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 我總覺得事有蹊蹺，一個寺人最當緊的應該是侍奉太后，若他另有目的，那這就不是一件小事?！蔽涓耙惨姸嗔撕髮m之事，直覺告訴他，這事不簡單。

    樊爾這一次是贊同武庚的，當年太后瘋癲逾矩的樣子他還沒忘記，而今突然要扶持一個寺人，很難不讓人多想。內心掙扎一番，他才出聲建議：“不如，我前往雍城調查清楚?！?/br>
    “也好… … ”琉璃答應后又提醒：“這種時候，你若離開咸陽會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不如等冠禮之后再說?！?/br>
    “是！”

    樊爾點頭。

    寂靜深夜，琉璃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始終睡不著。嘴上說著不過問嬴政母子的事情，可她終究還是做不到不管不問。

    又是一個翻身之后，她索性起身穿戴整齊，不過去看看，估計今晚是睡不著了。

    以往這個時辰，嬴政都還未歇息，過去瞧一瞧應該也無妨。

    沒有點亮燈盞，她拉開殿門，悄無聲息踏入夜幕中。未免被人看見，她足尖輕點，飛掠上殿脊。

    坐在君王寢殿之上的武庚遠遠瞧見墨發(fā)披散的琉璃飛掠而來，狐疑起身。

    琉璃閃身到他身邊，訕訕摸摸鼻子，解釋：“我… … 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過來關心幾句比較好，我畢竟是他師父，不聞不問不太妥當。”

    武庚忍著笑，淡淡嗯了一聲。

    見他實在憋的難受，琉璃面無表情道：“想笑就笑吧！”

    用力搖搖腦袋，武庚面容嚴峻：“你是恩人，我不敢隨意笑話?！?/br>
    “小心憋出內傷，魂飛魄散?！?/br>
    “… … … ”

    武庚被她唬住，再也笑不出來。

    趁著下方無人，琉璃輕飄飄落到地面，殿內果然燈火通明。她左右環(huán)顧，打開牗扇，翻了進去。

    聽到吱呀聲響，嬴政警惕轉頭，卻見微卷墨發(fā)垂至腰際的琉璃正在整理歪掉的衣襟。

    察覺到視線，琉璃抬頭，粲然而笑，解釋：“我怕從殿門進來被那群宮人看見，又編造謠言?！?/br>
    披散墨發(fā)襯得那張小臉更加白皙透亮，嬴政手指下意識蜷縮一下，不動聲色問：“為何披頭散發(fā)？”

    “我本來睡下了，后來不放心你，就想著過來看看。夜深，不好再喊樊爾起來為我束發(fā)?！?/br>
    琉璃說著在他對面坐下，發(fā)尾稍稍觸及身后地面。

    嬴政起身走向內殿，不多時拿了一枚男款玉笄出來，大步走到琉璃背后，伸手攏起那濃密發(fā)絲，簡單挽成一個發(fā)髻，用玉笄固定住。

    繞到對面，還沒來得及坐下，他便聽到一聲嘟囔：“這個發(fā)髻一定很丑。”

    遲疑稍許，他轉身找來一枚青銅鏡遞給琉璃，“其實… … 也不丑… … ”

    琉璃左右瞅瞅，的確算不上丑，可也不好看，當然也有可能是她這張臉把發(fā)髻襯得不丑了。

    放下青銅鏡，她真誠建議：“以后千萬別隨意給人束發(fā)，你沒天賦?！?/br>
    “不會，我不會給第二個人束發(fā)?！辟归_一卷奏章，隨口問：“你深夜過來找我，所謂何事？”

    琉璃手肘撐在案上，雙掌托腮，瞅著對面君王，“我聽說你不開心，是以過來開導開導你?！?/br>
    嬴政抬眸，不疾不徐問：“你聽誰說我不開心？”

    琉璃差點咬到舌頭，她竟然忘了這茬，十幾年來，嬴政都不知道身邊有武庚的存在。眨巴幾下眼睛，她只好推到愛嚼舌根的宮人身上。

    “具體誰傳出去的，我不知道，只是聽說你今日從棫陽宮出來臉色很難看?！?/br>
    縱使是君王，也無法徹底堵住所有宮人的嘴，嬴政眉頭皺起又舒展。

    “我沒有不開心… … ”

    “跟我還見外？”

    “不是… … ”

    “說來聽聽，我過來就是為了寬慰你的，你不說，我豈不是白來一趟?！?/br>
    “… … … ”

    盯著搖曳不定的燭火，沉吟良久，嬴政才簡略把事情經過敘述一遍。

    “我并不是吝嗇一個長信侯之位，只是反感他蠱惑母親為他邀功討賞賜?！?/br>
    “每個人都有野心有追求，比如你自己，小時候不就惦記著天下?！?/br>
    琉璃掰開他蜷縮的手掌，拿了一塊糖放在其上。

    嬴政拉住她手腕，將糖放回她手里。

    “不一樣，我是為了結束亂世，他是蓄意攀附榮華，本質上就有很大區(qū)別?！?/br>
    “的確有區(qū)別，可既然已經妥協答應，就暫且放下。日后，若發(fā)現他別有居心，再懲治也不遲，你們母子倆許久不見，不必為了一個寺人不開心?！?/br>
    言語間，琉璃將糖塞他嘴里。

    甜膩蔓延舌尖，嬴政喉結滾動，沒再言語。其實傍晚回到章臺宮，他就已經想通了，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寺人，和母親置氣不值得。不過，他還是很開心琉璃能特意過來開導自己，雖然她總是頂著一張少女臉，把自己當做孩子看待。

    琉璃拿出一塊糖丟進嘴巴里，然后將剩下的一整包糖都推到他面前。

    瞅著袋中糖塊，年輕君王眉眼柔和，唇角微不可察揚起一個優(yōu)美弧度。

    翌日晌午，媯西芝、鄭云初和姬如悅結伴去棫陽宮拜見太后簡兮，羋姓姐妹曾聽聞華陽王太后不喜君王生母，是以姐妹二人沒敢一起過去，而是先去華陽宮請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