫人把話說得很透。 這些話,在陳三郎剛回來時,她就在祠堂說過,只是當時沒說得這么直白。 如今她帶著孫兒看到鋪子里賀顯金的地位了——瞿大冒這種級別的管事,還要給那死丫頭倒茶!還是備下的那丫頭慣喝的茶! 這些話,她不講透,也不行了。 聽到“收房”二字,陳三郎條件反射地涌上嫌惡之情。 “……當真非要收用嗎?”陳三郎眉毛擰成一團,“孫兒實在不喜這樣的女子,太過強勢,又太有主意。” 準確的說,所有的女子,他都不喜歡。 能和她們說上話,但真是涌不出那股繁衍的欲望。 母親要為他說下舅舅的長女芹娘,他真是有苦說不出,畢竟正妻是一定要娶的,不娶正妻,他做什么都舉步維艱。 但是,還給他塞一房妾室,而且是他最討厭的那種類型的姑娘,他是真不想要。 陳三郎放軟語調,每一句話的尾音拖得老長,“奶奶——奶奶——孫兒實在不喜歡她,看見她,汗毛都要立起來了!哪有小姑娘張口是銀子,閉口是生意的,而且她日日與這么小百來號的男人同吃同住、同進同出,還干不干凈,咱們也不知道呀。” 瞿老夫人聽陳三郎這番話,眸光一沉,本能地不太高興,頓了頓,“你祖母我,曾經也跟店里的男伙計同進同出、同吃同住,你祖母是不是也不‘干凈’了啊?” 第272章 針對我嗎(3000章節(jié)) 陳三郎只是喜歡菊花開花,并不喜歡腦子開花。 感知到瞿老夫人態(tài)度不佳后,陳三郎立刻轉了話鋒,一邊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一邊高聲嚷起來,”奶奶,孫兒怎會這么想!您起早貪黑,都是為了陳家,為了我們!若沒有您辛勞付出,陳家不可能從村頭出來!更不可能在宣城府扎根!大伯一房又哪里來的閑錢安心讀書!” “噼噼啪啪”一通精準射擊,正中瞿老夫人的靶心。 瞿老夫人臉色雨后初霽,多云轉晴。 這些話,她愛聽。 全是她大半輩子的功績。 可惜如今的陳家,知道這些功績的人或死或殘,都廢掉了; 剩下來的人兩個眼睛只看到賀顯金大發(fā)神威,卻也不想一想,若沒有陳家,沒有她打下來的陳家,賀顯金哪來的本錢干這么多事! 可惜,大家都看不到這一點了。 或許看見了,也裝作看不見。 甚至暗地里指責她古板、刻薄、一根筋……甚至,甚至很多人將老大的死,也怪罪在她頭上——那是她的兒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rou!老大的死,怎么可能和她有關系?!她是當娘的呀!如果可以替換,她甚至愿意替老大去死! 瞿老夫人微微別過頭去,遮掩住濕潤的眼角,青筋暴露的粗糙手背抹了把眼睛,叫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后,看向陳三郎時目光柔和很多,“很多事,你看到的并不是真相,比如顯金?!?/br> 她對賀顯金的情感一直很復雜。 她欣賞這個丫頭,好像看到了二十年前沒有束縛的自己。 但,賀顯金和陳家有著天然的割裂——她不姓陳,就算上了家譜也并不是陳家的人,一旦嫁人成親,她就變成了外人。 為了解決這個麻煩,她巴巴地送上娘家最好的子侄。 誰曾想,人家不想要。 她便開始忌憚、防備、疏遠,誰知這個局隨著賀顯金一句“我真的不想嫁人”被輕而易舉地解開,從此之后,她開始毫無保留地相信這個小丫頭,無論是秋闈卷紙,還是與恒記聯(lián)手,人財物,她從未再過多干涉…… 如果真的不嫁人,她一定給這個小丫頭片子在陳家找一個有能耐的后嗣過繼當兒子,幫著賀顯金在陳家把根基扎牢實——她甚至,這樣想過。 千不該,萬不該,賀顯金不該動二郎。 不該企圖染指陳家下一代最后的希望! 瞿老夫人輕輕闔眼:不管別人信不信,她是真的很欣賞賀顯金。 就憑這份欣賞,就算她企圖讓賀顯金給三郎當妾,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三郎誤會那個小丫頭——做了妾室,凡事就由不得自己了,夫郎比天還高,如果不得郎君喜愛,賀顯金之后的日子也難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