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詭 第12節(jié)
李二一聽又糊涂了,“兇手不是陳生?那羅公子你是已知曉真兇身份了?是在找真正的兇器嗎?” 羅非白:“倒不是兇器,這柜子是另有人為了蹲這等陳生回來而藏匿之地?!?/br> 李二這次有點當(dāng)捕快的見識,認(rèn)真看了看。 “你瞎說,這上面有沒有鞋印,干凈得很。” 江沉白皺眉,“沒鞋印是因為被事后擦拭過了,但是你看這些衣物疊放,亂不亂?” 李二:“不亂啊,這不是好好疊著....” 張叔實在受不得這人的愚魯,奈何得用他當(dāng)話引子,只能耐著性子解釋:“婦人家疊衣物,多是冬衣夏裝春裝等分門別類,少有這么混著來的,而且哪有婦人...那貼身衣物跟鞋襪一起放的,以江茶的性子,渾然不會這么隨意,你再看頂格上面一層的衣物,是否井然有序?” 李二一看還真是。 羅非白跟著說道:“頂格那層多為不常用的都分門別類,平日里常用的,更會疊放好,取之方便,這些衣服被亂疊成這樣,且疊衣的手法還不如我這老頭子,可見是個粗獷不擅此道的爺們兒,且辦了壞事,再有計劃也不夠細心,就囫圇疊好擦完痕跡就撤了?!?/br> “挪亂這些衣物也是因為不得已,畢竟得騰出空間藏匿自身。” “他躲在這偷窺,也等著陳生歸來發(fā)現(xiàn)江茶被玷污后,能趁醉酒暴怒打死江茶,卻不想后者外干內(nèi)更干,氣力完全不夠,把江茶掐了幾下就以為她死了,蒼惶逃走,于是,他不得不親自殺了江茶?!?/br> 李二急了,又多了一個兇手? 這案子還有完沒完! 為此他還去看江張兩人。 這兩人見狀也問出聲,聲量不大不小。 便是急切問羅非白真兇是誰。 蒼天啊,可算配合到這一步了。 羅非白笑:“自然不是陳生,而且我們還有人證——江差役,別忘了那個溪對門的那個老太太,最近她陳年老毛病上來了,可是一直清醒著,昨日申時因拿茶油而在窗口湊巧瞧見了有人登門,江茶對其信任有加,恭迎進門,還拿了酒招待。那人走時,老太太也看到了人,知曉一些內(nèi)情,否則今天也不會欲言又止,不敢多言?!?/br> 這話說得也不在江沉白跟張叔預(yù)判之中,張叔是并未跟誰兩人去了老太太家,而江沉白則知實情并非如此,這人是有意引到老太太那邊。 且編撰的內(nèi)容也多是實情,不然兇手一聽就覺得不對,自知是誘餌,就是得說中實情,兇手才會慌張.... 那么,兇手是否在外面偷聽呢? 江沉白沒能從窗戶那看到任何鬼祟暗影,心中也不確定,但他可以理解羅非白可能是因為那壺酒是藏酒,酒柜里又沒被翻找過的痕跡,兇手要么是跟江家很熟,時常登堂入室,要么就是江茶自己拿的酒。 “我們到場的時候,問過村民,也得知他們沒動過別的東西,那桌子椅子都沒變過,杯子酒壺也是,主要是羅公子醒來后就提醒過他們別妄動....所以,我當(dāng)時就瞧著那桌椅不對,四張椅子,兩張是擺齊整的,兩張是歪的,且離桌子遠一些,因為人站起得挪出椅子一些....這可符合一開始誤以為的江茶招待jian夫飲酒作樂,其實是契合江茶招待的是跟家里熟悉之人,所以兩張椅子有了變動,而且江茶如果是被人襲擊強行灌酒,她身體也會有反抗的痕跡,然而尸檢并未發(fā)現(xiàn),可見羅公子的判斷是對的,而那老太太的證詞也是真的,她真的看見了兇手。” 江沉白的配合讓羅非白十分滿意,李二一聽,頓悟了。 李二:“這還等什么,馬上喊人過來認(rèn)人?。 ?/br> 羅非白:“李差役此言差矣,村里因這案子怨聲載道,亦是盛情厚待準(zhǔn)備吃食,家家戶戶都還累著呢,且也怕牽連自身村里的名聲,這般鬧騰,怕是要惹眾怒,他們未必配合,還是得等這頓飯吃完再行差遣?!?/br> 張叔跟江沉白聞聲贊同,李二也只好應(yīng)下。 “待等老太太一指認(rèn),再把村里對得上這柜子藏人的矮小男子一一喊來比對,揪出差不離的人再問其昨夜是否有不在場之證,對不上的人,自是兇手?!?/br> “如此,這案子也就破了。” “不過還得勞煩江差役小心些,去王虎家那邊多汗幾個壯丁過來,這村里其他人信不過,也就他家如今最急于為王虎減輕罪行,必肯處理?!?/br> “我曉得,馬上就去?!?/br> 江沉白說著既從窗口悄然出去,往王虎家那邊方向潛行。 