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詭 第119節(jié)
“就因為我像奚玄像她?” “也許我那早死的爹說得沒錯,我是個喪門星,早該死了。” “若非這個罪責,你以為我會管你們奚家嗎?飯再好吃也不能夠,她快死的時候,我趕到了,她看見我,其實是不放心的,囑咐我了,讓我為奚氏做解釋,穩(wěn)住陛下,她知道是自己的丈夫不軌,但她唯獨不怨您跟祖母他們,就好像她沒法去找言家報仇,不過,她最后也不放心她的兒子,也就是奚玄,提到了伶人園,我這才跑過去看看,結(jié)果,讓你瞧見了。” 奚玄想起那天跪在這個毀容的貴婦人身邊,后者斷臂殘肢,卻朝著她笑,也用剩下的手臂撫摸她的臉,像是遺憾,像是憂慮,眼含淚水。 說,不怪你。 奚玄想著想著,笑了。 “其實我總在遇到一些好人,但你們這些好人,總是命比我都短?!?/br> 毒丸其實是甜的,毒素也足夠讓人安然昏睡,無痛死亡,奚為臣暗想這小混蛋果然是心軟的,就這么要把他這個老骨頭輕輕松松送走。 他也的確是累了,太累了。 這一局也太難破了,總要有人死。 他這么輕松死了,將來總有人是生不日死的。 以身入局的人,恐怕不是他,是這個被他教養(yǎng)長大的女孩。 羅青羅青,怎么那么難找? 他恍惚明白了。 柳青蘿。 傳訊的不是眼前人,是眼前人委托柳青蘿,因為不是同一人,所以查找的路徑蹤跡是偏差的,總是對不上一塊,所以,這么多年他才沒能意識到仇恨著的棋子原來一直是在查的“恩人”。 “你,當年讓柳青蘿傳密信,是不想自己背功,想讓她得到庇護嗎?” “你為何,不自己....自己變強....再保護她....如果你那時候就被我們護住,可能...會好很多?!?/br> 是啊,如果當年做這樣的選擇,柳青蘿的命運會不會不一樣。 可是當年她讓柳青蘿去頂替交密信,就是有這樣的盤算,她自己卻因為某些原因根本不敢露面。 但后者不知為何沒有頂功,以至于.... 她在韓冬冬那得知情況的時候,心中驚疑,再在前些日子瞧見后者成了名妓,內(nèi)心之震撼。 這是她不能謀算的變故。 她也不能想象是什么遭遇讓當年笨拙憨厚的小鼻涕閨蜜成了如今琴棋書畫齊絕的第一名妓。 那定然是毀心滅骨的被迫跟掙扎。 人為了活下去,總是逼不得已,成長得越優(yōu)秀齊全,卻見過程之痛苦。 所以她成了奚玄,而小鼻涕成了柳青蘿。 三人之一的二狗子卻死了,慘死。 死在時代之中,死在保護她們的路上。 奚玄面無表情:“我有另外天大的罪名,哪怕是那樣的功績也會被全天下的人詬病判刑,您跟韓將軍也護不住我,而且知道這個秘密的也另有他人,會被對方利用,只能藏起來?!?/br> 奚為臣:“是什么罪名....” 奚玄:“弒父,他把我賣進了樂園,又想做別的不義之事,挺該死的?!?/br> 奚為臣猛然睜大眼,奚玄卻捂住了奚為臣的嘴巴。 “噓,祖父,你也有被我嚇到的時候?” “別問了,早死早超生,知道得少,對您身體好?!?/br> “再見?!?/br> 奚為臣陷入了昏沉,口舌中帶著甜意,恍惚間才想起是曾經(jīng)讓老妻照顧小姑娘時,后者得知是女孩,特地在藥汁里加了桂花蜜餞。 也是桂花味啊。 他忍不住伸手去撫眼前人發(fā)頂,微微顫,最終長長一嘆。 閉上眼。 任由對方在自己脖子上故意掐出痕跡。 奚公,斃。 同時,知道一些秘密的人跟探子,包括羥族在朝內(nèi)的內(nèi)jian也都被暗殺。 口舌被拔掉,饒是桁帝意識到不對勁,卻也再查不到關(guān)于奚玄這個人身份的真假。 她去刑部從來不只是為了替蔡尋找真相以及報仇。 另有目的罷了。 她是奚玄,也只能是奚玄,最多只能傳她是不是帝王之子,但這個消息并不是羥族跟其他人樂于見到的,因為怕其真的是帝王之子。 一月后,奚玄繼國公位,守孝完畢,拜相,權(quán)傾朝野。 