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jié)
熊知府不準搞死,那他們就不能繼續(xù)下死手。 其實照他來看,還不如直接搞死,反正仇都結(jié)下來了,搞得個半殘,后患無窮。 甄三郎惋惜地抬起簾子看了眼外面的狼藉。 顯金蹙眉,“不繼續(xù)了嗎?” 甄三郎語氣里有不舍,“不繼續(xù)了,熊大人沒說搞死?!?/br> 顯金同樣惋惜地嘆了口氣。 甄三郎:?說好的純善呢? 周二狗架著騾車預備打道回府,顯金叫他停下,撩起裙擺下了車,借著小巷渾濁的油燈光亮,cao起一根比她腿還長的大木棍子,“哐當”一聲意圖砸在白大郎的右小腿上! 歪了。 但氣勢是到位的。 哇哦——碼頭的兄弟看顯金的目光,透露著欽佩。 有懂事的手下,伸手把白大郎的右腿擺正,狗腿地給顯金指地方,“賀老板,您朝這兒砸,這兒是骨頭,一砸一個不吱聲!” “哐當!” 顯金重新掄起大木棍子準確無誤地砸到白大郎的小腿骨。 顯金低頭看那根短粗的骨頭翹起了一個詭異的角度。 嗯,應(yīng)該是斷了。 好事成雙,懂事的碼頭兄弟趕忙送上另一根上好的骨頭,“賀老板,這是左腿,您別給他杵拐的機會!” 顯金朝天揮舞大木棒子,棍子砸到左腿腿骨上發(fā)出甕聲甕氣的聲音! 兩條腿砸斷,這丫至少安分三個月! 顯金把大木棒子往地上一扔,毫不拖泥帶水轉(zhuǎn)身就上了騾車。 自看了那冊話本子,一直憋屈著的心情,終于朝著砸開的宣泄口傾囊而出。 她再平靜,加上前世今生,也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在自己擅長的本專業(yè),她可以做到無論喜怒都平靜無波,因為她運籌帷幄,知道自己不可能輸。 但這件事,和做生意終究不同。 算上前世,她一個有賊心沒賊膽、空有無數(shù)個心動瞬間,從未真槍實彈親自上的牡丹(母胎單身),被突兀地拖入這樣惡心且卑劣的黃色陷阱…… 說真的,她真的想殺了白家人。 就用那位漂亮大jiejie送她的紅藍寶彎刀匕首。 既然這里沒有法治,那就使用暴力吧。 顯金眸光閃爍,看向渾濁不堪的窗外,鼻尖充盈著血腥味,有種奇異的平靜感。 有些事,她不能做。 比如拔了那老叟的指甲,再比如痛揍白家大郎。 她若是做了,就是大逆不道,就算再占理,就算再小心,一旦留下蛛絲馬跡,她就會萬劫不復。 這些,她不能做。 但熊知府能做。 為啥? 因為在宣城府這一畝三分地,她、他們其他所有人都是遵守規(guī)定的人,而只有熊知府是指定規(guī)則的人。 為何光明正大地介紹甄家給她? 熊知府以為她不認識甄三郎嗎? 怎么可能! “浮白”的第一件藏品就是甄三郎拍下的。 這個節(jié)骨眼,把甄家正式介紹給她,意思是她可以借甄家的勢把這件事了了,借甄家的勢不就是借熊知府的勢嗎?只要不鬧出人命,就有熊知府給她擔著。 顯金一根手指將車簾挑起,看白大郎像一堆爛rou般軟在地上,血從白花花的皮rou里溢出,一會兒就隱沒在青磚的縫隙里——如果她是規(guī)則,就好了…… 顯金有些出神。 從初到此處地茫然,到慢慢找準努力的方向,到盡之所能地幫助身邊的人,再在漫長幽靜的時光里真切地體悟那一張紙的重量……如今,她似乎生出了更大的妄想。 如果,退一萬步說,如果她可以cao縱規(guī)則,就好了。 像熊知府一樣。 像王學正一樣。 像給白家撐腰的曹府丞一樣。 有時候欲望像雜草,漫天叢生,在犄角旮旯處萌芽,給一點陽光與水便節(jié)節(jié)攀升,頃刻之間便如烏云蓋頂。 甄三郎將顯金送回陳記宅子,笑呵呵道,“……您有需要招呼我!官府有些時候吧太過規(guī)矩了,有些臟活累活兒,我們碼頭上的能吃苦,您放心交給我們!您給我們一顆種子,我們還給您一棵參天大樹!” 這個營銷話術(shù)……不像黑-社會,像教培機構(gòu)。 顯金笑著應(yīng)下,回了院子,瞿老夫人招她詳問了此事,聽顯金一五一十說完,焦灼蹙眉,“……這樣一來,大家伙都以為是陳家下的手!咱們才拿到文闈卷紙的生意,正是要韜光養(yǎng)晦的時候,你這么高調(diào),萬一被人揪住發(fā)作,豈不是功虧一簣!” 瞿老夫人雙眉皺成“川”字,“不過是一些謠言。人家既沒指名道姓,又沒指桑罵槐,一溜煙的事兒,等過幾個月誰還記得這些事兒呀?還是該忍下來才對——熊大人要收拾白家,自己收拾去,借你和甄家的手,他倒是干凈了,咱們可臟著呢!” 瞿老夫人,每次都能在兩人關(guān)系正好的時候,給予她重重一擊。 有些觀念吧,真不是求同存異就能解決的。 顯金垂眸默了默,沒有給反應(yīng)。 瞿老夫人余光瞥見顯金的神態(tài),語重心長,“我倒不是放任別人毀你名聲。只是有些事兒,咱們得換個立場想想——你說過不嫁人的,那這些傳言傷不到你呀!