窗后邊角,一個黑影貼墻而立,接著院子里的柚子樹遮掩了所有身形,瞧著江沉白往村內(nèi)主道消失的蹤影,他迅疾摸了衣內(nèi)的物件,摸黑饒邊,出了江家,避開江家這邊后院可能有人瞧見的見光方向,亦從溪流邊側(cè)的小林子繞開去了..... 老太太家。 第11章 對尸 —————— 江沉白一走,羅非白三人就出主屋了,李二早就受不了了,畢竟雖還未夏日,畢竟死者亡故一整天了,那股味兒還是在的,也虧得這人模狗樣的羅公子跟老仵作張叔對此渾不在意。 門一開,外面的村長就來招呼吃飯了。 江松看著斯斯文文的,紅著眼眶待人以誠,讓眾人先吃了再辦差。 比起他的木訥不知言語,倒是林月利落干練許多,站在江松身邊招呼眾人:“也是家妹之事給諸位大人添麻煩了,實是愧疚,自家酒菜微薄,得村里耆老鄉(xiāng)親相助,湊齊了這一桌吃食,難為諸位大人了,請坐請坐,村長,林大嫂,姜嬸子,你們也坐,實在辛苦.....” 有些女眷不愿意落座,正要去窩棚那邊蹲地上吃食,或者有些女眷更要回家撿自家男人孩子剩下的飯菜囫圇一頓,羅非白喊住了他們。 “諸位,大家都一樣,為了查案,大家都得到一個地方吃飯,不必拘謹(jǐn)?!?/br> 眾人不分男女老少一時茫然。 什么叫到一個地方吃飯? 村長年紀(jì)大,笑呵呵道就在院子里挺好。 張叔看向羅非白,不知其打的什么主意,卻聽這人抬腳抵開剛剛關(guān)上的正廳門。 “我的意思是,進這里面吃?!?/br> 張叔跟小書吏等人:“???” ———————— 簡直是喪心病狂! 這白面書生是瘋了啊.... 暫且不提當(dāng)時村里有頭有臉的人物如何茫然錯愕,且連張叔與李二等人都跟著震驚。 還好,最后他們還是張叔咳嗽之后的安撫后..... 一起坐在了屋內(nèi)正堂位置中。 矮桌小凳的都湊齊了,搬到正廳這,村長忍著脾氣黑著臉問這樣是何用意,能不能開席。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在盯著羅非白這人,補了句,“未知羅公子是否是記恨此前我村之人對你的冒犯,若是如此,何必如此,我作為村長,自該之前,但當(dāng)時那情形,我等抓兇震怒也是人之常情,我們敬你也是個讀書人,所以......” 羅公子沒說話,漂亮的手掌抵著主臥的門。 啪一下,又把這扇門給推開了。 明明白白對著里面的江茶尸身。 村長:“!” 哎呦誒。 眾人這一天忙活著沒咋吃飯,本來胃里東西就不多,還差點把酸水翻上來,一群人頓時怒不可遏。 他們也是忌憚張叔這些官府差人,可不是怕了這小書生,真是氣死人了,哪有這般埋汰人的。 就是江家三口也對此有點無措,江松夫妻忙安撫人心,又期待張叔給個說法,倒是江河撩了紅腫的眼皮,盯著羅非白,有些猜疑此人是查出了什么,要當(dāng)眾辨兇了,或者就是定死了他那親爹的罪。 江河靜默無聲,也不坐下,就干站在角落里,瞧著群情激奮,也瞧那張叔終于出來主持大局。 “諸位稍安勿躁,有這等安排,自是因為要把這案子徹底了斷,也為了安大家的心,今夜能有一個好覺,也讓死者為安?!?/br> “好了,羅公子,你說吧?!?/br> 這張叔前面一句穩(wěn)而不慌,本安撫住了村長等人,后面一句便讓這些老狐貍都猜疑起來了:怎得聽著這老仵作也不甚了然案情結(jié)果的樣子?還讓一個白面書生做了話事人。 好在羅非白為這案子差點陰溝翻船,本也無意拖延時間,見眾人看來既坐下了。 拉了小桌子,端了飯菜,在小小的桌板上、在眾人發(fā)直的目光下扒拉了一口飯,咀嚼幾下咽下,才開口。 “昨日申時,江茶從田間回來,有姜婆作證,回家后來不及洗浴換衣便遇害?!?/br> “酉時,陳生在春玉樓逍遙,因酒醉且被春玉樓玉香所拒歡好,怒而離開,疾奔回江家后,察覺江茶為人玷污且昏睡,憤怒之下掐脖致江茶死亡,后清醒,狼狽而逃?!?/br> “戌時,我過橋頭,跌入水中,為逃亡的陳生正巧撞見,其心生歹毒頂罪之計,將我撈出水,藏在橋頭邊上草叢,再前去喚來其妹陳阿寶,借著后者為癡兒,不知世事,無辨是非能力,將我扛走,脫外衣藏匿,彼時陳生亦將自己濕漉漉的外衣給了陳阿寶一并帶回,并囑咐她洗凈安放,他則前往王虎處勾連偽證,以作自己一整天未涉及江家的不在場證明?!?