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他也在這里守著。

    謝蘅的覺近來都很沉，但這幾夜大約是因為擔憂柳襄，神經(jīng)一直緊緊繃著，是以在聽到一聲響動后就被驚醒了。

    屋里沒有點燭火，月光從窗戶邊滲進來，睜著眼久了，就能勉強看清屋內(nèi)。

    他適應之后便起身往床的方向走去，離得近了遍看見床邊落下的人影，他看清后心頭一驚，快步迎過去：“阿襄！”

    柳襄身形一滯。

    他竟在屋內(nèi)，而她絲毫未覺。

    “阿襄，怎么下來了?！?/br>
    謝蘅走到柳襄跟前，半蹲下，伸手想將她抱起來，柳襄卻不肯配合，他動作稍緩，聲音更加溫柔：“阿襄，我抱你上去。”

    柳襄不吭聲。

    她不甘心，她想起來試試，可渾身使不上力，她用盡全力才坐起來，卻不慎從床上滾落了下來。

    謝蘅自然知道她想做什么，便又道：“阿襄別急，神醫(yī)說了，過兩日便可以行走自如了?！?/br>
    柳襄閉了閉眼，一行淚劃過臉頰。

    可只是行走自如，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不能失去武功。

    月光下，謝蘅看見了那一唇淚珠，心疼的輕輕將她涌進懷里，手掌安撫的拍著她的背：“待你養(yǎng)好身體，我們再去求求神醫(yī)，或許神醫(yī)還有辦法的?！?/br>
    柳襄知道，這話不過是安撫。

    若神醫(yī)有辦法，不可能瞞著。

    不過，他的懷抱比她想象中的更溫暖，更讓人安心，她慢慢地卸了力，任由自己跌進他的懷中。

    那一瞬間，謝蘅感覺她像是一個破碎了的布娃娃，沒了精氣神，也沒了魂魄。

    他順勢也跌坐在地上，緊緊摟著她。

    所有的話語都不足以安撫這樣沉重的打擊，他只能用力將她抱著，無聲的陪著她。

    起初他只覺得淚打濕了衣襟，后來，他聽到了小聲的抽泣，他動作僵了僵后，沒有出聲，仍只是緩而有序的拍著她的背。

    再之后，房里便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

    謝蘅將人緊緊抱住，眼淚無聲的落著。

    屋外，神醫(yī)和沐笙都因聽見動靜出了門。

    夜色中，二人遠遠立著，不知在想什么。

    屋里的哭聲持續(xù)了很久很久才停下。

    謝蘅察覺到懷里的人漸漸的沒了聲音，只隱約傳來幾聲抽泣，他便知這是哭暈了過去，他就著那個姿勢又安撫了會兒，待她睡的更沉些，才慢慢起身將她抱起來，放在了床上。

    掖好被角，在床邊守了一會兒，謝蘅才起身出門。

    他有些睡不著了，想去外頭吹吹風。

    然沒想到一出門便看見了神醫(yī)。

    想來應是聽見動靜過來的。

    他正欲走過去，神醫(yī)便擺擺手：“睡吧?！?/br>
    謝蘅正要應，便覺身旁一道身影快速走了過去：“老頭子你等等?！?/br>
    謝蘅這才知沐笙也在。

    神醫(yī)腳步未停：“等什么等，大半夜的都不睡覺跑出來作甚。”

    他走的快，沐笙卻比他更快，最終在門關上前將人攔了下來。

    “瘋丫頭你要反了天了啊，大半夜的不讓人睡覺你是要作甚！”、

    沐笙死死抵住門，轉(zhuǎn)頭看向還愣在原地的謝蘅：“你過來。”

    謝蘅不知她這是要作甚，猶豫不前。

    “老頭子有辦法?！?/br>
    沐笙又道。

    謝蘅聞言一怔，而后便腳步如風的追了上去。

    最終，二人合力將神醫(yī)堵在了屋內(nèi)。

    神醫(yī)沒好氣的瞪一眼謝蘅，又瞪一眼沐笙，二人則眼也不眨的看著他。

    三人就這么對峙好半晌，神醫(yī)才煩躁道：“看什么看，我說了沒有辦法！”

    沐笙死死盯著他：“你有辦法！”

    神醫(yī)：“……你憑什么覺得我有辦法！”

    “直覺！”

    沐笙：“你就是有辦法讓柳jiejie恢復武功。”

