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共患難過方能為好友，若對方是因?yàn)轭櫦筛胗懞梦冶澈笾耍c我相處融洽的，那暫時只能是一塊兒上工的伙計，我目前唯一的好友，就只有蔚大哥你一人。”

    若穆叔還在，她的亦師亦友還能多一人。

    他們，都是見她患難、深陷沼獄，定會伸手拉她一把的人，哪怕人人都不信她時，他們都會堅信她的人。

    蔚垚面上笑意加深，只覺聽她講話，那心頭都是暖的，他輕嘆一聲：“能被你認(rèn)可為好友，蔚大哥當(dāng)真是榮幸了?！?/br>
    誰是真心對她好，不求回報，也不計較她的那些復(fù)雜過往，她當(dāng)然知道。

    “蔚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嗎？”她問。

    蔚垚想起了正事，他一拍額頭：“哦哦，是這樣，將軍好像有些不舒服，夫人你要不要去看看？”

    他們倆私下見面，時常以朋友、兄妹那般輕松相處，不講究彼此身份，可一旦到了宇文晟面前，那就得端著，不能夠這般相熟隨便了。

    而他這個時候特意喊她一聲“夫人”，不就是提醒她，當(dāng)一天和尚敲一天鐘，當(dāng)一天夫人負(fù)一天責(zé)。

    鄭曲尺眨了下眼睛：“他怎么了？”

    “人躺著呢。”蔚垚只這么說。

    都躺下了？

    難不成是傷病拖久了，愈發(fā)嚴(yán)重了？

    “我這有藥，我這就過去看看。”

    鄭曲尺說著，人就朝前跑去，蔚垚在后面提醒：“將軍在左邊上等房壹號?！?/br>
    “我知道了?！?/br>
    等人走后，蔚垚才笑瞇起眼眸，像只狡猾的老狐貍：“這不就是知道你有藥，才叫你去治將軍的病的，難為將軍為了引你一句關(guān)心，裝了這么久，你可真心狠，一直拖到現(xiàn)在都沒動，若不推你一把，你該不會真要等到將軍病得快躺棺材的那一天，才肯去關(guān)心關(guān)心他吧？”

    軍醫(yī)那處的藥材，都是有分例的，缺了少了，就得去軍需處報備，若挪作私用了，那就得自掏腰包填補(bǔ)上空缺。

    而這事，是由王澤邦負(fù)責(zé)。

    夫人拿了藥，軍醫(yī)雖沒有說藥用何處，但王澤邦統(tǒng)管著整個營寨內(nèi)務(wù)，稍一詢問，便知道了。

    他將夫人取藥這事，如實(shí)稟告給了將軍。

    將軍知道后，這些天只要一尋著機(jī)會，便在夫人面前表演了一出病弱無力的姿態(tài)，訴說著我有病，你有藥嗎？

    可好家伙，她有藥，可她偏不拿出來。

    眼見將軍心情日漸低糜變態(tài)，今日更是尋著借口，當(dāng)眾掌劈門柱泄憤。

    他覺著今天是劈門柱，說不準(zhǔn)明天就該拿活人劈了，他們這些當(dāng)下屬的人，是時候替將軍分憂開解，要不然最后倒霉的還是他們。

    他算看出來了，鄭曲尺就是個榆木腦袋，生了顆木心，她不肯動，那他就只能推波助瀾，在其背后推一把了。

    ——

    鄭曲尺找到上等房壹號的房間，房門敞開了一條縫隙，沒鎖，她覺著奇怪，就稍稍推開了一些——

    她看到宇文晟正站在窗邊，面朝窗外，抬起了一只手臂，手腕處拱起，上面停留著一只瞧不出什么品種的鳥。

    不像是信鴿，也不是麻雀，對于沒見過幾種鳥類的她，只能勉強(qiáng)分辨出這是一種雀形目。

    “誰在那？”

    宇文晟頭也沒回出聲問道。

    鄭曲尺就很神奇，這練武之人是不是都長了一對順風(fēng)耳，她明明都沒發(fā)出什么聲音，卻被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窺視。

    她立即挺直身板，想說些什么，比如，蔚大哥不是說你正躺著呢嗎？

    但最后，她只干巴巴問了一句：“你在賞鳥呢？”

    可一說完，她怎么覺著這用詞怪怪的，于是又補(bǔ)了一句：“挺好的，那你慢慢欣賞吧?！?/br>
    見他不像病重的樣子，鄭曲尺正打算替他關(guān)上門，卻被宇文晟給叫住了。

    “你才過來，就說了兩句話，便又轉(zhuǎn)身就走？”

    宇文晟轉(zhuǎn)過身，直勾勾地看著她，那眼神直叫鄭曲尺發(fā)毛。

    “不是，我這是怕打擾了你……跟你的鳥玩耍。”她現(xiàn)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了。

    宇文晟道：“它叫鹟鵙，是我專程找鳥師訓(xùn)練出來，用于傳信的一種，它是來送信的，或許是久不見其主人，它雖被取走了信，卻還留戀于我手腕處，久久不遠(yuǎn)離去……”

    “是嗎？”她接得好干巴。

    “你說……”宇文晟狹長的眼眸微微上佻，疑惑地問道：“人與它相比，誰更有感情一些？”

    鄭曲尺沒想那么多，她就事論事：“這可能得分人分鳥，有些人，感情充沛，他勝，有些鳥，被養(yǎng)出感情了，它勝，這沒有具體的對象作參考，不好比?！?/br>
    宇文晟這時微微一笑：“那你覺得，你跟它相比，誰對我更有感情一些呢？”

    這一次，他打出了一計直球，不再給她任何顧左右而言他的機(jī)會。

    鄭曲尺不解地指了指鹟鵙，問道：“為什么你要拿我跟它比？難不成在你眼里，我跟它是一樣的？”

    干得漂亮啊鄭曲尺。

    這話簡直發(fā)揮出了男女吵架時候的智慧法則，占不上理時，就表達(dá)自己的感受與立場。

    一句反問，讓宇文晟一時啞言。

    同時，他手臂一揚(yáng)，放走了鹟鵙。

    “所以，你來做什么？是看我病死了沒，還是想趁著我此刻虛弱，直接氣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