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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湊合活在線閱讀 - 湊合活 第114節(jié)

湊合活 第114節(jié)

    鄒雪花問:“是出什么事兒了嗎?”

    “……沒有,你別瞎cao心,”嚴律安慰人的能力很匱乏,說話也有些硬邦邦,“也少想什么‘就這兩天’之類的。”

    鄒雪花微笑:“這不是什么需要避諱的事兒,本來就是遲早要經(jīng)歷的。您可能不知道,我前兩天發(fā)病的時候差點兒就沒過來?!?/br>
    嚴律想起胡旭杰之前通宵守在醫(yī)院的事兒,一時說不出話。

    “我感覺我半只腳都已經(jīng)跨進鬼門關(guān)了,但聽到我爸和大胡在哭,就又回來了。”鄒雪花摸了摸胸口,“但我真的累了,從鬼門關(guān)回來,真的挺累的?!?/br>
    嚴律的嘴唇動了動,沒有吭聲。

    鄒雪花平靜地對嚴律說:“嚴哥,有些話我跟誰都不好說,但你活了千年,你應(yīng)該是最明白的,活著,有時候也是很費勁兒的?!彼钢约盒乜诘?,“我里頭早就爛透了,每天都疼,每時每刻都疼,發(fā)病的時候喘不上氣兒,憋得難受,我的牙齒開始松動了,前幾天咬蘋果,掉了一顆,我偷偷從窗口扔下去了?!?/br>
    “雪花……”嚴律聲音干澀。

    上次見面時,鄒雪花還會從醫(yī)院溜出來,到附近的小吃街買吃的偷嘴。

    現(xiàn)在卻連一顆蘋果都能翹掉她一顆牙。

    “嚴哥,要是我走了,”鄒雪花吃力地將身體向上挺了挺,“我爸和大胡,你多幫我看著點兒行嗎?我爸年紀大了,但好歹還有同族幫扶,我也會跟其他族里的小輩兒囑咐的。但大胡不行啊,他跟族里關(guān)系那么僵,就你一個親近的妖了。”

    嚴律又把一瓣橘子塞進嘴里,感覺到汁水順著喉管劃下,好像腐蝕著內(nèi)臟:“老胡死之前把他帶到我這兒,我會看著他走到最后的?!?/br>
    鄒雪花放下了心,枯瘦的手伸出來,按了按嚴律的手背:“嚴哥,我就說了,我是倒霉的妖里最走運的?!?/br>
    嚴律的目光落在鄒雪花和樹枝似的干瘦的手指上,頓了頓,忽然開口:“如果有一粒藥,你吃了之后會很快好起來,你會吃么?”

    鄒雪花一愣,不解地看著他。

    “吃了它,你會感覺病痛痊愈,但這東西并不長久,時間長了,或許會變得面目全非,不再是你自己,”嚴律抬眼看她,“而且一粒藥想要做成,可能會需要其他許多性命來填?!?/br>
    鄒雪花低下頭思索了好一會兒:“飲鴆止渴?我、我不知道……”

    “只是說說,”嚴律并不追問,只起身拍拍她的腦袋,“這問題,我最近也在想。我割舍不掉的人如果能長久地留在我身邊兒,即使只是軀殼——”

    “那他就不是他了!”鄒雪花抬起頭來,“嚴哥,我雖然命短,但我知道活著應(yīng)該是什么滋味兒。我的疼痛也是我活著的證明,沒有抱怨,雖然難受,但我不想踩著別人的命來活,你這想法不對!”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就是起這個名字對應(yīng)了她的一生,鄒興發(fā)或許也沒想過,自己的女兒會跟雪花一樣短暫易逝。

    但她也的確和雪花一樣干凈無暇。

    是個適合修行的好苗子。

    嚴律的眸色軟和下來,他點了點頭。

    “嚴哥,你談戀愛了?”鄒雪花轉(zhuǎn)而露出八卦的表情,“大胡知道么?”

    嚴律咳了一聲:“大胡,呃,沒跟你說?”

