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炎默默垂下眼，忘記被拐、生病活活熬死的經(jīng)歷，忘記最親近的玩伴是仇人的孩子，對曉杰來說或許是一件好事...

    屋內(nèi)，聽明白整個事情的代芹奶奶，說著與方炎相同的想法，“曉杰...忘了好，忘了好，他當時才幾歲，這些事不能記著，忘了也好...”

    只是嘴上說著這話，心里只稍稍想起這孩子受的苦，代芹奶奶還是心疼得難以抑制，捂著臉哭了一場。

    與衛(wèi)銘聊完出來的代芹奶奶，仿佛又蒼老了一些，但出了門她卻立刻收拾好自己，看到方炎擔憂的眼神，她甚至反過來拍拍他，“炎娃子，我沒事，雙雙還要我照顧，我不會有事的。”

    只是她不愿意找事，事情依舊會來找她。

    晚間方旗山來了，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坐在輪椅上的孫翔宇。

    第24章 輪回

    本來不大愿意接觸外人的孫翔宇，這次卻沒有逃避，他逼自己抬頭看代芹奶奶，這是孫家珍做的孽，也是他的債。

    年少第一次知道真相時，他跪在懵懂的曉杰身前痛哭流涕請求原諒，如今到了這個年紀，卻知道自己那一跪根本分文不值。

    孫翔宇知道對代芹奶奶來說，哪怕看到自己都是折磨，他也不多說廢話，只是取出一張銀行卡，“這是我存著準備給童童...給曉杰塑金身的錢，但...”

    不說沒有天師愿意做這件事，相比起來，曉杰如果不曾選擇遺忘，神志能隨著年歲增長，大概也更希望這錢花在他的家人身上。

    孫翔宇將卡遞給方旗山，示意他拿給代芹奶奶，“這錢留給雙雙，您放心，這錢跟我媽一點關系都沒有，是我自己寫代碼一點點攢的?！?/br>
    看著眼前形銷骨立的青年，代芹奶奶咬著牙，腮幫子都在抖，僅存的理智讓她轉(zhuǎn)身就走，只是沒兩步卻又忍不住停下腳步。

    怕屋里的雙雙聽到聲音，代芹奶奶的克制著音量，但克制不住情緒，“小王八羔子，斷子絕孫的東西，我們一老一少，經(jīng)不起折騰，要不然我老婆子活剝了你，就她孫家珍的孩子是個寶，我們家曉杰...”

    “曉杰....我可憐的孩子啊...”哪怕只是提起名字，代芹奶奶都忍不住哽咽到說不出話，她回身緩了片刻，再張嘴卻又仿佛失了那股氣，罵不下去，“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br>
    孫翔宇低著頭不吱聲，方旗山拿著銀行卡有些不知所措，方炎靜靜在旁看著。

    現(xiàn)場詭異地安靜起來，衛(wèi)銘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從方旗山手里抽出卡片，塞進代芹奶奶的手里：“曉杰讓你拿著?！?/br>
    這話一說，代芹奶奶與孫翔宇同時猛地抬頭，代芹奶奶抖著唇：“曉杰....曉杰他記得...？他不該...”

    衛(wèi)銘張張嘴，瞄了一眼在養(yǎng)魂幡根本沒醒的曉杰，繼續(xù)編瞎話：“不知道，他又睡了?！?/br>
    孫翔宇也是看得到曉杰的，但對衛(wèi)銘睜眼說瞎話卻沒什么意見，只又默默垂下頭去。

    提到曉杰，方旗山終于提起自己的來意，他對孫翔宇正色道：“事情已經(jīng)了了，你該放曉杰去輪回?！?/br>
    聽到這話，代芹奶奶臉色也恍惚難看，“對，我家曉杰...得去投胎，我多燒點紙錢給他，投個好人家...”

    方旗山輕輕拍拍孫翔宇的肩膀，“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該去的去處，鬼也一樣，他被你強留在人間這么多年，該放他走了?！?/br>
    孫翔宇喉頭哽住，并不肯說話，哪怕知道是這樣的道理，但...他怎么舍得...那是他的童童，他活著的唯一寄托...

    方旗山見多了這樣執(zhí)念深重的信客，他耐心勸說，“養(yǎng)鬼是你自愿，只要不害人，天師并不會干擾你，只是還是要勸你一句，養(yǎng)鬼是極消耗魂氣的，而且以你的身體情況，以后你還是會慢慢看不到曉杰，就是因為你自己的磁場越來越弱了。”

    孫翔宇有些著急，也有不解，“磁場弱不是應該更容易見鬼嗎？”

    方旗山想了想，找了一個更容易理解的說法，“如果把人比作一部手機，正常人能接收許多信號，磁場變?nèi)蹙拖袷钦ｎl道被干擾，能見到一些異象。但是你這是長期被入侵，接收器都快失靈損壞了，無論是正常還是不正常的信號都接收不到?！?/br>
    方旗山不掩擔憂，“而且...你的精神狀態(tài)是有點問題的，需要去看看心理醫(yī)生，不要因為...她，毀了你自己的人生。”

    提到孫家珍，孫翔宇的臉色一下子陰郁下來，“人生？我都不是人生的，談什么人生？我是她生的，這就是我的原罪?！?/br>
    言語間盡顯自暴自棄，甚至...帶著死意。

    方炎扭過頭，這都什么cao丨蛋的說法，想想作孽的孫家珍，自己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父親，人為什么...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

    “等你死了，曉杰沒有魂氣供養(yǎng)，會消散?！毙l(wèi)銘語氣有些不耐，師兄盡繞著圈子說話，孫翔宇明明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

    果然這話一說，孫翔宇立刻急迫地看向衛(wèi)銘，“消散是什么意思？徹底不見嗎？那要怎么送他入輪回？”他又轉(zhuǎn)頭看方旗山，“解除供奉要準備什么？我可以把我的魂氣都給童童...”

    方旗山安撫地拍拍他，“你別急，曉杰還需要溫養(yǎng)，等他恢復，我請廟里的大師傅替他超度，你也要養(yǎng)養(yǎng)身體，你的魂氣越強，曉杰得益也多。”

    孫翔宇點頭，失魂落魄地回去病房，至少在童童的事徹底有著落之前，他得先配合治療，給童童一個好的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