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jié)
“喬聿白,”兩人走上布滿林蔭的街道,談寧啞然失笑,“倒也不必如此卑微。” 喬聿白搖了搖頭,深黑的瞳孔里帶了笑意。 “我只是把想法誠實地說出來了?!彼戳搜蹆扇私焕p在一起的手指,“所以,看在我那句話的面子上,今晚牽你的時間,可以更長一點嗎?” 談寧臉頰一燙,故作鎮(zhèn)定地點了點頭。 * 工作又回到了熟悉的節(jié)奏,在上班與下班的時間里穿插著無數(shù)加班和外勤的時光。 文娛法治工作坊的員額檢察官談寧、檢察官助理小劉和書記員彭圓圓又包攬了本月績效排名第一的團隊。 談寧自己是卷王,不過她也不是那種壓榨下屬的人,能自己完成都自己完成,尤其是彭圓圓說她在準(zhǔn)備年底的公務(wù)員考試時,談寧更是拿出了當(dāng)年備考時壓箱底的復(fù)習(xí)資料,主動減少她的工作量。 彭圓圓私下跟小伙伴炫耀:“天啊我們寧姐真的人美心善,不僅從沒歧視過我外包書記員的身份,還鼓勵我備考,能跟著這么好的檢察官,我真的好幸運哦!” 于是小道消息一傳開,院里想加入文娛法治工作坊的人就更多了,甚至有人將自薦信發(fā)到系統(tǒng)談寧的郵箱,預(yù)訂彭圓圓考走后的書記員職位。 談寧不擅長處理人際關(guān)系,向來走一步看一步,不過彭圓圓有次登她郵箱查資料,看見了那封自薦信,趁著辦公室沒有別人,跑到談寧面前抹淚。 “萬一我上岸失敗怎么辦?”她悶悶不樂地撅著嘴。 談寧從一堆文書材料里抬起腦袋,“如果你能把我給你畫的重點看完,至少能進面試。” “好吧?!迸韴A圓嘟囔,“假如……我是說,假如我考劈了,這個書記員的職位……” “放心,給你留著?!闭剬幗o她吃了粒定心丸。 “蕪湖萬歲!”彭圓圓激動地舉起雙手,“我要點奶茶慶祝一下!見著有份,寧姐雙份,除了劉哥!” 小劉此刻正好抱著一摞材料進來,不由豎起眉頭:“好啊,好你個彭圓圓,我要狀告你歧視男同志!” 幾個人在辦公室里嘻嘻哈哈笑作一團,談寧抱起手臂靠坐在椅背上,愉悅地嘆了口氣。 現(xiàn)在的生活,有事業(yè),有戀人,有朋友,沒有經(jīng)濟壓力和父母的打擾,算得上理想模樣。 只是吳家兄妹電詐案還沒有塵埃落定,她心頭還有些惴惴不安。 事態(tài)發(fā)展比她想象更快,兩天后,談寧接到了來自y省的電話。 “談檢!我是上次在k市接過您的小宋,還記得嗎?” 談寧說記得,這是她在y省見到的第一個人。 小宋在電話那端很激動,“好消息好消息,抓到吳秀峰和吳秀美了!” 談寧心頭一震,抓著手機站起身來。 小宋詳細解釋道:“我們主任讓我跟您報告一聲,吳秀峰已于昨天被抓捕歸案,吳秀美今早回華國主動投案自首,我們這邊公安先審訊一遍,下月移送s城!” 第79章 難審的案子 掛斷電話, 談寧面朝落地窗外高樓林立的城市夜景,深深吸了口氣。 她心中有數(shù),作為這起案件的當(dāng)事人,要避嫌, 不能參與辦理。吳秀峰他們即便轉(zhuǎn)到s城, 應(yīng)該也會交給檢察院里專門偵辦網(wǎng)絡(luò)詐騙的團隊—— 談寧很相信同事的能力, 一定會還自己和所有受詐騙者一個公道。 不過根據(jù)她對司徒鴻才那些人不要臉程度的了解,這次一審過后, 他們一定會提出上訴, 到更高一級的法院二審。 果然, 這起案件牽涉受害者很多, 主辦案件的陸檢察官每天愁眉苦臉, 成了整個單位比談寧加班還多的人。 