    “沒有,事關(guān)你這邊兒,大胡就很少細說,”鄒雪花道,“昨天他過來坐了一會兒就走了,也沒來得及跟我多說什么?!?/br>
    嚴律眉頭皺起:“他走了?去哪兒了跟你說了么?”

    “沒有啊,”鄒雪花一愣,“我以為他幫你辦事兒去了呢,前幾天不是說什么澡堂啊什么抓到了個小伙計之類的嘛?!?/br>
    嚴律心中一沉:“你怎么知道這個?”

    他記得胡旭杰說自己沒對任何人說過,知情人就那么幾個,也因此懷疑是封天縱殺了小伙計滅口。

    鄒雪花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不小心聽到的,當(dāng)時大胡出去的時候我爸剛好進來,病房門沒關(guān),我聽覺從小就好你也知道,他邊走邊打電話,聲音雖然很小,但我還是聽到了一點點,就一點點,真的,他從不跟我說這些的?!?/br>
    “等等,”嚴律愣了愣,“你說老鄒當(dāng)時也在?”

    一瞬間,當(dāng)日與封天縱對峙時的場景急速劃過腦海。

    鄒興發(fā)的出現(xiàn)、他打出一掌后急速異化的封天縱、胡旭杰找到的鋼釘、突然掉出來的賬本……

    找到澡堂打工的妖的事情確實沒有人主動泄露,但如果是無意泄露的呢?

    胡旭杰意識到了這一點了么?

    如果意識到了……

    鄒雪花疑惑地點點頭,覺察到嚴律的異樣,小心翼翼道:“嚴哥,是不是真出事兒了?我,咳咳咳,需要赤尾的話,我也可以先幫著聯(lián)系一下族里的。”

    她連連咳嗽,讓嚴律猛然回神兒,抬起手來輕輕拍拍她的后背。

    “……都是小事兒,”嚴律已恢復(fù)往日那副臭臉,他等鄒雪花平復(fù)了呼吸,才又說,“我想起來了,讓大胡出城辦事兒去了。街上還有別的活兒,我先回去,你擱這兒養(yǎng)著,我忙完了,會和大胡一起來看你。”

    鄒雪花笑著點點頭,又拿了兩個橘子塞給嚴律:“這個可甜了,大胡專門給我買的,你再多吃幾個?!?/br>
    嚴律將橘子塞進兜里,對她照舊笑了笑,走出門去。

    走進電梯,下樓,出了住院部。

    嚴律在醫(yī)院門口找到了那家鄒興發(fā)所說的湯包點,這一條街上也只有這一家,小小的店面,只有老板和老板媳婦倆人經(jīng)營。

    他走進去點了一籠湯包,付賬時問老板:“前兩天早上有個頭發(fā)花白的老頭在這兒吃過飯,您有印象嗎?”

    “你說的是老鄒吧?我們這兒老顧客的,我倆老嘮嗑,”老板笑了,想了一會兒,搖搖頭,“他得有一周沒來了吧,聽說女兒病得厲害,沒心情吃湯包啦。”

    第81章

    打包了一份湯包, 嚴律坐在車里抽煙。

    身邊兒這些小輩兒過個百十年的就換一輪,所以他基本不太去記這些遲早都要消失的面孔。

    封天縱是什么時候成了翅族族長的他就不記得,就像也不記得鄒興發(fā)到底是什么時候從接管赤尾的。

    他只模糊記得鄒興發(fā)以前跟老堂街并不算親近, 后來可能是因為鄒雪花的事兒,嚴律幫了不少忙,鄒興發(fā)才開始慢慢兒幫著老棉搭把手。

    街上事兒基本都是老棉和老佘他們幾個在處理,所以比起嚴律, 鄒興發(fā)其實和老棉的聯(lián)系更多一些, 也就是偶爾有大活兒要出的時候,嚴律才會有幾次跟鄒興發(fā)接觸的機會。

    他抽著煙先給胡旭杰打了個電話,還是沒人接聽, 他在少的可憐的聯(lián)系人名單里翻了翻, 打給了另外一個。

    一打過去不到兩秒,那邊兒就通了。

    略有些虛弱但熟悉的沙啞聲音響起:“嚴哥, 出事兒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出事兒了,”嚴律把玩著打火機, “老棉,鄒興發(fā)最近找過你沒?”

