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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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顫巍巍抬眼,卻見一條高塔般身影如同黑神一般駐守在“黎師”身后。 那張逆光的臉上,唯有一雙如薄刃一般鋒利的眸子清晰比劃在他們身上。 “黎師”揉了揉病白的額心:“謹(jǐn)言、慎行?!?/br> 他們咬了咬牙,卻不甘就這樣離開,銀梟知道他的身份不能夠隨便掛在嘴邊,只能委婉提醒著對方:“黎師,我們倆冒著這么大的風(fēng)險替你遮掩,保你這層假身份無虞,如今我們有難,只求你看在同門的份上,為我們指點(diǎn)迷津,真的,我們只求這一次,以后是萬萬不敢輕易前來叨擾?!?/br> “是的,若非真遇上難事,我們也不會這般深夜前來。” 兩人伏下身,額貼手背,言辭懇切。 “黎師”搖動的動作頓下,紗內(nèi)一盞燈熠熠,如灑清霜于庭階,靜坐片刻。 他道:“所問何事?” 原隨跟銀梟一聽這問話,面露驚喜,趕忙直起身來,訴說:“眼下宇文晟要令我等半月將城墻的雛形造起,可修建圖紙?jiān)绫粺龤?,無法進(jìn)行復(fù)原,只能利用目前的人力、物力重砌一座城墻……” 他們向“黎師”講訴所遇到的難題,只覺得當(dāng)所有事都集中在一塊兒時,就跟一團(tuán)亂麻扯不清。 “目前所用材料有哪些?” 原隨道:“石塊、粘合土,但這些東西遠(yuǎn)遠(yuǎn)不夠,還需人手大力開采挖鑿,并且粘合土還需燒制堊灰(石灰)調(diào)配,??h近期工事頻繁,根本沒有積存,所以短期時間內(nèi)想達(dá)到足夠多的粘合土也很艱難?!?/br> 銀梟也道:“如果按照以往的砌墻方式,這種濕寒天氣,光要凝固縫隙就不知道要多少天,所以最好還得搭腳手架,方便墻體加固,還有運(yùn)輸……” 兩人一句我一句,全是困難遠(yuǎn)比方法多,倒也不是他們沒法,而是宇文晟下達(dá)的命令迫在眉睫,沒功夫讓他們慢吞吞的進(jìn)行。 “黎師”起身,攏了攏衣襟,他道:“采石既需耗費(fèi)大量人力,往返運(yùn)輸也費(fèi)時,不如就此取材,以石頭為地基,再以??h當(dāng)?shù)赜忻狞S土混和砂礫石劯墻,可快速成型?!?/br> “可石基不穩(wěn)固,時常松垮。” “采購大量秫(糯米)熬漿混于堊灰(石灰),用以粘合磚石,可解決此事。” 他們聽后,如獲至寶,頓時也是靈臺大開,深受點(diǎn)撥。 “感謝黎師指點(diǎn)!” 夜闌人靜,待原隨跟銀梟兩人千謝萬謝離開之后,“黎師”身后的沉默大漢低下頭顱:“主子,為何要幫他們?” 教會他們,這不就等于變相在幫宇文晟嗎? “黎師”步入室內(nèi),微微栩落下眉睫,當(dāng)房中燃燒的炭火蓄升的暖意,逐漸趨散開他周身寒意后,唇色由淡紫恢復(fù)成了淺水色:“幫?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罷了?!?/br> 大漢并不是純?nèi)坏拈T外漢,他說:“這法子的確可鑄城墻之堅(jiān)固?!?/br> 原隨跟銀梟能評為匠師級,所學(xué)技藝本領(lǐng)不假,自然能夠分辨出主子所講的那些是真是假。 這“其一”他懂,“其二”是什么? “法子是不錯,可你以為這事就這么簡單就能夠辦得到?”他一雙柳葉眼淡淡瞥來,幽濛宛轉(zhuǎn)。 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有相應(yīng)解決的法子,可有些法子,能用,卻并不表示人人適用,也有可能最終會弄巧成拙。 打個最簡單的比方,比如強(qiáng)盜來了,可殺之解決,但強(qiáng)者適之,弱者慎用。 大漢似乎聽懂了,他走到起灰繚煙的炭爐旁,撥了撥,重新加了幾塊木炭。 然后才轉(zhuǎn)身,負(fù)罪跪下,頭重重磕地。 “主子,鋸子并沒有在營寨中找到二姑娘,反倒還因?yàn)榈⒄`的歸期,險些害了你,請你重重責(zé)罰?!?/br> 化名為“黎師”的正是公輸即若,他換了臉,借了身份,又重新返回到了??h,他計劃一向周密,唯一沒預(yù)料到的差錯便是這一次的意外。 他撫了撫額角的傷,依舊有刺痛感:“不礙事,本就是我授命你所為?!?/br> 鋸子抬起臉:“卑奴聽說,當(dāng)時是有人不顧危險,在山石塌落之際,冒險救了主子?” “嗯,的確是有人將我從廢墟之下挖了出來?!惫敿慈艚忾_狐裘擱置在床塌旁。 鋸子垂下眼:“是哪一位?鋸子可認(rèn)識?” 公輸即若站起身,手指無意識撫過腰側(cè)間位置,那處本該掛著的“延麟”吊牌已空無一物。 他不期然想起了那張記憶尤新的臉。 他皮膚黢黑,頭發(fā)蓬松雜亂,個頭小、頭小、臉小、手小,但人卻長得很精神,像一團(tuán)焰火般光彩奪目,充滿了生命力。 “不是我們的人,與我也是素不相識。” 鋸子一怔。 陌生人會做到如此嗎? “那他為什么……” 公輸即若掀眸,手于暗墻處一按,紗簾后的燈燭便被絲罩切熄:“他的事不必深究……不過,很快便能與他再見面了?!?/br> 公輸即若安然歇下。 鋸子則恭順的貼墻而站,眼觀鼻、鼻觀嘴、口觀心,像一尊沉默無言的雕塑留在暗處守護(hù)著他的神明。 —— 入冬以來的第二場雪,就這樣在晨分時悄然無息飄落。 遠(yuǎn)在??h以西的山蔭谷內(nèi),一支掩頭披風(fēng)隊(duì)伍騎馬如疾風(fēng)飛馳而過,終于他們在荒野亂石中尋到了他們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