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及多想，雙手反掙，解開“反豬蹄扣”。電光火石間，我的手指壓著冰涼的石條，正要狠狠摁下，停住了！

    一段曾經(jīng)在古城圖書館里讀過的文字，毫無征兆地躍然眼前！（關(guān)于古城圖書館的詳細(xì)介紹，請見《燈下黑》全四季。）

    “東方有異物，生于妖山怪水，形似太歲，質(zhì)堅硬，似頑石。遇血活，軟如rou，故稱“石太歲”?；蛟唬藶檠龤饩蹍R成形。凡此物現(xiàn)處，必有大妖。若取內(nèi)丹，服之可長生，抵仙境，入仙班。然，村叟翁媼，閑談戲言，不可信也。止增笑耳?！薄獤|晉，《詭聞筆抄》，著者某某某。（本書作者，是東晉某著名文學(xué)流派開啟先河之人，不便明示。）

    一條始終隱藏在探尋“文字游戲”旅途中支離破碎的線索，終于在我的腦子里形成完整串聯(lián)的邏輯鏈！

    只差一個環(huán)，就能閉合！

    我手指始終摁著開啟不知道是什么機關(guān)的石條，緩緩?fù)鲁鲂乜趷灇猓J(rèn)真地環(huán)顧整個石洞，牢牢記住所有的布置格局。

    石太歲，懸空玉棺，巨大的石麒麟，洞中央的石臺，正中位置的石椅，玉棺底部的陰陽魚……

    我仰起頭，僵硬的脖頸“咯咯”作響，默默數(shù)著嵌于洞頂?shù)臄?shù)百顆夜明珠，一副完整的二十八星宿星圖，呈現(xiàn)于視線之內(nèi)。目光東移，在東方七宿的第五宿，心宿，發(fā)現(xiàn)了那顆僅有的，赤紅如火的夜明珠！

    心月狐！

    “滴嗒”，洞頂?shù)沽采溺娙槭蜗聨椎文垡丫玫乃?。我盯著水珠急速落下，濺成水漬，滲入滿地細(xì)若發(fā)絲的石縫。

    我跺了跺腳，沉悶的中空聲。

    “南爺！您還等什么吶！”李奉先很有些氣急敗壞。

    我未理睬。

    “你們倆要干什么，我還不知道。”我把手指從石條移開，舔了舔嘴唇，“但是，想讓我打開機關(guān)，開啟墨家機關(guān)術(shù)里的‘子母封妖陣’。呵呵……門兒都沒有！做你妹的春秋大夢！”

    那兩具石棺，在短短功夫，已經(jīng)將圓臉黃衫的整條臂膀吞入。

    “你確實聰明！不愧是我的兒子?！眻A臉老人依舊是滿臉迷幻的愉悅，“短短時間就能參破這里的奧秘。怎么樣？我兒子比你兒子厲害吧？”

    “哼！‘子母護妖陣’的陣名都說錯了?！秉S衫老人冷哼一聲，輕蔑地瞥了我一眼。

    我發(fā)現(xiàn)，他們倆的臉色不再蒼白如紙，皮膚紅潤光澤充滿彈性，甚至連縱橫交錯的皺紋都消失不見。滿頭花白頭發(fā)，像是被潑了一碗墨汁，霎時烏黑。更加像我和月無華的模樣。

    返老還童？

    就算真是親生父子，斷斷不至于如此相像。

    他們，到底是我們的父親，還是在“有限生命里穿梭于無限時間空間”，逐漸蒼老的我們？！

    “或者？！”我突然冒出個更可怕的念頭。

    “南曉樓，你即將目睹，中國自有傳說以來，沉睡了三千多年，她的復(fù)活！”圓臉老人，不，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老人了，就像是鏡子里的我，連不再蒼老的聲音都完全相同。

    “這個石洞，是千古第一妖，”我強壓內(nèi)心涌出的緊張，搶在他未說出口之前，冷笑著打斷，“蘇妲己的墳?zāi)?！?/br>
    與此同時，我狠狠摁下藏在石椅后，開啟機關(guān)的石條！

    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我故意用話語誘導(dǎo)，引出圓臉黃衫都未察覺的失言和舉止，把整條線索邏輯鏈，完全閉合！

