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詭 第54節(jié)
再過去看樹輪。 江沉白:“大人, 都是五年?!?/br> 都是五年, 足可見暴露兩件事。 翟祿喃喃自語:“第一, 這里的確為人全部砍伐過天花樹, 是為了確保來者安全出入, 第二, 五年前有人出入,但五年后沒人來, 且無人打理,就重新長滿了此樹。” “長滿?”羅非白表情微異,轉身往前走,“此物是種子孕育繁殖,可非其他花草靠花粉繁育,只能說明五年前有人重新在這里植入種子,重新封絕此地,不讓人進入?!?/br> “而五年,這個時間可是有點特異。” 五年之前,鐵屠夫被重傷逃亡且后來躲藏兩年后,再被張榮藏入永安藥鋪。 江沉白跟翟祿都想到了,表情各異。 “不過,中間也有人進來過,而且是去年五六月來過?!?/br> 羅非白彎腰,用樹枝挑起一片被草叢掩住的東西。 臟兮兮的,但是一塊黑色的方巾帕子。 李二瞪眼,“難道是李靜婉的?她來過這里,而后中毒昏迷???” 張叔:“不像,小姑娘家家的不會用這樣的帕子,我瞧著怎么像是蒙面的?” 羅非白覺得自己也就往四周隨便看一下就能在草叢里找到一條,定有其他的。 世有蟲蟻蟑螂,看見一只的時候,已經有許多只存在了。 翻看這手帕,因為沒有落在溪流中,而是垂掛在草叢里,上面的污漬還在。 仿佛花粉殘留,微黃,也好在被草木遮掩,未曾被雨水浸泡,還留了痕跡。 “這群人有備而來,而且比咱們深知此地,早就準備了遮掩口鼻之物,又因為這上面沾了花粉,所以舍棄,而天花的花期在咱們這邊應當五六月,說明這伙人是在那個時段進入此地?!?/br> “找一找,這里可能還有其他的。” 他們人多,光是倆衙門差役就有三十個,很快找到了七八塊黑色方巾。 江沉白皺眉:“像是江湖上的門派組織,但肯定非閑散人員?!?/br> 翟祿:“大人是懷疑李靜婉被鐵屠夫所害,帶著一群人將她擄劫到此地?那時間上不對啊,她四月多失蹤,這伙人五六月才入山谷?” 張叔想到了鐵屠夫在古井下中藏著的迷暈人藥物,暗想那毒素怕是有些就來自這些天花樹。 本地有風茄子可得到,林氏就做過,但這種毒性更強的天花少見,五年前砍掉的那一批樹頭更大,估計更是老樹,毒性更強,不在外流通,所以,當年鐵屠夫肯定出入過此地。 羅非白否認,帶著這些疑慮謹慎道:“未知全貌,先進去看看?!?/br> —————— 為了安全,他們還是在開闊之地準備好了一些東西,以備不時之需,亦讓恐懼或者身子覺得不適的人返程回去。 不過,一些人在休息后覺得好多了,雖然害怕,又覺得現(xiàn)在回去更孤單危險,還不如跟著這么多人一起呢。 加起來少說五十人了,烏泱泱一群,還有許多高大魁梧帶刀的差役,有何可懼? 江河是村里人,從小也是走山竄野的,比一些同齡人膽子更大一些,招呼了幾個同窗跟著自己,別動一些草叢,免得驚動剛過冬醒村的毒蛇,且能領著這群柔弱書生緊跟上大隊。 平日里看不出什么,但今日一見,幾個同窗擦著額頭汗水,瞧著手握砍刀左劈右砍為自己等人庇護身側的江河,有人不免感慨:“江兄平日看著憋悶,沒想到內心熱忱如斯,將我等放在心上,實在讓人感動?!?/br> “對,還得是遇事才能看得出人品,江河你真讓我感動,往日我竟覺得你面冷心冷,是我錯了?!?/br> 江河一心關注前面,聞聲表情微僵,尷尬道:“其實也不是.....” “噓,真情盡在不言中,我等心里明白,你不用解釋?!?/br> 幾個小書生一副了然姿態(tài),江河無言以對,時不時瞧著前面的青衣公子,也不好解釋只是不想被這些人拖累,導致離大人太遠,或者因為這些人而耽誤大人行程。 不過既然這些人如此誤會,也無妨吧,反正大人給的那些書里面也提到君子論跡不論心。 這邊,江沉白看到這一幕也跟張叔暗暗議論。 “都說君子六藝,我怎覺得這些書生大多不擅此道,瞧著還沒江河身板強健?!?/br> “咱們公子看著羸弱,上馬的模樣也是英姿颯爽,都是讀書人,差距甚大?!?/br> 張叔想了下,道:“說是君子六藝,這天下間有多少學院能供養(yǎng)馬場?而馬術之事,也不是一次兩次就能學會且擅長的,得長期磨礪,整個阜城才多少馬匹,這些年南北戰(zhàn)亂,朝廷出政策,馬匹緊供前線,能修習馬術的也只有大州學府或者貴族子弟,別地莫說老百姓,就是讀書人也少有能有此機會的。” “就是軍內,非騎兵,擅騎射者也是少數(shù)?!?/br> “你會騎馬,還得是溫大人覺得你年少身手了得,有心栽培,特地批了一匹馬給你練習。” 他們這邊還是富庶南方,若是往內腹偏遠之地,更別提了。 江沉白一想也對,再看自家公子,既認為其必然是因為在儋州學府得到了騎術研修機會,跟阜城當?shù)氐臅植灰粯印?/br> “如此一想,舉國科舉單騎射這一門,小地方的書生就吃了大虧,別提還有禮樂?!?