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削分析局勢，自覺地處境極為不妙。

    柳乘虛放下筆，“從青鬼那邊似乎可以得知太子這些年追查青鬼時，也在找人?！?/br>
    程削驚訝這人的消息比自己還精準，“什么人？”

    柳乘虛：“好像是一個在三年前就有孕在身的青樓名妓——王都花魁魁首?！?/br>
    程削震驚。

    柳乘虛繼續(xù)道：“太子入城時，有馬車同行，防衛(wèi)縝密，可見馬車內(nèi)的人身份非常，至少太子重視，聽說，那女子還曾在早茶樓露過面，堪稱絕世姿容?！?/br>
    答案顯而易見。

    程削：“我知此女，當年鬧得沸沸揚揚，花名舉世皆知——柳青蘿?！?/br>
    “難道....當年太子對那奚玄在樊樓重刑折磨，生剝指甲，又搶太子妃，實則都是為了這個柳青蘿，因愛生恨？”

    “——當年奚玄為了她背叛第一權(quán)爵周氏所出的太子妃，恐怕當時作為其書童的太子亦對此女心生向往?！?/br>
    “難怪這些年聽說太子太子妃兩人表面相敬如賓，實則兩看生厭。”

    “而太子妃勢必對此女恨之入骨吧，太子為保護此女不被太子妃所害，隨身帶著，也不奇怪了?！?/br>
    柳乘虛神色微妙，“而那日太子的失態(tài)，既見其憂心此女安危.....”

    程削懂了，眼中暗閃：“你想以此女為突破口，拿住她，用來要挾太子放你我一馬？”

    柳乘虛本也在跟這人商議，交流情報，得對方這般探問，他都驚了。

    “程大人，你今日倒是讓我柳某人好生開眼界?！?/br>
    “要挾太子？你怎么想的？”

    程削表情微沉，“你不是這個意思？”

    柳乘虛無語了，他現(xiàn)在覺得這人能被蔣飛樽瞞著架空權(quán)利，也非太子相助，實是心術(shù)一般。

    不過若非這般心術(shù)，也未必好在當年就被自己拉下水。

    他深吸一口氣，道：“案子要查，有真兇就行，一如當年你我安排?！?/br>
    程削領(lǐng)會他意思了，心中盤算背罪人選。

    當年紅花案擺在那，用一個鐵屠夫背下既可。

    如今案情兇猛遠超紅花案，一個鐵屠夫自然是不夠的，得另找一個合理的真兇。

    倒是的確有一個人合適。

    “那結(jié)黨營私這個罪呢？太子有心對付，你我....”

    柳乘虛打斷他，微微一笑。

    “溫廉那個事，我查清了?！?/br>
    “所謂結(jié)黨營私，宋利州是罪魁禍首，而其結(jié)黨的目的也關(guān)聯(lián)社稷，名頭足夠大，比太子殿下要拿下你我可用的名頭更大，太子最后也顧不上你我?！?/br>
    什么？

    兩人私語時，忽然！

    “什么人！”程削畢竟是監(jiān)察院出身，聽到外面悄然動靜，銳目直瞪，飛快沖出，既見一衣衫碎影從暗室拐角閃過。

    有人竊聽！

    該死！

    不過那衣角紋路似乎....程削眼底斂藏，在后面柳乘虛詢問是何人的時候，他道：“是個老辣的暗探，我立即帶人追，你不必輕舉妄動?！?/br>
    柳乘虛面色深沉，“你當我是傻子，在這的能是一般暗探？”

    程削：“若是你兒子，該如何？”

    柳乘虛表情垮下，眼底復雜，最終抬手，在脖子上虛劃了一下。

    ——————

    程削很快帶著暗衛(wèi)緊追。

    太守府下面的暗室追殺，地面上的看守并不知，待追出太守府外的暗巷，一個人影狼狽跑出，本以為逃生成功，后頭暗鏢飛射....

    程削在后面其實看到人中鏢了，再追出一看，地面有血跡，人卻是不見了。

    “不妙，外面有人蹲守，趕上他逃出，把人救走了?！?/br>
    程削神色狠厲，狠狠一拳砸在墻上。

    ——————

    儋州胡同巷里，章貔帶著人沒法飛高竄低，但力氣大，在深夜將瘦弱無骨的書生公子提溜在黑暗中走街過巷，最后到達某個小院。

    門開，羅非白見到章貔突然闖入，將人放下。

    眾人驚疑。

    “柳公子？”

    “太守之子？”

    “柳縹緗?！?/br>
    張叔被嚇得站起，一看清是人，經(jīng)被羅非白派遣出去蹲守太守府附近的章貔簡明扼要提及這人出暗道被程削追殺，在場之人震驚不已。

    虎毒不食子啊。

    “看來他竊聽到了很要緊的秘密。”

    “昏迷了？”

    “中鏢了，鏢上有毒，公子小心些，別碰?！?/br>
    羅非白蹲下，看到臉色毒發(fā)顯青的柳縹緗呼吸艱難，攥住了她的手腕，“羅....非白....父親，.....他們要對不利....柳青蘿....”