/br> “亥時,至入夜各家門戶閉門安眠后,陳阿寶將昏迷的我送入江家與已經(jīng)死去的江茶同眠一榻,至此,有對門陳老太太深夜偶然瞧見一巨頭怪物入江家院潛入可做證詞,也是在亥時,陳阿寶完成生火等事后再次從后院離開?!?/br> “次日,也是今早事發(fā),一切如諸位所見,陳生跟陳阿寶乃至王虎皆緝拿到案,至此,這個案子似乎已經(jīng)可以結(jié)束了?!?/br> 她將事件跟相應(yīng)時間都清晰言明出來,連李二都聽明白了,除了幾個有事不在或者歸家的,在場之人不少都恍然大悟,且認(rèn)定陳生是真兇,議論紛紛,不乏譴責(zé)之語。 江松跟林月面露憤怒,但后者不忘去安撫身邊紅了眼微喘幾聲不知該哭該笑的江河。 羅非白瞧見了,但沒多看,目光流轉(zhuǎn),捧著飯碗淡然自素繼續(xù)道:“但是,這里有了三個發(fā)現(xiàn),第一個發(fā)現(xiàn)既是陳生此人氣力羸弱,并不一定有能力扼死死者,一般醉酒狂暴之人,在極怒之下是足以扼傷喉骨的,但仵作勘驗江茶脖頸處有指甲印,喉骨卻并未嚴(yán)重斷傷,除非是窒息而亡?!?/br> 村長迷茫:“難道不是喘不過起來,氣絕而亡,也就是羅公子你剛剛提及的窒息....” 羅非白看向張叔,張叔遲疑了下,道:“是死于窒息,但并非是扼脖而導(dǎo)致的窒息?!?/br> 雖是羅非白發(fā)現(xiàn)的證據(jù),但張叔知道當(dāng)前破案,還是得官府中人入手,不然日后會被人挑刺兒。 他起身,拿了干凈干燥的一塊布料在江茶尸身額頭發(fā)際之上按壓,且連發(fā)髻出也有按壓,過一會,布料拿開,遞到諸人面前看。 之前羅非白不在張叔兩人碰死者頭發(fā),就是因為水跡萬一被弄干了,不利于后面的當(dāng)場驗證。 當(dāng)眾破案,自然一是為了以理服人,二是這羅公子另有所求。 張叔是這樣猜想的。 本來這碰了死人的...眾人多有忌諱,但想起江茶怎么說也是往日可親的鄰里,常有幫扶,也曾將江家的小酒以年禮相贈,心中悲憫,一些長輩便湊近查看。 一位年過古稀的耆老揉了下眼,不由驚疑,“這上面可是浸濕了?她的頭發(fā)浸水了?怪哉,莫非她也掉入河里了不成?” 姜婆膽大,又是熟稔非常,其實并未太膽怯忌諱,剛剛都想上手摸那水跡了,聞聲當(dāng)即道:“絕無,我與阿茶一并歸家,且此前在田里夯土,那邊田里位置不好,不挨著水邊,我倆可懶得去碰水,也是一路閑聊回家的,要說頂著一頭塵土還差不多?!?/br> 林月:“會不會是流汗了?我看著痕跡泛著一些黃?!?/br> 姜婆搖頭:“其實活計都差不多在前些時候完事兒了,今天也就是個收尾,老婆子我都沒流汗,別說阿茶了。” 那就.... 張叔繼續(xù)指著江茶的頭發(fā),“干完活頭發(fā)本該是塵土附于頭發(fā)絲表面,但現(xiàn)在看,表面烏黑,那是因為兇手殺人的手法導(dǎo)致頭發(fā)表面的塵土都被浸濕,流進了里面,附著于發(fā)根與頭皮內(nèi),至于殺人手法,不知諸位耆老聽過貼加官之刑?這是邢獄之地用來拷問或者專門刑罰的手段?!?/br> “桑皮紙備好,先是一張蓋在犯人臉上,再嘴里含著水,使勁一噴,噀出一陣細霧,桑皮紙受潮發(fā)軟,貼服于臉,堵住口鼻。緊接著再蓋第二張,如法炮制,連續(xù)幾張。便是這世上最勇武強壯的人,用到第五六張,也難以呼吸,最終窒息而亡,這就是一種無須任何外傷也不需要用途,且取材并不為人猜疑的一種手法,不過亦有弊端,既水痕難掩?!?/br> “幾張桑紙疊在一起,快干燥,一揭而張,凹凸輪廓分明,猶如戲臺上“跳加官”的面具,這就是“貼加官”的由來?!?/br> “當(dāng)時,那兇手怕是只擦干了死者的臉頰,但頭發(fā)藏著,里面的水跡在屋內(nèi)便是一日也難干,粘著塵土留在發(fā)絲之內(nèi),鼻內(nèi)亦被灌了水,畢竟人得用口鼻呼吸,不過因為一夜烘干,倒是沒頭發(fā)明顯,便是這黏化貼服的塵土做了證據(jù)。” 羅非白:“那枕頭也臟了,上面的黃色污漬必有土腥味,李二你聞一下便知?!?/br> ???這死小白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