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要是這頭豬死了就好了…… 陳六老爺瞇瞇眼。 豬剛鬣扯開嗓門,“我家里是有本賬的,記著這些年的賬錢,甚至還有六丈宣、八丈宣的走向……李老章的死,李二順的殘……就算我沒了,這些賬也該送哪兒就送哪兒!” 陳六老爺眼神一變,喉嚨發(fā)癢,輕咳一聲,“你這個豬腦子……” 豬腦子,但趨利避害的本能卻很靈敏。 居然……居然還記了本賬? 賬本和李老章、李二順都不怕。 怕的是追究丈八宣、丈六宣去了哪兒…… “這樣吧。賬我出七百兩,你把剩下的銀子給了,我調你去旌德做檀皮采買,咱們避避風頭,等那兩個殺千刀的蠢貨走了,咱爺兩再碰頭發(fā)財。” 陳六老爺忍下心頭的燥,態(tài)度自然地安排下去,“我等會差人把票子給你送過來,你給陳敷送去?!?/br> 豬剛鬣平靜下來。 離開涇縣? 離開涇縣也成。 有錢在哪兒不成? 陳六老爺見安撫下來了,又道,“你這個宅子該賣就賣,不想賣留下也成,裝你那些心頭rou正好。事不宜遲,也不曉得陳敷來還要做什么,今天收拾妥帖后連夜走,我來安排你的去向?!?/br> 豬剛鬣轉了眼珠子,隔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那就先不賣吧,等您把陳敷趕走,我回來還住呢?!?/br> 陳六老爺樂呵呵念了句,“阿彌陀佛!但愿我這把老骨頭還斗得過那兩個傻蛋子!” 陳六老爺又安撫兩句,便轉身出了這套風格華麗的宅子,一出門臉垮得比馬還長。 “……去送信!照舊在寶蟬多寺埋伏,這死胖子一露頭就砍了。他如果真有賬本,要出遠門必定隨身攜帶,金銀財寶請大王們分了,賬本給我送回來?!?/br> 身邊也是個老頭,沒胡子。 “是是是……咱們真給那七百兩?” 陳六老爺點頭,“不給咋辦?陳敷那小子鐵了心要這些錢,他要就給他。” 老頭道,“可惜了了!” 陳六老爺笑起來,“可惜什么?去票行做個日子——半年之后才能兌換現(xiàn)銀?!?/br> 老頭愣了愣,“那也能兌出銀子??!只是在日子上卡了他們一把罷了……” “你自己算算,他們把那些債還清了,店肆作坊的租子、更換器備、過年的紅封……他們還有多少錢來拿?” 陳六老爺笑得慈眉善目,“更別提還有個大頭?!?/br> 老頭明白過來,笑彎了腰,“是是是!您最聰明!年初要是定不上銅陵的檀皮和稻草,那就只能用三縣的了……做出來的紙可就大打折扣了!” “他要是往宣州去了信要銀子,我那嫂嫂倒也會給,只是他在這兒估計呆不長了?!?/br> 本來闔家上下都認為這老三就是個廢物,去封信要銀子不就是落實他就是個廢物嗎? 廢物憑什么把持涇縣作坊? 憑那個姓賀的賤人嗎? 等他們徹底對老三失了望,在涇縣陳家還不是他想干干啥,那小賤人性子烈,但模樣真不錯的,收了房或是強占了去,誰又能為她出頭? 陳六老爺笑呵呵。 老頭也笑呵呵。 其樂融融。 到了夜里,豬剛鬣來了趟長橋會館,姿態(tài)放得很低,一出手就是全額一千兩,“六老爺派我去收檀皮,許是到年后才回來……” 在顯金意料之中,接下票子,看了鮮章又看了錢莊,再遞給董管事,笑道,“您可真是解我燃眉之急呢……湊錢快得我還以為這是假票子呢?!?/br> 豬剛鬣“哎喲喲喲”三聲,“您熟知大魏律法,制造假銀票是個什么重罪,我可沒那么多腦袋掉哦!” 顯金看向董管事。 董管事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顯金方笑道,“那您去好,后會有期。” 卻,后會無期。 