    羅非白眉頭緊鎖，剛要問，人吐出黑血，昏迷過去。

    張叔查看后，“是蛇毒啊，好歹毒，這程削不像是監(jiān)察院院長，倒像是殺人越貨的匪人?！?/br>
    “當年隨先帝行鏟除異己之事而上位的，能是什么人物?！绷_非白言語涼薄，鄙夷得很。

    “能救嗎？”她也問張叔。

    “有藥就能，還好這鏢刺入不深，這柳公子體弱，衣服穿得多。”

    羅非白謹慎，查看了這柳縹緗上下，確定了程削兩人的殺機。

    “程削在太守府，顯然是秘密潛入，也必是跟柳乘虛密聊，被這柳縹緗竊聽到....就他剛剛提及那事，的確值得柳乘虛狗急跳墻，狠心滅口獨子，但也可能是程削過于狠毒，背著柳乘虛殺人滅口?！?/br>
    江沉白被今夜的變故鬧得焦慮，“這兩人被逼到這份上了？剛剛柳縹緗語焉不詳，但聽著是要針對什么人動手，柳青蘿是誰？他們家親戚？”

    羅非白下意識摩梭手指，表面不露聲色，但正要說話。

    李二一拍大腿，“沉白你個沒見識的，柳青蘿都不知道！我桁國第一花魁，當年可是讓那jian相神魂顛倒，背信棄義，滅絕人性的絕世美人啊，為了她，那傻子連冠蓋滿京華的未婚妻太子.....嗚嗚嗚?！?/br>
    他的嘴被江沉白捂住了。

    這蠢貨，為尊者諱，大人的話他是半點沒聽進去啊，什么話都敢蹦跶出來。

    羅非白：“.....”

    章貔飛快瞥過，瞧見這人神色淡淡，沒什么異色。

    “藥物配齊，他多久能醒？”羅非白轉(zhuǎn)頭問張叔，張叔有些為難，“一般人經(jīng)過蛇毒，也得兩三天，柳公子瞧著根底有點差，可能少說也要四五日?！?/br>
    那就沒法細問了。

    “明日就是壽宴....再看吧?！?/br>
    但非去不可了。

    別人不知道來的是太子，羅非白跟其他官員都知道，提到了柳青蘿，后面就是太子。

    羅非白在想柳程二人知道柳青蘿這些事，想必是青鬼那邊投告的機密。

    當年舊事嘛，一般人既不知曉，也不敢說，也只有某些人才知道。

    這柳乘虛果然也未必輸給宋利州，至少這些年，他的確攀附上了王都權(quán)貴，也不算那祭壇所設(shè)誆騙他們，也莫怪那些官員趨之若鶩。

    拋開所謂邪祟鬼神，若是人為，這背后之人安排朝堂政事的手段非同小可。

    ——————

    其實張叔他們是擔心吳侍郎壽宴是個幌子，是柳乘虛那邊有人假借這個名頭來誆騙羅大人，就一鴻門宴，但來了后才發(fā)現(xiàn)是真有其事。

    “這老大人原來這般年紀了。”

    “當年他跟老太爺吹胡子瞪眼吵架的時候，就是比老太爺大一些的。”

    “也算趕上了。”

    張叔發(fā)現(xiàn)是真有壽宴，到場的賓客也切實是儋州各家，還有雅風閣的那些學問大家，也有被邀請的，顯然不是臨時起意，是本來就有這樣的宴席。

    只是趕上了如今風波。

    也對，榮修官員，若非按照慣例要被太守邀去表態(tài)支持，其實可以放任這些事不管。

    紅花案，到底是影響深遠，百姓流言蜚語眾多，現(xiàn)時在吳府門口都還有出入的賓客在議論此案。

    不過他們還曉得好歹，不敢提及宋利州等高管名諱，只談案情本身。

    “那些女子的親人家屬都聚集在一起了，連著三日靜坐鳴冤，登聞鼓都被敲了好幾次，他們大多認為宋大人就是真兇?！?/br>
    “畢竟他們看不到更切實的證據(jù)，根據(jù)眼前嫌疑，加上祭壇案認為宋大人這樣的官級才符合真兇身份，因此分外堅持要.....”

    民怨沸騰，就是太子也得顧忌。

    所以這案子經(jīng)過三日審查，其實也到了各方背后角逐的時候。

    但關(guān)鍵人物....曹琴笙。

    只有羅非白知道他可以直指幕后真兇身份，但張信禮在口供中抵死不提，口頭與她說過，蔣飛樽等人卻是不知，所以到現(xiàn)在也沒人去拿曹琴笙當關(guān)鍵之人，只覺得他多多少少與之關(guān)聯(lián)。

    言洄有沒有審問過他，也未可知。

    羅非白既把人引來儋州介入此案，就沒打算自己再上手。

    反正真相所求的是懲罰，未必一定要是水落石出，用其他罪名也可以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