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詭 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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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是你家里的姑娘,你急什么?” 翟祿黑著臉,又不夠硬氣,只能悶悶坐下,“大人莫要取笑我了,我之所以這么信任宋大人,除了這些年替其辦差對他有所了解,也是因為年輕時混不吝,若非宋大人搭救了我,還不至于有現(xiàn)在的日子。” “人大抵都有私心跟偏信,若讓我信宋大人是那等歹人,我抵死不信?!?/br> 他如此堅定,老先生跟沈舉人都覺得戚戚然,正要安撫他。 羅非白:“你不信,你怕什么?” 翟祿:“.....” 大人真是日常殺人誅心啊。 羅非白:“是不信本官能查清原委,還是不信他真的經(jīng)得起查?” 翟祿不敢得罪她,于是委婉道:“官場之上必有宿敵,如有人特意做局....” 羅非白淡漠道:“若是他為官引敵到需要這么多性命的真相來為他做局,他又沒有破局的本事,那未嘗不該死。” 這話簡直以下犯上。 堪比江沉白剛剛對宋利州的猜疑。 老先生再次看向沈舉人。 沈舉人這次是真忍不住了,“潘叔,您也是看著我長大的,還啟蒙于我,就這么不信我嗎?我還能將這酒桌上的事說出去?您也太小看我的人品了?!?/br> 老先生搖著扇子,“你爹可說過你是漏風(fēng)的篩子,別說綠豆能過孔,就是雞蛋都能過孔落地?!?/br> 他爹可真是! 沈舉人氣得臉都歪了,抬手對天發(fā)誓.... 張叔覺得能被親爹這么評價的,十有八九不是什么歹人。 沒那資質(zhì)啊。 翟祿既惱怒又無奈,“羅大人,您....算了,您背景深,估計也不忌憚這個,而且于情于法理,也沒錯,是我翟某人不對,敬您一杯,且認(rèn)罰,您只管降罪吧。” 羅非白碰了他的酒杯,給了面子,且道:“本官只知道這么大的案子,不是你一個捕快可以擺得平的,因為你連本官都擺不平,還不如盡你本職——你知道你的本職是什么嗎?” 翟祿垂下眼,一飲而盡。 “為百姓,為這些姑娘的性命?!?/br> 羅非白也喝完杯子里的水。 “那就按本官說的去做?!?/br> 第51章 竹笛 剛吃食完, 也不急著下山,夜里泛涼,羅非白休憩的時候, 老先生來了, 本以為這人要私底下再求她什么,卻見這人送來一支笛子。 竹笛,看著很普通,只是有些年頭了,且造詣不俗,竹節(jié)長短恰到好處。 羅非白本不以為意,換了個舒服的坐姿笑問:“老先生莫非要與本官比賽樂理?那本官認(rèn)輸,素來不擅此道?!?/br> “大人說笑, 只是無可謝禮, 這竹笛乃是當(dāng)年游歷所得,聊以致謝?!?/br> “珍藏至今,應(yīng)是珍愛之物, 不至于此,收了吧?!?/br> “其實, 也是老朽手頭有一笛, 愛妻年輕時所贈, 用之多年, 不忍換, 這竹笛雖珍貴, 留在老朽手里卻是浪費了?!?/br> 這人意志堅決, 羅非白也不好推卻, 索性也就一竹笛,有些人情在, 不至于是貴重金玉,若能安對方的心,羅非白也不介意拿了,到時候.....再提前轉(zhuǎn)還對方即是了。 “那就多謝了?!?/br> 羅非白隨手拿了竹笛,正好瞧見竹笛另一邊的刻紋,是一族徽印記,眉頭微皺,握著竹笛的手指一根根攥緊,墨綠與白皙仿佛脆弱交染,各自的骨頭分明。 她有些后悔拿這笛子,但既然答應(yīng)了,再反悔就等于承認(rèn)自己認(rèn)得它的來處,于是只能不露聲色收下。 老先生這才滿意,也喊走了不遠(yuǎn)處觀望偷窺的沈舉人。 ———— 江沉白跟張叔外出走學(xué)院林子小道散食中一邊談著接下來忙碌的安排,忽聽到了悠遠(yuǎn)的笛聲。 