吃早飯的時候,她端著餐盤坐在談寧對面, 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 談寧一抬眼皮,健身狂魔陸姐曾經(jīng)是整個單位最有名的大胃王,現(xiàn)在盤子里只有一個雞蛋一個包子, 那包子還是素餡兒的。 “陸姐怎么吃這么少?”談寧把自己的飯卡往她那邊推了推,“是月底沒錢了嗎?我之前一直在外面,飯卡錢多, 隨便用。” 陸檢又是一聲嘆氣,“謝謝你小談,我是吃不下, 你不知道那案子有多讓人頭大……” 談寧苦笑:“您知道我是案件相關(guān)人, 要避嫌的吧……” “哎對對, 規(guī)章制度不能忘?!标憴z察官揪了把自己頭發(fā),“不說了不說了, 吃飯?!?/br> 她夾起包子咬了一大口,然后艱難地梗著脖子咽下去。 “吃那么多干的也不行?!闭剬幙粗皇娣哪?,把手邊的盒裝牛奶遞過去,“喝點稀的順順?!?/br> 陸檢聽她這句話,雙眼一瞪,直愣愣地盯著牛奶包裝盒發(fā)起愣來。 “對啊……”她喃喃自語,“全是干的也不行,得弄點稀的……” 陸檢將剩下的包子往嘴里一塞,丟下一句“謝謝啊小談”,抓起雞蛋和牛奶盒就跑了。 談寧:“?” 后來的事她還是聽彭圓圓說的——陸檢在辦案的過程中遇到了很多困難,一度找不到切入的方向,忽然有天福至心靈,從減刑的適用條件和限度入手,胡蘿卜加大棒,成功讓不少人主動交代犯罪事實。 據(jù)說她從看守所回來的時候,還念叨了一路“干稀結(jié)合療效好!” 談寧眨巴著眼,怎么聽起來有點耳熟…… 案件關(guān)注度高,有了新突破,法院排期很快就下來了,一個月后開庭,由s城法院一審。 出庭支持公訴的當(dāng)然還是陸檢察官,審判長則請了s城法院現(xiàn)任院長,談寧坐在旁聽席里,看見前幾排坐滿了領(lǐng)導(dǎo)和記者,就連前院長白之柔也來了,氛圍十分嚴(yán)肅。 雖然過去了十多年,但是談同光也算案件受害者,方初南坐在家屬席里,東張西望,看見了后方隔了好幾排的談寧,不由嚇了一跳。 談寧回s城后一直沒有通知她,是以方初南還以為女兒仍在y省。 隔著這么多人不好說話,她掏出手機發(fā)微信,“回來了怎么不跟mama說一聲?!?/br> 談寧:“忘了?!?/br> 方初南發(fā)來兩段60秒語音。 談寧垂眸掃了對話框一眼,皺眉點下轉(zhuǎn)文字—— “哎,你這孩子,和mama置什么氣呢,是不是還是因為上次相親的事?mama也是為你好啊,等你老了……” 她沒看完便收起手機,一言不發(fā)地等待開庭。 片刻后,周邊飄來一點熟悉的清茶香氣,有人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 談寧扭頭看盛夏還西裝革履的男人,“你怎么來了?” 喬聿白輕咳一聲:“學(xué)習(xí)業(yè)務(wù),以及……好幾天沒見到女朋友了?!?/br> 他熟門熟路地在座位下握住談寧略帶涼意的手,盯著她制服半裙下光滑的小腿,“法庭空調(diào)風(fēng)開得是不是有點大?” 談寧忙說還好,“你mama和我媽都在這兒呢,別被發(fā)現(xiàn)了?!?/br> 喬聿白“哦”了一聲,將西裝外套脫下來,蓋在她腿上。 “這樣她們應(yīng)該看不見?!彼p笑一聲,“再說,我們又不是早戀的高中生,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 談寧摸著他氣味好聞的外套,眨巴著眼,想想也是。 這時審判長帶著兩名審判員從邊門走了進來,在審判席上就坐,書記員宣讀完法庭規(guī)則,審判長敲了敲法槌—— “s城法院現(xiàn)在開庭,帶被告人到庭。” 