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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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曲尺,你在做什么?” 靈堂被人闖入,一道疾步凌厲的身影在侍衛(wèi)的簇?fù)硐聛淼洁嵡咔胺?,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處,半張面容呈現(xiàn)陰暗寂靜,瞳仁蘊(yùn)含著層次分明的光影。 元星洲? 他怎么會來? 鄭曲尺怔愣一瞬,但卻沒有立即上前行禮,而是低下頭,指腹輕重不一地揉搓著那一塊印跡,它不像是涂的,也不是受傷留下的淤青,有棱有角,像是一種特殊的符號,她可以肯定這若不是天生的胎記,便定然是被人刻意紋入皮膚的。 在確認(rèn)好、又記下之后,鄭曲尺突然被一股力道扯拽到了一邊,她仰頭看向神色不虞的元星洲。 他則深深盯著她的眼眸,道:“付榮,給棺材里的人換上壽衣!” “啊,我?”付榮驚呆了,可他哪敢反抗世子殿下的吩咐,只能委委屈屈道:“……好吧好吧?!?/br> 鄭曲尺顰眉,道:“這不合規(guī)矩?!?/br> “什么才叫合規(guī)矩?” 他冷嗤一聲,便強(qiáng)硬牽過她的手撇下靈堂一眾,兩人一起穿過風(fēng)鈴清脆的月光長廊,越過春華秋實的花樹林道,琳瑯壁影,來到一門房前徑直推開。 他的到來如同一場心照不宣的事情,春、秋、夏、冬只掃過一眼,便伏身跪地于兩邊,直到聽了令,便不敢耽擱快速去打來熱水,送來抹帕。 元星洲拔掉了她鼻子上的綿團(tuán),又將她冰冷的一雙手浸泡進(jìn)溫?zé)崴?dāng)中,取過一旁掛架上的布帕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抹著她的指縫間。 或許是沒伺候過人,他的力道時重時輕,鄭曲尺知道自己身上臭,手上剛還摸過死人,一般人估計都認(rèn)為晦氣,更何況是他這種位高權(quán)重之人,更不應(yīng)該替她做這些事情。 “你放開我,我自己來。” “都摸過他哪?”元星洲冷不丁地問道。 鄭曲尺自然不會回答這么無聊的問題,她道:“這么晚了,世子你怎么會來上將軍府?” 她越不回答,元星洲卻越執(zhí)著于這件事上:“你膽子夠大啊,死人的身你也敢碰,死人的衣袍你也敢隨便去剝?!?/br> 聽他一口一個“死人”,就仿佛那人無足輕重一般。 “你覺得不應(yīng)該?”她語氣剎時間有些冷。 鄭曲尺道:“付榮也覺得不應(yīng)該,可是,這明明是一件應(yīng)該的事啊?!?/br> 元星洲在水中攥緊她的手,突然逼近鄭曲尺面目:“鄭曲尺,你是不是忘了孤與你說過的話了?你將會是孤未來的王后,你覺得孤會任由你再去隨便碰別的男人的身體嗎?” 鄭曲尺與他對著看,目光不偏不移:“那不是別的男人。” “你不是一直都很討厭他,想要與他和離后徹底逃離他的身邊嗎?現(xiàn)在他死了,你不該覺得解脫了嗎?”元星洲問她。 “解脫?”鄭曲尺恍惚了一瞬,然后回過神后,平靜道:“我不討厭他,從來都沒有過,我一直想遠(yuǎn)離他,只是……只是因為害怕?!?/br> 到這一刻,她終于誠實面對了自己的內(nèi)心,倘若宇文晟不是鄴國的上將軍,不是活閻羅,而只是她的夫君“柳風(fēng)眠”,一個白面書生,一個柔弱不能自理的瞎眼軍師,她這一生或許將與他白首不相離。 她對他,不是沒有動過心,有一見鐘情,也有日久生情,當(dāng)然其中多少也有一點(diǎn)夫妻責(zé)任的情份在。 元星洲問她:“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具體我也形容不出來,只是我跟他之間的差距太大了,這種差距并不是成了親就能夠消弭的,當(dāng)然……”她對元星洲道:“你也一樣?!?/br> 一樣什么? 一樣的不可能嗎? 啪—— 水盆摔落在了地面,濺起的熱水浸濕了他們的鞋與下擺,熱意剛沾染上,便被一股夜間的涼風(fēng)吹散開來,余下的只剩粘黏皮膚的冰冷之感。 元星洲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但他眼眸內(nèi)猩紅嗜虐的詭艷之色卻越熾越盛,意自焚亦灼人。 他問道:“什么差距?你一直覺得自己在這世上,飄零無依,無權(quán)無勢,擔(dān)心會受人欺辱,可現(xiàn)在你什么都有了,錢,有鄴國南邊最大富商章淇楠與蘇田替你解決后顧之憂,往后你何愁無家產(chǎn)養(yǎng)家?” “權(quán)勢,你身為上將軍夫人,宇文晟名下所有兵力、財力與人脈,甚至還有三軍金印皆在你手中,只要你運(yùn)用得當(dāng),哪怕是你想要整個鄴國都能夠辦得到?!?/br> “而你想要做你喜歡做的事情,孤也將鄴國掌管一切手工業(yè)的將作監(jiān)交由你整頓發(fā)揮,你出入自由,有忠心的下屬,兄妹、友人皆在身旁照應(yīng),眼下,可謂是樣樣皆如你所愿,你到底還在怕什么?” 他激烈質(zhì)問的話,叫鄭曲尺一下就狠狠怔住了,不為他知曉所有事,而在于他竟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沒錯,她與宇文晟的身份地位相差懸殊,而她只是一名身世復(fù)雜的農(nóng)女,無依無靠,她害怕她與虎共寢,終被虎噬,她也擔(dān)心自己身無旁物,連累親友,最后卻連退路都沒有了。 她更害怕進(jìn)入高門大院,會失去自我,失去自由,變成一名只懂侍弄花草、養(yǎng)兒育女的庸碌婦人,不能再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總之,她害怕很多事情,可她從來沒有想過去主動解決橫亙在她與宇文晟之間的這些問題,或許是因為她對宇文晟從頭到尾都只是一種淺薄的喜歡,而并非是那種非他不可的深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