    電話那頭的老棉咳嗽兩聲:“看來出事兒的是老鄒了。”

    嚴律聽到他喘氣兒的動靜像剛修好的破風(fēng)箱, 能用, 但總顯得渾身上下的零件兒都是湊合。

    對老棉來說,兩腿盡廢又深度拔孽,能活下來已經(jīng)是個奇跡了。

    “只是問問, ”嚴律頓了頓, “你先養(yǎng)著,這些事兒我來辦。”

    老棉嘲諷:“你這幾年連買房子的事兒都是我辦的, 你那衣柜里頭的各類證件有幾個是你自個兒弄下來的,這些人情往來的事兒你辦得了啥?”

    嚴律讓他說的如坐針氈:“你再說下去我就想開車創(chuàng)你了, 至少駕照是我考下來的?!?/br>
    電話那頭老棉笑了幾聲:“行了哥,我是廢了,又不是死了,腦子還好用著呢,別整這矯情的,到底怎么回事兒?”

    “我今天聯(lián)系不上大胡,來了赤尾這邊兒的醫(yī)院,以為雪花能知道他在哪兒,卻沒想到知道了另一件事兒?!眹缆墒种冈诜较虮P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那天跟封天縱的事兒小龍應(yīng)該都跟你說了,當(dāng)時我們都不知道是誰把消息泄露出去的,你還記得么?”

    把當(dāng)天自己覺得不對勁兒的地方,以及今天從雪花病房里知道的消息,加一塊兒跟老棉簡略說了一遍,順道還將最近這段時間的發(fā)現(xiàn)一并告知,包括肖暨和赤尾之間若有似無的聯(lián)系。

    這聯(lián)系十分隱蔽,連老棉也是頭回聽說。

    “我剛從那天鄒興發(fā)說的店里出來,”嚴律并不多說自己的想法,只把客觀事實擺出來告訴老棉,“老板說不記得最近一周有見過鄒興發(fā)。”

    老棉想了想:“我那天倒是確實接到了老鄒打的電話,跟我說族里幾個小孩兒找不著了,懷疑是沾了藥,問我街上最近有沒有什么新線索,他也好去找人。我跟他說讓他先別急,小龍已經(jīng)找到了澡堂相關(guān)的線索,等有消息我就聯(lián)系他?!?/br>
    “你沒有跟他說是找到了唯一的那個打工的翅族小孩兒,”嚴律道,“但他卻到了那個地方?!?/br>
    老棉沒說話,嘆了口氣兒:“如果真的是他要動那翅族的孩子,倒是也能解釋為什么那孩子是主動開門放兇手進去的了。赤尾是街上頂尖的一支兒,他就算跟老鄒沒正面接觸過,但卻是街上長起來的孩子,絕對是知道老鄒是誰的,也知道最近各族都在查快活丸的事兒,可能以為只是來調(diào)查的?!?/br>
    嚴律又說:“但時間不一定對得上,從醫(yī)院到那邊兒不算近,他卻比小龍到的要早?!?/br>
    佘龍到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一步,哪怕鄒興發(fā)不管不顧化了原身跑過來,也不一定能趕在當(dāng)時直接從老堂街出發(fā)的佘龍。

    老棉道:“未必就要自己動手,老鄒雖然是族長,但很多事情也是交給同族的小輩兒去辦,街上小孩兒也會眼熟?!毕肓讼胗终f,“我記得小龍和我說過,當(dāng)時發(fā)現(xiàn)寫了封天縱名字的賬本也是老鄒發(fā)現(xiàn)的?”

    “對,當(dāng)時我就覺得這證據(jù)來的很突然,跟甩我臉上似的,那小孩兒就是個打工的,憑感覺也不像是之前就吃過藥,這種錢貨記錄卻讓他拿著,這不是讓猴兒端大炮嗎?”嚴律說,“但當(dāng)時事兒趕事兒的,又是賬本又是之前在求鯉江發(fā)現(xiàn)的釘子——”

    他說到這兒忽然卡住了。

    “嚴哥?”