    所以，我摁下石條！

    然后，等待，奇跡，出現(xiàn)。

    這么多年，每每絕境，即便看不到勝利的希望，我也從未輸過！

    這么多年，我一直在贏，我知道怎么贏！

    這一次，我不想輸。

    我，不會，輸！

    七

    “砰”、“吱嘎”、“哐”、“咯咯”、“咚”！

    石洞堅硬墻壁內(nèi)部，撞擊著石頭艱澀咬合的撞擊摩擦聲。每一聲，都傳遞著塵封了數(shù)千年石制機關(guān)沉重啟動，帶來的整個巨大石洞好似即將崩塌的震顫。

    圓臉、黃衫微微詫異，仰頭望著洞頂。隨即面色陰冷，互看一眼，撤身后退躍下石臺，遠(yuǎn)遠(yuǎn)站在石洞峭壁前面。隔著奉先藏身巨石也就五六米距離。

    奉先大駭，真難為這二百多斤如球身軀，來了個并不優(yōu)美但是難度系數(shù)極高的“鷂子翻身”，跳出兩米多遠(yuǎn)，“嗷”的一聲，甩著膀子撒腿就跑。

    黃衫左手抬起又迅速落下，一道狹長灰影從他的指尖疾掠飛出?！班邸?，擊中奉先堆了數(shù)疊肥rou的脖頸。奉先的“嗷”還沒喊到尾聲，整個人像被點了xue道，張牙舞爪的手腳“啪”地頓住，如同一尊從后面推倒的彌勒佛像，直挺挺前撲倒地。

    得！這次不是假裝死而是真昏迷。

    石洞仿佛受到奉先沉重身軀砸地的重力震蕩，徒然震動得更加劇烈。在刺耳的石頭開裂的嗶啵聲中，整個洞體的堅硬巖石像一張被撕扯的牛皮紙，“刺刺拉拉”裂開數(shù)十條手腕粗細(xì)的裂縫，由地面及上蜿蜒延伸，宛如一張巨大蜘蛛網(wǎng)把洞頂割裂成數(shù)十塊大小形狀各異的巨石碎塊。

    原本鑲嵌極深的大片夜明珠簌簌抖落，如流星般急速下墜，在空中劃過一道道rou眼勉強捕捉的殘亮白線，冰雹似地砸落至地表巖面，頓時化作一蓬蓬白粉，飄忽游蕩于空氣。一股腥咸的海珠味道，擴散彌漫。

    密集倒掛的石筍，更是隨著石洞左右晃動，好似被狂風(fēng)肆虐拉扯的竹林，搖曳碰撞。“啪啦啪啦”斷裂聲不絕于耳，團團石英粉從裂口迸出，化作大片渾濁的白霧?；虼蠡蛐?shù)不清的石筍，從霧中鉆出，挾著尖銳呼嘯的空氣摩擦聲，箭雨般傾瀉。

    我趁著石洞巨變的空當(dāng)，瞅著奉先只是昏迷并無大礙，閃躲紛紛下落的石筍，掠身向后退至石臺邊緣，瞥眼看到兩個背包掛在從正常角度無法看到的后側(cè)臺壁。

    我探手抓住我的背包肩帶，摸出瑞士軍刀緊緊握住，把背包反向背起，護住胸膛，又看了一眼月無華的背包，更確定了我的推測。心中略略踏實，側(cè)頭望著木利和燕子尚未冷卻的尸體。

    木利！燕子！你們，會瞑目于我們?yōu)槟銈兺瓿晌戳说男脑福?/br>
    不是我！

    不僅是我！

    是我們！

    八

    “低估了。”黃衫左手按住右肩，抬起右手活動著經(jīng)絡(luò)，“很像咱們年輕那會兒?！?/br>
    “你說的是可以為所謂的朋友和信仰付出生命，只為追求并不存在的真相……”圓臉嘆了口氣，雙眉間閃過一抹怨毒，抬手屈指連續(xù)彈中兩顆墜落的夜明珠，“結(jié)果被控制利用，差點兒死在沙漠時的我們么？”

    “適度的善良和道德感，是有責(zé)任感的智慧；泛濫的善良和道德感，是不負(fù)責(zé)任的愚蠢?！秉S衫橫揮右臂，劈中一根石筍，“早跟你說了，魯班后人根本沒有忠誠，不可信?！?/br>
    “不相信對咱們的忠誠，不就是相信他們彼此的忠誠么？所以，沒有可信不可信?！眻A臉隨手抓住一根墜落的石筍，毫不費力地掰斷，“一個一個殺掉，問題就解決了。怎么？你怕了？”