第三日,顯金便收到了官府的信,據說豬剛鬣前往旌德的馬車在寶禪多寺被劫了,金銀財寶洗劫一空,人被抹了脖子,黃燦燦的脂肪和紅艷艷的血流了一地。 民事官司變成了刑事官司…… 中間必有比假賬更厲害的彎彎繞。 顯金突然想起什么,心頭一驚,連讓董管事前往錢莊兌賬。 董管事垂頭喪氣回來,“兌不了!這樣大額的銀票要提前與錢莊招呼,這幾張票子的兌款日期到六月后去……” 顯金緊抿唇,隔了一會兒方笑了笑。 “有意思?!?/br> 陳六老爺,你還有什么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第20章 雞爹之路 銀票兌不出,就意味著紅封包不出、貨款交不上、原料定不了…… 從人事、財務、市場等方面,對陳記都是很大的打擊。 要是在平常,兌不出就兌不出啊,她還能仔細欣賞一下古代大額鈔票的尊容…… 偏偏在年底! 做夢都夢到她打麻將,上家是塊金元寶,對家是坨銀錠子,下家是串貫通錢。 她徜徉其中,三家通吃,幸福的一身銅臭味。 顯金急得都把錢擬人化了,臉上卻分毫不現(xiàn),甚至早上起來還在庭院里打了一套八段錦——前先心病患者的被準許活動之一。 董管事腳下生風地來時,見顯金穿了套寬松對襟的米白外衫罩子,腳踏純黑老布鞋,頭頂束支深褐木簪,桌邊的石凳上還放了一盞熱氣騰騰的蓋碗茶。 董管事愣了愣。 他仿佛看到了隔壁商行,那位年邁又精神矍鑠的王老東家…… 在經歷了空手套千兩、會館筆戳喉管子等著名戰(zhàn)役后,董管事對于顯金代行陳敷之職,表示了默許。 在看到顯金精神矍鑠地打拳后,這份默認瞬間飆升到高點。 “怎么了?” 顯金收了拳,雙拳并腰間,氣沉丹田后再吐納。 更……更像了…… 董管事猛甩頭,道,“我去票號問了,可以提前取用,但基于朱管事信用……” 斟酌了個用詞。 在古代,信用不好是踏天大禍。 但著實找不到詞含糊過去。 董管事便轉了話頭,意思到就行,“票號要收咱們接近四個點的月息?!?/br> 意料之中。 嗯……就像在現(xiàn)代,你本來在銀行存了個定期,你突發(fā)奇想想取出來,銀行也不能答應——誰知道銀行把這筆錢挪到哪兒去了?可能在中東買石油,也可能面朝黃土背朝天在虛擬市場挖比_特_幣。 你的錢進了銀行,就不全是你的錢了。 道理都懂,但……四個點? 顯金簡直想報警。 在現(xiàn)代,年利轉化率超過百分之二十四,也就是月息兩個點,就算高利貸,不受法律保護。 而這里正式票號,叫出的息是四個點。 顯金面無表情地在心里罵了句,狗*的無法無天的封建王朝! 一千兩,一個月的息就是四十兩。 現(xiàn)在還不到正月,如果他們目前要將現(xiàn)銀提出來,就要損失二百八十兩,到手才七百二十兩。 而,涇縣作坊一個月的利潤才五十兩。 這是近三成的虧損??! 顯金端起蓋碗茶,克制地淺啜兩口。 就作坊目前的狀況看,他們真的有這個底氣承擔二百八十兩莫名其妙的損耗嗎? “提現(xiàn)銀嗎?” 董管事焦急,“票號臘月二十八關門,正月十五開門,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了。” “李三順師傅回來了嗎?” 顯金放下蓋碗茶。 董管事點頭,“預備明日回來,他倒是一直想給三爺請安?!?/br> “三爺呢?”顯金皺眉。 董管事悶了悶。 好吧,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戀愛腦不是吃喝,就是拉撒去了。 “把三爺綁……”顯金吞下“綁”字,“把三爺請到鋪子去?!?/br> 顯金又問,“酒?還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