兩人噤聲,隔著山道僻靜,瞧見傍山對懸崖林海的食堂外小亭中,有人倚靠柱子,半身抵著美人靠,看不見人影,只知道有人吹笛。 山中風(fēng)大,風(fēng)吹走了笛聲,也吹走了那人在亭中側(cè)靠亭柱與遠(yuǎn)方山巒攀林的剪影。 那笛聲其實技藝不如何,但實在悠遠(yuǎn),傷感又悵然。 仿佛送葬往生之曲。 張叔雙手負(fù)背,靜靜聽著,眉眼間有了幾分悲憫。 人死如燈滅,若有鬼神,可能聽到? 若不能,其實此曲也只是為了平復(fù)在世之人內(nèi)心不平。 綸巾漣漪,飄絮章柳,單影落長亭,一夜等天明。 ———— 下山的時候,江沉白看到自家大人腰上布腰上斜插著竹笛,也不意外,而沈舉人這次沒跟著一起走,他是怕了這姓羅的,但有些牢sao,對潘老先生道:“我聽老爺子說您年輕時仕途不順,但游歷四方,認(rèn)識了不少人,我剛瞧見那笛子上有個印記,莫非來自汝南世家?” 這人眼里都是迫切,就差明確問是不是那個家族了,老先生睨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道:“是周家又如何?” 沈舉人瞠目,難以壓抑心潮,“那可是周家!若說那.....那奚氏是后崛起的清流名氏,以封相做宰世代簪纓為大族,周家就是世代門閥之首,地方豪族富奢無數(shù),且有門閥部曲兵馬,有錢有人,如今太子妃就是周氏嫡長女,其母亦是王族宗室所出,何等煊赫!周老先生送的笛子,您怎么能給那黑貨,額,給羅大人呢。” 他心如滴血啊,好像給出的是自己的心肝。 潘老先生瞧著這人的樣子就無語,暗道老友判斷不錯,幸好這孫子死記硬背憑著家族底蘊外加一家子長輩拉扯教養(yǎng)好不容易考上一個舉人,止步進(jìn)士之前,未能做官,可能也并非壞事。 就這點擺在臉上的心思,但凡做官都不知道被多少人利用為非作歹了。 “我這老頭兒也就是方游歷過那地兒,僥幸遇上周老先生沐學(xué)于山野,被人送了一笛子,你以為如何?” 沈安和抽了嘴角,“如何?這還能不如何嗎?周老大人的名望可是讓陛下都敬重的,換言之,其實您此前擔(dān)心學(xué)院受連累,為此不得不對這姓羅的客客氣氣,其實完全不必要,只要您求救于周氏,別說小小羅非白,就是儋州太守也得對您畢恭畢敬?!?/br> 潘老先生雙手負(fù)背,看著衙門的人走遠(yuǎn),撇嘴,“就你天真,人情世故豈是那么容易的?而且都這么多年了,萍水相逢,當(dāng)不得真?!?/br> 沈安和更急了,暗罵這老頭還不如自己聰明,“所以才對留著這笛子啊,有些事,不必說,拿出東西來,人家就得給面子了。” “何至于送這姓羅的,何況你聽她吹笛的技藝,還不如我吹得好,換氣艱澀,如同學(xué)徒小兒?!?/br> 潘老先生覺得他忒煩,“不是周老先生給的,你想多了,何況人家樂理不行又如何,樂理不如你,功名得利,越見其厲害,豈是你可比的?!趕緊下山,都吃了一大雞腿了,還想蹭吃蹭喝?” 他記得是周老先生身邊一少女送的。 “對了,聽說你去拜訪溫家了?嘖,以前嫌棄溫老大人迂腐不攀附上意,一輩子只能是縣令,不愛與之交往,連你爺爺父親的話都不聽,連當(dāng)初葬禮都未曾出席,如今才來,怕不是為了羅大人來的吧?” 他早就猜出沈安和來阜城縣目的不正,只是一直沒機(jī)會質(zhì)問。 沈安和想到那天吃的虧,面露尷尬,嘟囔道:“說我?我還算去過了,也送了禮,溫家如今沒了頂事的,一家子婦孺,沒了錢財進(jìn)項,我也算是支援一二,說得過去了,您再瞧瞧那姓吳的侍郎官,年輕時還跟溫霖有些熟識,后來不也鬧翻了,這么多年不來往,跟結(jié)仇似的,還不如我呢?!?/br> ———————— 經(jīng)過官府公示,記錄在案的女子人家必須全部到縣衙報案記錄,否則視為延誤查案,官府會有查處,若有逃亡或者隱瞞者,受害者親屬等同視為歹人附逆,同大罪。 