    嚴律停頓幾秒:“……把釘子從衣柜里拿出來的是胡旭杰?!?/br>
    想到當(dāng)時胡旭杰把釘子從衣柜里翻出來時候的樣子,嚴律忽然感到身體不知道哪個地方抽了一下。

    老棉沉默片刻,再開口時語氣沉了許多:“我醒了之后曾經(jīng)接到過一回赤尾那邊兒的聯(lián)系。雪花當(dāng)時已經(jīng)送去妖族搶救室了,那邊兒備的補靈的藥材不夠,是我做主從這邊兒的地下醫(yī)院調(diào)了一批過去的?!?/br>
    嚴律皺眉:“這事兒怎么沒人跟我提過。”

    “你從仙圣山回來耗損極大,自己那爛攤子都還沒理清楚,況且就算跟你說了又能怎么樣,生死的事兒你做得了主?”老棉長嘆一聲,“雪花真就是在強撐著一口氣兒了,嚴哥,我說句實話,我雖然是對自己下得了狠心,死不死的不在意,所以絕不會吃那個藥,但如果要死的是我活在世上最要緊的人,我真不一定會怎么選?!?/br>
    嚴律不由想到出門前,薛清極對自己說的人都要面對的“殘忍”。

    胡旭杰除了雪花和他,再沒有任何一個親人,現(xiàn)在其中一個即將離開,這滿腔的痛苦難熬,他卻不敢跟另一個說。

    這對于他來說,未免太過殘忍了。

    嚴律心中酸痛,閉上了眼。

    “嚴哥,”老棉低聲道,“如果真的是為了雪花,那老鄒做出這些就不是不可能的了,大胡……到底知不知道消息是從他那里走漏的,一切都不好說,至少翅族和快活丸有關(guān)是板上釘釘?shù)?,你覺得老鄒和封天縱會不會也有聯(lián)系?”

    無論胡旭杰是否知道,現(xiàn)在的局面都已經(jīng)走到了這個地步。

    鄒興發(fā)有問題已經(jīng)基本可以肯定,否則他沒必要在當(dāng)時跟嚴律扯謊,而且是一個只要嚴律愿意追查,就可以輕易戳破的謊言。

    這意味著鄒興發(fā)面臨的問題十分緊迫,他管不了這些了。

    嚴律呼出一口濁氣:“那天鄒興發(fā)似乎很著急,就怕封天縱的腦袋裝不住他扣的屎盆子似的,封天縱說的話也有點兒意思,但他來不及多說別的就被鄒興發(fā)擊中,不知道是讓刺激到了還是什么,當(dāng)場孽化。”

    老棉:“這個我也知道,后邊兒來了人接應(yīng),封天縱跳窗逃跑,現(xiàn)在仔細想想,難道是赤尾里應(yīng)外合?”

    “不一定,”嚴律皺起眉,“我看鄒興發(fā)是真的想讓封天縱死,要不是孽化后的封天縱他暫時動不了,那會兒他大概會趕在我之前就要了封天縱的命?!?/br>
    “或許是事情敗露,鄒興發(fā)只能殺了封天縱滅口,以免我們順著查到他的身上。事實也確實如此,他的確將我們的注意力短暫轉(zhuǎn)移走了,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他的不對勁兒?!崩厦匏妓?,“對老鄒來說,封天縱已經(jīng)沒有用了,死了總比活著更可靠,那接走封天縱的人又會是誰呢?”

    嚴律咬著煙道:“當(dāng)然是封天縱活著才對他最有利的人。”

    “為了翅族的能力?”

    嚴律:“翅族也不是就剩下封天縱一個了,況且當(dāng)年淬魂爆發(fā)的時候,也不是都需要翅族的能力,多了個封天縱無非是讓制藥的速度更快一些?!?/br>
    他的思路逐漸暢通起來:“這人需要封天縱,或許不只是為了他的能力,而是為了他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