/br> “可不是,四年一屆科舉,次次都是王都之地拔得頭籌,也有這方面原因吧?!?/br> 交談中,羅非白他們逐漸進入山谷腹地。 里面還是偶爾可見一些天花林子,他們都有意避開,也注意掩住口鼻,花了時間繞路,最后還是在午時到達峽谷內凹之地前面。 此前因為是晨時,清寒凝珠,群峰聚攏水汽,到了山谷底部有了霧,濕漉漉的,眾人小心避讓。 “怪了,現(xiàn)在也算是快午時了,霧還這么重?!?/br> “山中草木旺盛,又是春時,會比往日更聚攏一些?!崩舷壬D暝谇嗌?,在學院中偶爾見山谷霧氣濃重,倒比眾人了解一些,跟羅非白建議休憩一二,等霧氣過去了再進去,雖然現(xiàn)在確定這些霧瘴非人昏迷遇險的主因,但霧氣中,看不見前路,萬一里面還有天花林子,中招了都不知道,何況還有毒蛇蟲蟻,也是兇險。 羅非白深以為然,接納這個建議,查看四周,且讓江沉白等人一路查看,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貓膩,不少人都頗有微詞,認為此行白辛苦。 老先生偷偷跟羅非白說了,既擔心這人生氣,又隱隱間接暗示此人實在不行打道回府,可別再查了。 羅非白:“既然不敢當面指責本官,說明他們憋屈,既然他們憋屈,本官就該高興,又怎么會生氣呢?!?/br> 老先生無言以對,且深深懷疑這狐貍大人是在嘲諷自己。 這姓羅的是一點都不尊老啊。 羅非白這邊雖然嘴上不饒人,但也讓眾人在通風口暫時休憩。 她曾猜想過李靜婉若是在山中出事,溫老大人又在這山中盤查,卻無結果,還引起對方察覺,李靜婉的生死去處無非是在那條小道的懸崖峭壁,或是在山谷,若是前者,會不會被害或者偶然掉入懸崖,尸身掛在那茂密的斜坡樹干中,若是后者,山谷中必有什么多人聚集鬼祟的場地——很可能鐮倉那邊轉運的迷暈女子也都送進此地。 可惜,她左右觀望,都礙于過于茂盛的林木跟層層霧氣而不得章法,只得放棄。 正好從入山谷到現(xiàn)在已經過了快三個時辰,多數(shù)人早就餓了,就拿出背囊中的干糧跟水壺吃喝頂飽。 本來沒感覺,一看眾人都有餅吃,沈舉人意識到不對了。 他餓了,而且他之前顧著跟翟祿說羅非白壞話,忘記讓隨從準備了。 其實也能忍,但別人不能在她面前吃得那么香。 這怎么忍得???! 也不好問人要吃的,他只能默默在老先生,翟祿這些人面前晃一晃,想著這些人但凡有點禮數(shù),就該給他一點吃的吧。 然而..... 老先生:“沈老弟,你身子骨真好,都暈過一次了,現(xiàn)在還能在老夫面前來回晃,就是有點擋風景,能去邊上嗎?” 翟祿:“有事?” 最后還是羅非白看穿了他,隨手給了兩個餅,他一個,他的書童也有。 那書童愣了愣,低頭道謝,又小心看著自家舉人老爺,后者沒太在意,倒是驚訝羅非白如此好心。 實在太餓了,沈舉人年紀也到了,禁不起餓,只能舔著臉拿了大餅吃,咬了一口。 “真是好餅啊?!?/br> “可惜沒有rou?!?/br> 宛若吟詩頌詞般的書生語氣,江河想著自家姑姑的餅是好吃,但這沈舉人真的是......一股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老公子做派,卻不似大人那樣風骨與能力兼?zhèn)洹?/br> 羅非白也覺得這人當年哪怕沒考上進士,卻也沒被人舉薦去謀些小地方的干事,多數(shù)是人緣不怎么樣,確實是不太會說話。 如果說這人是儋州那邊宋利州派來的人,宋利州是怎么想的? 不過沈舉人也才一開口喟嘆,羅非白忽覺才看到樹上好像有什么東西掉下來了,掉在沈舉人手里咬了一口的烤馕上。 白乎乎的,蟲子? 她眼力好,也敏銳,當即有了反應。 “等等,沈舉人?!?/br> 沈安和疑惑,看羅非白上前來一直盯著自己的餅。 莫非,是舍不得了? 想要回去?我都吃兩口了啊。 早知道不夸了。 沈安和一邊暗罵羅非白小氣,又暗罵自己多嘴,但也不甘愿把餅還回去,于是不等羅非白阻止就迅速咬了一大口咀嚼著,沒了半點小世家風度,只一邊咀嚼吞咽一邊模糊問:“等等什么?大人有事?” 羅非白未曾料到此人如此反應,眼看著那條蟲子被其吃下,瞳孔微震,默默撫摸自己的咽喉,嘴唇上下開合,最終憂郁道:“我就是看著你這餅上好像有rou?!?/br> 第46章 掛尸 rou?什么rou? 眾人都啃著干餅, 一聽有rou就納悶了,上前來看。 沒?。?/br> 沈舉人看著餅,神色迷茫。 羅非白還是有點風度的, 為了給人解疑, 讓沈舉人握著大餅別動。 很快,又掉下來一條白乎乎胖嘟嘟的蟲子。 “啊,有蟲子!” 眼尖的人一眼看到,吃驚后退。 蟲子在面餅上蠕動著,沈舉人頭皮發(fā)麻,差點將大餅甩飛出去,抬頭看去,只看到腦袋上被淡淡霧氣遮蔽的濃密樹梢中似乎有些蟲子在爬。 眾人豁然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