一時間那些囫圇女兒家死訊或者把女兒賣了的人家都嚇?biāo)懒?,就算他們想裝死,因為記錄在冊,家家戶戶都瞧見了,附近鄰里就會登門詢問,哪里容得他們裝死,除非他們連夜舉家潛逃,可這房屋瓦舍就得全然舍棄了,還可能被通緝,到別地也會成為流民,畢竟通關(guān)文牒是朝廷一體常用的,走哪都會被抓捕。 不得已,這些人只能喊著冤枉到衙門。 但也有一些是真被蒙混的,以為自家女兒病重而亡,得知牽扯案件,震驚且憤恨,一家?guī)卓邶R聚衙門。 認(rèn)完尸,李家人的心情很復(fù)雜,起起落落的,不知是悲是喜,但見到羅非白的時候,李小山還是主動下跪。 “多謝大人為我meimei.....” “沒找到人,本官愧對,快起來?!?/br> 李小山是真的感動,他已經(jīng)從師長跟學(xué)弟們嘴里得知了詳情,怎不懂此案的艱難,若非眼前人堅持查案,他的meimei在這郎朗世間又有多少官員在意呢? 交談后,羅非白道:“本官要問一個問題,可能有點過分?!?/br> 李父:“大人盡管問?!?/br> 若為查案,能有多過分? 羅非白:“李靜婉會隨身帶著致命的毒藥嗎?” 李家人:“.....” 果然有點過分。 —————— 一番認(rèn)領(lǐng)對照后,一些女尸的身份都羅列在案,身份所屬有了說法。 停尸房,張叔卻是跟羅非白道了一件事,“沒有李靜婉?!?/br> “本官知道,剛見過李家人?!?/br> 羅非白一開始也知道李靜婉這個失蹤人員有點特別,似乎引發(fā)了一系列變故。 她走到那一具不明男尸身邊,查看片刻。 “這個打擊力度跟位置,若是同在小路中,狹路相逢,是照面了吧?!?/br> 張叔看了看,道:“確實,因為重器擊打,若是從后面來,打的十有八九是枕骨,很容易致命,但若是正面打在死者眉骨這里,倒是不致命,但也看力道....成年男子狹路相逢,真照面襲擊了,那力道必然不小,就算不致命也會骨裂,這個程度....啊,大人您的意思是這個動手的人是個女子?” 羅非白:“而且不高,抬手握著石塊或者其他物體打擊此男子眉骨,因為力道的緣故,不能致命?!?/br> 張叔在腦海中驗算了下兩人高度差距,心中有了肯定,“是這個道理,那她接下來若不能打暈死者,必然被死者反襲.....于是不得不用毒反殺對方。” 這就符合邏輯了。 羅非白:“不對?!?/br> 張叔驚訝,卻將羅非白指著這個官員的骸骨,“此人骨骼高大,顯然是個身強(qiáng)體壯之人,這么重的人,若是被這女子毒殺,她至多將人推下山崖,那尸體最多卡在懸崖邊灌木叢或者往下三四米的林木之中,那些尋找這個男子的一伙人肯定走過所有小路,他們可不怕學(xué)院封路,既然沒有發(fā)現(xiàn),不得不入山谷,就說明尸體當(dāng)時已經(jīng)被拋到更下面的區(qū)域,除非當(dāng)時事發(fā)地特別巧合,邊上沒有任何林木遮掩,可以直接將尸體滾落懸崖,這就無話可說了,但終歸有一種可能性?!?/br> 張叔恍然:“第二個人?她有人幫忙?” 羅非白:“就是個猜想,畢竟,也只有李靜婉的事件關(guān)聯(lián)此案,但李靜婉又缺乏作案條件,甚至她也很難有毒物這種東西——她是去送飯的,不太可能隨身攜帶毒物,剛剛本官也問過來人認(rèn)尸的李家人,他們都否認(rèn)李靜婉有此物,她連艾草跟三步蛇這種毒草都分不拎清,小時候還被父母耳提面命過不能碰那些山中花草,不過倒是說過此女年少但果敢,膽子大,雷厲風(fēng)行?!?/br> 張叔嘆氣:“就是膽子太大了,也太孝順?!?/br> 因為擔(dān)心病母又膽子大才選擇捷徑,卻是.... “不過,這么一說的確大有可能存在第二個人,且這個人才有毒藥能毒殺這個官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