    謝蘅眼神一緊，拱手一揖：“還請神醫(yī)告知如何才能讓她恢復武功?！?/br>
    神醫(yī)叉著腰來回踱步：“我說了，我沒有辦……”

    話音未落，他便想從空隙中跑出去，然沐笙早有防備，飛快的攔住他，他又往另一邊跑，謝蘅卻又急速堵了過來。

    再次大眼瞪小眼后，神醫(yī)終是xiele氣，一屁股坐在小矮凳上，生著悶氣。

    謝蘅見此心里便有了底。

    他果真是有辦法的。

    他心中頓時驚喜交加，激動萬分。

    他說過，她本該如朝霞燦爛明媚，不該與他一樣墮入陰暗，只要有一絲可能，他都不會放棄，他這一生已是無望，可那樣的痛他不想她也受一遍。

    謝蘅眼神沉了沉后，緩步走到神醫(yī)跟前，掀起衣袍，只才剛彎下一只腿，神醫(yī)就一下子跳起來將他扯了起來：“你給我站好！我受不起！”

    這小嬌嬌怕是連皇帝都沒跪過，他要受了這種大禮，他怕愛子如命的明王會天涯海角的追殺他。

    沐笙有些古怪的看了眼神醫(yī)。

    老頭子救人無數(shù)，這種大禮也不是第一次，這回怎么就受不起了？

    謝蘅被他硬生生扯了起來，沉默片刻后，后退一步，鄭重抬手：“阿襄志在沙場，畢生夙愿是守山河無恙，天下太平，于她而言失了武功人生便沒了念頭，若神醫(yī)有辦法救她，還請神醫(yī)告知，不論成不成，明王府都萬分感激，可應神醫(yī)任何要求。”

    話落，屋內(nèi)陷入一片沉寂。

    沐笙瞪大眼看著謝蘅。

    明王府？難道他就是明王府那個世子？被柳jiejie搶了當夫君那個？

    良久后，神醫(yī)輕嘆一聲，伸手扶起謝蘅的手，道：“若我告訴你，若是不成，她會死呢？”

    謝蘅身形一僵，錯愕的看著神醫(yī)。

    “如此，你還想知道嗎？”

    謝蘅緊攥著拳，咬牙：“想?！?/br>
    可緊接著，他又道：“有多少把握？”

    神醫(yī)伸出兩根手指。

    “最多兩成?！?/br>
    謝蘅手微微一抖，許久都不再吭聲。

    兩成，把握太小了！

    “但凡把握大些，我便也不會藏著掖著。”

    神醫(yī)坐回矮凳上，又是一嘆：“小將軍年紀還小，本可以安穩(wěn)的度過這一生，若是非要去賭，萬一出了事，你說怎么辦？”

    “你舍得嗎？柳大將軍就這一個獨女，他舍得嗎？”

    謝蘅確實舍不得。

    可同樣，他也舍不得看她生無可念。

    “其實這種事也就最開始接受不了，但等過一段時間，慢慢地也就能接受了，何必去冒這個險呢，你說是吧？”神醫(yī)循循善誘道：“再說了，這戰(zhàn)場刀劍無眼，你又放心小將軍去戰(zhàn)場嗎？”

    答案毋庸置疑是不放心的。

    可這是她的理想，他沒有權(quán)利干涉。

    沐笙這時也安靜了下來。

    兩成的把握，與她猜測的差不多。

    在老頭子說保住命便已是很好了的時候，她心里就有了猜測。

    私心來說，她不希望柳jiejie做這個選擇。

    她想柳jiejie好好的活著。

    但若換成是她，她一定會這么選。

    無疑，這很矛盾。

    不光沐笙，謝蘅亦無法表態(tài)。

    這個選擇對他而言太艱難了。

    最終，他什么都沒說，道了謝后便回了屋子。

    -

    接下來的幾日，謝蘅幾乎是形影不離的陪著柳襄。

    柳襄那夜發(fā)泄過后，便沒再落淚了，但整個人與以往大不相同了。

    姑娘不再那么愛笑，一整日也都說不了幾句話，能慢慢地能下地行走后，謝蘅就陪著她去谷中四處散心。

    柳襄內(nèi)心是不大想動的，但她知道謝蘅很擔心她，便順著他跟他四處走走，可筋脈受損后，她的體力大不如從前了，走著走著就走不動了。

    謝蘅便哄著她背著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