    “呵……怕？”黃衫從懷里掏出數(shù)枚桃木釘，認(rèn)真地別在腰間，“沖天吐唾沫，只會落在自己臉上。他們，還沒有資格讓我怕?！?/br>
    圓臉黃衫毫不在意我存在的交談時，那兩顆夜明珠和石筍受到橫向沖阻力，在空中嗡嗡作響停頓片刻，子彈般向我激射而來。

    在我的視線里，夜明珠和石筍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幾乎是純粹的肌rou反應(yīng)，我側(cè)身半蹲，夜明珠擦著頭發(fā)，石筍貼著后背，疾掠而過。冰冷的涼意炸起一片雞皮疙瘩，我打了個哆嗦，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yīng)，數(shù)條凄厲的破空聲呼嘯刺耳，幾乎扎穿耳膜。

    圓臉、黃衫雙手揮舞彈動，更多的夜明珠和石筍，子彈般射了過來。

    我怒罵一聲“cao”，心說二打一還這么不講武德，居然用暗器！有本事真刀真槍貼身rou搏?。尩?，還沖天吐唾沫落自己臉上，罵誰呢？等小爺近了身，非一口老痰吐你嘴里，讓你后半輩子吃啥都惡心！我他媽的還就不信了，這么多年豐富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干不過你們兩個賣嘴炮瞎嘚瑟的老不死玩意兒！

    嗯……

    正所謂“心理的巨人，現(xiàn)實的矮子”，這句話形容當(dāng)前的我，再恰當(dāng)不過。實際情況是，我咬牙切齒握著軍刀，連滾帶爬左蹦右跳躲著估計是千年夜明珠、萬年石筍有可能帶來的全身血窟窿眼子。

    百忙之中還陣陣心痛，這夜明珠老值錢了，就這么沒了！真敗家啊！

    雜念由此延伸——打贏這場戰(zhàn)役，說啥也爬到洞頂，摳幾顆……尤其是那顆紅色的，換筆大錢，實現(xiàn)躺平人生的終極目標(biāo)。再也不用出生入死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這么多年，靠著把這些真事兒寫成小說，拿命換來舍不得吃舍不得花的微薄稿費，見天兒的囊中羞澀。

    還被讀者朋友們說成拖稿成性！委屈大了我！

    慌亂的心情，彰顯此刻狼狽不堪的我。

    短短幾十秒鐘，我已經(jīng)口干舌燥，心臟狂跳，汗流如漿，氣喘如牛。全身都是躲閃時碰撞巖石，刮蹭的淤青和劃痕，麻痛火辣。實在躲不過去的夜明珠和石筍，我索性故意用前胸迎上，靠著厚實的背包遮擋。饒是如此，巨大沖力依然震得五臟六腑仿佛挪了窩，氣血翻騰得陣陣惡心。

    那一刻，我如同冒著密集箭雨沖向根本沖不到敵方陣地，只是為了消耗敵軍火力、體力的炮灰小卒，心里倏地閃過很絕望的念頭：“南曉樓啊南曉樓，你他媽的沖都沖不過去，有什么資格去贏？”

    心念甫動，原本鼓起的十分勇氣xiele大半。稍不注意，一根尖銳的石筍好似草叢里突然竄出的毒蛇，插入右大腿外側(cè)，借著強勁的余勢，撩起大片血rou，擦腿而飛。我悶哼一聲，身子一歪半跪在地，就地滾到石椅后方，那尊巨大的石麒麟肚子下面。“叮鈴卡拉”的夜明珠、石筍碎裂撞擊聲又響了幾秒鐘，終于沒了聲響。

    我探頭隔著石椅縫隙，匆匆瞅了眼圓臉、黃衫。羞辱帶來的氣憤差點忘記大腿火燒火燎的疼痛！

    “媽的！兩個老不死的居然還有心情點煙抽煙？”我縮回頭恨恨地心罵了一句，“待小爺……”

    罵聲未落，我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從背包的醫(yī)藥帶里摸出紗布，對著大腿傷口胡亂纏了幾圈，狠狠扎住止血。

    瞬時，鮮血將紗布染得通紅，滴答墜地，陰進石臺表面亂七八糟的細(xì)密縫隙。大量失血讓我有些輕微目眩，摘下背包拽了件毛衣套在身上，這才稍微暖和了些。

    “出來吧。我們布局這么多年，所有意外都考慮的很詳細(xì)。你，我的兒子，改變不了最終結(jié)果?！眻A臉把煙頭隨手一彈，背手踱步，走向李奉先。

    “你以為我們真不知道，李奉先、燕子、陳木利是假意投誠？這世間有許多東西是假的，唯獨友情不會作假?！秉S衫伸了個像極月餅的懶腰，“你們九個人，出生入死這么多年，彼此之間的關(guān)系連一根針都插不進去。不過呢，也正是如此，所以才讓我們有了機會……”