幾年后,奚氏被其不斷打壓,許多成員四散飄零,不斷被暗殺,買不斷被抹除痕跡,直到事情敗露,下獄。 第81章 抉擇(回歸當前時間線) ———————— 當她是第一權(quán)相的時候, 朝局風波漸停,而在被抓下獄之前,距離周燕紓回到王都參加王族間隔十年一次的大祭祖但提前在鱗羽閣見到奚玄, 也不算太久。 越過一年, 但又卡在沒那么多年,他們都剛長成,又年華芳菲正勝之時。 似乎隨著那位柳青蘿姑娘的“逝去”,內(nèi)外心照不宣對男子多情的寬厚,帝王之心的愛重,朝野對其才華的倚重,都在有意淡化這件事,以至于周燕紓時隔這么久回到王都, 在鱗羽閣看著一副畫作的時候, 被好幾撥人打擾,對方總是.....有一種話里話外將她跟某人牽扯起來的感覺。 甚至用一種“命定的歸屬”來看待她。 然后,他們撞見了。 因為隔著垂掛的畫布, 她走過剪影,瞧見對面畫布簾子走過來的人, 是那人。 對方的眉眼, 長得越發(fā)英冷又薄情了。 像是畫里的人。 風一吹, 就真的走出來了, 帶著淺淺的筆墨香, 流淌在白底緋衣之上, 眉目流轉(zhuǎn), 冷冽暗藏。 —————— 王都風云變幻, 從一國柱石崩坍到新柱石上位,仿佛都是人間談笑的事。 但她那天看到了自家素來云淡風輕的老爺子露出了寂寞的神色, 而后浮一大白,一醉天明。 她沒有勸其克制,就好像他也不問他在王都發(fā)生了什么。 不過她太冷淡了,人家又不愿意了,醉醺醺問她是不是不孝。 “也不怕我醉死啊,你個女娃子?!?/br> 她彎腰撿起地上在外面價值萬金的畫作,都沒抬頭瞧人家。 “一生大夢,浮醉生死,祖父您不是早就看淡了嗎?” 周太公似睡非睡,哼哼唧唧,“自然是看淡了的,這世上還有什么是我這把老骨頭看不透的嗎?倒是你,小小年紀,有那么深的牽掛干什么?” “祖父看錯了,我沒有?!?/br> 她正撿起下一幅畫,還未瞧見畫作樣子,既先失神,手指才覺得冰涼,原來已經(jīng)摸到了檀木畫軸,淡淡的香,沉淀的雋永,有點像某個人身上的氣味。 那種長久被書香跟案牘累積卷宗所覆卷的氣味,沉重又深刻,纏著對方不放。 明明.....那人騎在馬上的樣子,是那樣自由的緋紅蘭玉,像是什么都追不上她,她都能將之拋開腦后。 但其實就是....對方確確實實在奔赴一場罪大惡極的刑場。 老國公的死有問題,她知道,只是不知道老國公為何要自殺,又為何用滿心毒藥自殺時沒多久驟然暴斃。 所以....... 這個國家,沒有任何人的情報比她手里的更縝密全面,包括陛下手里。 “我,只是好奇?!?/br> 她說。 老太公:“我可沒問你為什么哦?” “逢人先自省,自答,既心有不安。” “你也會不安嗎?” 老太公很早以前就喜歡跟她平等相談,仿佛在培養(yǎng)她的地位,她懂,但此刻,她無端又想當個晚輩了,讓長輩敦厚教誨,替她解疑,去憂愁。 “會的。” “所以祖父也會有看不懂一個人嗎?” “老國公,陛下,您看得懂嗎?“ 周太公漠然一會,似乎睡著了,周燕紓微微失望,正要撿起畫起身悄聲離開。 “愛尤不及,恨之至深,悔對摯愛親眷,只求速死,但,國之柱石,苦苦支撐?!?/br> 這個很詳細。 悔恨嗎? 這人間一世,有什么事是能讓奚為臣愧對他人的? 為國,為臣,為人,他都是舉國威望的巨魄,因為做過的事是切實的功績,人不能因為還不知道的所謂“他也沒那么好”而去抹黑抹消對方的功德。 人無完人,若是非要強求,又有什么事是能讓他這般悔恨愧對的。 鄭家的事? 可是鄭家造反的事,她手頭也知道一些,當年老太公也在私下接手過,怎么....愧對摯愛嗎? 周燕紓默默對上了某些情報結(jié)合后推敲,突然得出一個真相,心里震驚,正緘默時。 老太公已經(jīng)提到了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