咱們陳家這一輩也沒有個待嫁的姑娘,也傷不了陳家姑娘出門子?!?/br> 顯金:? 她不嫁人,她的名譽,就不重要? 顯金笑了笑,“這樣,我打聽過,百花樓收價不低,一晚上得入賬四五兩銀。我反正不嫁人,我明兒收拾東西,晚上去干兼職,別人是被迫的,我是自愿的,這職業(yè)站位就不一樣,鬧不好我干兩天還能干成個花魁呢?!?/br> 毀滅吧,這發(fā)顛的世界! 瞿老夫人“嘖”了一聲,“你這孩子!”轉(zhuǎn)頭和瞿二嬸埋怨,“好賴話聽不懂,哪有說話這么折辱自己的!” 顯金再笑,“您這道理真有意思,外頭傳得沸沸揚揚不叫折辱,我這私底下說兩句玩笑就算侮辱了?合著服務(wù)一個人是光榮,服務(wù)一群人就是下賤?都是專業(yè)的失足姑娘,您別搞職業(yè)歧視那一套啊。” 情婦和妓-女,還搞傲慢與偏見那一套呀?真是吃飽了撐的。 瞿老夫人連連擺手,“罷罷罷!說不過你,且說不過你!” 這幾個月,瞿老夫人過得還挺滋潤——她發(fā)現(xiàn),一旦放下和顯金的內(nèi)耗,平靜地接受顯金的照拂,她這日子真是越過越舒服。 如今話趕話說到這,索性人也打了,血也流了,也改變不了啥了。 瞿老夫人嘆了口氣,“索性就當我們選邊站了罷,往后就和熊大人捆在一起了。”像想起什么來,“那曹府丞不能給白家出頭吧?” “出頭?” 顯金冷笑一聲,“出腳差不多?!?/br> “啪嗒——”曹府丞青蛙般的大腿一下踹在連夜來應(yīng)天府告狀的白老爺肩膀上,“你說什么?!你們編排了一出戲,指桑罵槐說熊知府和陳家那丫頭有首尾???” 白老爺被踹了個烏龜王八四腳朝天,但他不敢有遲疑,立刻翻身重新跪好,哭道,“一個小丫頭片子,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的,總得靠個男人吧?!” 白老爺哭得撕心裂肺,“當時您都定好由我們白家做文闈卷紙了,偏生那熊知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把陳家一并報了上來!他憑啥這么支持陳家呀?若說那姓賀丫頭片子沒下功夫奉承他,我……我就不姓白!” “蠢貨!” “蠢貨!” 曹府丞一下子陷入了無能狂怒,“你們白家和陳家該怎么斗!斗成了個烏雞眼,我都不在乎!熊知府是正四品的老官兒!你一個商賈把四品官牽扯進去,任誰都以為是我授意的!” 第240章 土撥鼠叫(補更) 曹府丞咆哮的聲音快要掀翻屋頂——他人雖矮,聲音卻高,。 上帝給他關(guān)上了高瘦美男子的門,卻給他打開了土撥鼠歌唱家的窗。 “應(yīng)天府尹的位子,如今就在那里,是空的!四品到三品是天塹!是鴻溝!我想要,文府丞不想要?熊知府不想要?應(yīng)天府轄內(nèi)的十余個知府不想要嗎!?” “這個節(jié)骨眼上,你出什么頭?冒什么尖?” “你惹誰不好,偏偏惹熊令!” “熊令盤踞南直隸十幾年了,從未出過江南以外的差,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他屁股下面的位子堅不可摧!江南富庶地,當官的除了京師,最喜歡的經(jīng)常官場,偏偏這么十幾年,大魏朝幾百上千的官兒都沒把這位子給他拱開!” “你去得罪編排這人?!這人我都不敢得罪,你得罪?” “你那兒子是兩條腿斷了,不是三條腿斷了,已經(jīng)算人家給你留面兒了!” “若要我來,你兒子遲早被亂棒打死!” 曹府丞一通土撥鼠尖叫,看白老爺?shù)难凵?,似在噴火?/br> 他給這壓根就不是正經(jīng)岳家的商戶也擦了太多次屁股了! 紙都快擦爛了,屎都粘手上了! 白老爺聽得渾身如抖篩,結(jié)結(jié)巴巴:“我……我本意是逼姓賀的去死……誰知道誤傷熊知府!我……我……我去尋熊知府賠不是……我去認錯……” 曹府丞瞪圓青蛙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是哪個牌面的人?你去找熊知府賠不是?” 曹府丞快要氣笑了,看白老爺畏畏縮縮向后退,似乎全然不明白他為何狂怒。 曹府丞陡然醍醐灌頂,覺得自己剛才那一通火,實在來得沒有緣由。 有些人,根本沒有教誨和溝通的必要。 就像后院的白姨娘。 只需要跟她在床上溝通到位即可,其他時間也無需有什么交集了——后宅中饋自有夫人打理得當,族中生意自有出身巨賈的嫡出姨娘照看,就連府中姑娘的開蒙教養(yǎng)也有飽讀詩書的姨娘代為看顧。 白姨娘年輕、溫馴、看得過眼,除開這些,好像也沒剩什么了。 更不要說和那位生機勃發(fā)又相貌秀美的賀掌柜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