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有淚不輕彈。

    他跪在地上，暗自錐心泣血。

    太子哥哥。

    熟悉的喚聲，令他頓感意外。

    他一回頭，便看到，身著白衣的阿辭，正一臉哀慟地望著他。

    看到她，他便不可避免地想到她的母親。

    慕竟泫臉色一沉，你來這兒做什么。

    慕辭走到他身邊，彎下腰來，將一只紙折的蜻蜓放在先皇后墓前。

    看到那只紙蜻蜓后，慕竟泫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些。

    只因，在他和阿辭都還小的時候，母后親自教他們折過紙蜻蜓。

    太久了。

    久到。

    他已經(jīng)不記得紙蜻蜓的折法。

    只記得，當(dāng)時母后臉上洋溢著的溫柔笑容。

    慕辭放下紙蜻蜓后，便跟著慕竟泫，一塊兒跪在了先皇后墳前，哽咽道。

    太子哥哥，我也很想母后。

    她口中的母后，乃是已經(jīng)死了的先皇后。

    慕竟泫表情沉痛，心里更是悲痛都無以復(fù)加。

    阿辭，她不是你的母后。你的母后在皇宮，正穩(wěn)坐后宮之主位。今晚，你不該來這兒。

    慕辭沒有就著他的話往下接，亦或是反駁什么，而是反客為主地扯開了話題。

    洛城六年，我就像個被遺棄在外的野孩子。

    沒人記得我，更沒人關(guān)心我過得如何。

    每年生辰，我盼著能收到一份生辰禮，可是，一次都沒有。

    有人欺負(fù)我，還有說，我是沒爹沒娘的孩子。

    我說我是公主，也沒人會信。

    他們說，公主都在皇宮里，怎么會跑到洛城來?

    是啊，我本該在皇宮的

    太子哥哥，我不明白，被擄到北涼軍營不是我的錯，為何，父皇和母后都覺得是我錯了呢?

    既然不想見到我，當(dāng)初就不該將我救回來的。

    我若是流落在外，反倒能和阿月一塊兒活下去

    慕竟泫很清楚，阿月，是她心里永遠(yuǎn)邁不過的坎。

    他目視著前方，悲戚道。

    阿辭，不是你的錯，錯的是他們。是他們想守著皇室的尊嚴(yán)和名聲，是他們，視人命如草芥。

    慕辭眼中含淚。

    太子哥哥，你知道嗎，母后不喜歡我。因?yàn)樗恢闭J(rèn)為，我是她的克星，會妨礙她登上后位。她一定巴不得我死呢。

    慕竟泫頭一回聽說此事。

    他不可思議地轉(zhuǎn)頭，直勾勾地望著慕辭。

    慕辭坦然地與他對視，眼神中飽含著悲傷，還含著一絲恐懼和絕望。

    是真的。太子哥哥，這個秘密，我只告訴了你。

    因?yàn)槲艺娴牟恢涝撛趺崔k了。

    回到皇都后，母后總是責(zé)罵我，想早早地把我嫁出去。

    那天，你也看到了，她明知道我會死，卻還是要把我關(guān)在偏殿，她是存心想要我死的。

    如果不是你及時出現(xiàn)，我早就死了吧。

    慕竟泫從未想過，皇后居然因?yàn)橐粋€荒謬的命理，就要害死自己的親生女兒。

    阿辭，她畢竟是你的親生母親。

    慕辭淚眼婆娑，看著可憐又無助。

    就算是親生的女兒，也比不上皇后之位吧。

    太子哥哥，母后真的好可怕啊。

    她表面上允許我回宮，暗中卻一把火將福鸞殿給燒了。

    下次，她可能會把我給燒了的。

    太子哥哥，你幫幫我，我真的好怕

    她抽噎著，兩只手抱住了慕竟泫的胳膊，小臉埋在他肩頭，像兒時那般依賴著他。

    這熟悉的動作，讓慕竟泫回憶起，阿辭小時候，大事小事，總會來向他這個皇兄求助。她說，他是她的大英雄，她相信，皇兄能保護(hù)她。

    慕竟泫的心里一陣酸楚。

    若是連他都不站出來保護(hù)阿辭，她還能依靠誰呢?

    福鸞殿大火一事，慕竟泫也有所耳聞。

    只是沒想到，居然與皇后有關(guān)。

    他替阿辭捏了把汗。

    在此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皇后居然會對她有殺心。

    但經(jīng)她這么一說，似乎，一切都有跡可循。

    遠(yuǎn)的不說，單就皇后那日將她關(guān)進(jìn)偏殿，還阻攔他救人，簡直細(xì)思恐極。

    誠如阿辭所說。

    那日，他若沒能及時趕到，阿辭很可能因?yàn)榇Y發(fā)作，死在偏殿里。

    看著她此時柔弱無助、泣不成聲的模樣，他自以為剛硬的心，再次變得柔軟，且有一絲絲疼痛。

    他不會忘記，當(dāng)年，阿辭就差點(diǎn)死在偏殿。

    他見到她時，她如同一只擱淺的魚，生命力漸漸流失。

    當(dāng)年也是他抱著她去太醫(yī)院，她渾身冰冷，就像一具涼透了的尸體。

    他一路狂奔，讓她不要睡。

    那時他還發(fā)誓，不會再讓她受這樣的苦。

    可是，他沒能遵守諾言

    一想到差點(diǎn)就徹底失去阿辭，慕竟泫頓生悔恨憐惜之情，轉(zhuǎn)身，一把抱住了慕辭，聲音沙啞痛心。

    阿辭，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害怕，不知道你的處境這樣艱難。這么多年來，我只想到了我自己阿辭，原諒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