    “你們一直想知道圓臉、黃衫到底是誰?！?/br>
    我躲在石椅底部，揪心奉先的安危，黃衫的話語斷斷續(xù)續(xù)并沒有認(rèn)真聽太多。

    “并且真會認(rèn)為，是你和無華掌握了‘有限的生命穿梭于無限的時間’這個終極秘密。于是，在你們?nèi)ツ嵫胖螅覀儌z暗中找到陳木利、燕子、李奉先，向他們透露了《陰符經(jīng)》的秘密——只有先我們一步找到這本書，才能阻止我們回到各個時間的過去，一切都不會發(fā)生。而我們回到過去的前提條件，就是你們從桃花源、黃鶴樓、寒山寺尋找到詩詞歌賦里的線索，被殺死在這個石洞里……果然，他們明面上答應(yīng)做內(nèi)應(yīng)，卻偷偷找到無華，瞞著你設(shè)計了局中局，引我們現(xiàn)身。這也是這么長時間，你總覺得他們瞞著什么的原因。呵呵，之所以不讓你知道，是你的父親假裝說漏嘴，你是破解這場‘文字游戲’的關(guān)鍵。如果你提前得知，一切就不復(fù)存在?！?/br>
    “你啊……”圓臉頓住腳步，不再理睬李奉先，又走到黃衫身旁，“總是改不了好大喜功的毛病。當(dāng)年在尼雅，如果不是你太喜怒形于色，也不會被另外六族排擠，咱們要做的事，早就完成了，何必等到今天。一切又何至于此?！?/br>
    “你不也是一樣？”黃衫似乎不在乎圓臉的指責(zé)，反而嘆了口氣，“尼雅歸來，咱們說好了只是找個女人生個兒子，尋找天賦異稟的異族血脈之人做他們的助手，引出當(dāng)年分支出去的幻、魘、文、蠱，分別除之。結(jié)果，你這感情泛濫的毛病喲，居然愛上了作為生育工具的女人。你老實說，咱們獲得那種能力，你回到過去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尋找‘你和酒娘也好、小九也罷’的傳說中，前生的她？”

    “莫再說?！眻A臉又摸出一根煙，點著深深吸了口，“你為了修習(xí)最深奧的蠱術(shù)，用‘絕情蠱’斷了自己的愛戀，根本不懂得，男人終其一生，功名利祿不過是過眼云煙，唯有相愛相知的伴侶才是生命的意義?！?/br>
    “我沒你那么多愁善感，我只知道常人帶給咱們異族的恥辱和仇恨。愛情，只屬于女人，不應(yīng)該是男人的事兒?！?/br>
    圓臉、黃衫漫不經(jīng)心地交談，像一把鑷子，精準(zhǔn)地揪出了我紛亂無章思慮里面，最主要的那根線索。

    雖然他們說得并不詳細(xì)，但是一切，都明朗了。

    我心里一沉，壞了！

    第210章 文字游戲第二部 （2）

    九

    一、這原本是他們八個人早就布好，引圓臉、黃衫現(xiàn)身的險局，卻被反利

    用成了引入陷阱的必死之局。

    二、石椅后方的機關(guān)樞紐，很有把握是打開千人石進入石洞的另一條暗道。

    三、先我一步進入石洞封住石門的是喬裝成月餅的燕子。月餅他們五個應(yīng)

    該在外面，等待暗道開啟。

    四、圓臉、黃衫明明可以將我擊殺或者擒獲，卻故意等我板動、開啟機關(guān)。

    五、“子母護妖陣”分為子、母上下兩層類似于葫蘆形狀的雙洞xue。我所處的是上層子xue，下層就是“千古第一妖蘇妲己”的母xue。

    六、開啟母xue的關(guān)鍵在哪里？

    想到這里，我眨了眨眼睛，倏地冒出滿額冷汗！

    圓臉、黃衫，需要……需要……

    我使勁吸了口氣，略略穩(wěn)住心神，把所有線索急掠一遍，心如錘擊，有個非?？謶值哪铑^讓我不寒而栗。

    他們費了這么大心思，布了這么大的局，引我們?nèi)氘Y，并不是方才所說，只是把我們擊殺于此，阻止我們阻止他們“有限的生命穿梭于無限的時間”。而是，我們才是開啟“子母護妖陣”的母xue，喚醒蘇妲己的關(guān)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