法庭側(cè)門一開,在比m市陽光還要刺眼的天光中,十幾名被告被法警拘著走進法庭。 談寧屏住了呼吸。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吳秀峰和吳秀美這對兄妹。 被告面向?qū)徟邢境梢涣?,從談寧只能看見兩人的?cè)面——身量都不高,瘦弱,膚色黝黑,生著很有地域特色的輪廓。吳秀峰終日東躲西藏,蒼老一點,而吳秀美去m國后將頭發(fā)留長了,亂蓬蓬披在腦后。 即便如此,也沒什么女性特征,反而像個蓄發(fā)流浪男。 他們身邊站著司徒鴻才、吳特助、gary、敖振海、龐開誠,還有當(dāng)夜幫忙綁架的司機,除此之外還有好幾個人,大概是后來偵辦過程中挖出來的犯罪嫌疑人,談寧也叫不上來名字。 吳秀峰吳秀美只在看守所里待上一個月,精神頭還挺足。不過司徒鴻才跟他們幾個不一樣,他在監(jiān)獄里蹉跎了這么久,又是二次上庭,全家一起鋃鐺入獄,看上去憔悴了七八歲。 趁著公訴人宣讀起訴書和量刑建議書,司徒鴻才朝后方旁聽席上望了一眼。 談寧對上他的視線,回以一個挑釁而冰冷而眼神。 上一次見面,還是甄金在監(jiān)獄內(nèi)死亡的時候,司徒鴻才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對她和老安一頓冷嘲熱諷。 不過這次進法庭之前,老安向她透了個底兒,吳秀峰為了爭取減刑,已經(jīng)主動交代線索——甄金的死亡就是司徒鴻才讓人傳出去的消息,而后吳秀峰給甄金兒子發(fā)送匿名郵件,讓他借中秋往監(jiān)獄里送月餅,致使甄金青霉素過敏身亡。 不過這樁故意殺人案目前只有口供,證據(jù)不足,加上甄金兒子已經(jīng)畏罪潛逃,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審判。 而司徒鴻才之前有集資詐騙行為,又是幫電詐集團洗錢,新賬舊賬一起算,且不適用認(rèn)罪認(rèn)罰從寬制度,只怕要牢底坐穿。 不過吳秀峰吳秀美就不一樣了,作為兩個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在辯護人的幫助提點下,早就主動交代了一切能交代的事實,甚至連司徒鴻才之前敢說的不敢說的全都交代了出來。 按照公訴人的量刑建議,以被告人吳秀峰、吳秀美為首的電信網(wǎng)絡(luò)詐騙犯罪集團,利用公司化運作模式實施詐騙,被騙人數(shù)眾多,涉案金額特別巨大,社會危害性極大,建議對吳秀峰判處有期徒刑十六年,吳秀美主動投案自首,判處有期徒刑十三年,對其余骨干成員均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gary、敖振海、龐開誠等判處三至五年,其中司徒鴻才數(shù)罪并罰,判處有期徒刑十八年。 吳秀峰和吳秀美對這個刑期看起來十分滿意,剩下旁邊的司徒鴻才汗流浹背、如鯁在喉。 ……明明他只是幫忙洗錢,坐這么久的牢都不敢聲張,怎么到最后他成了那個判刑最重的人? 這是要把他當(dāng)棄子?。?/br> 越想越氣,司徒鴻才當(dāng)庭舉手大聲嚷嚷:“審判長!我還有證據(jù),我要舉報吳秀峰涉嫌殺人!” “?。?!” 法庭上一片嘩然。 吳秀峰惡狠狠地朝身旁瞪了一眼,吳秀美沉著臉一言不發(fā),gary敖振海等人不知情況一臉詫異,龐開誠用口形說了句“你瘋了!” 旁邊的吳特助更是低低嚷了一聲:“爸!你在干什么!” 記者席又是一片嘩然。 ——原來司徒鴻才有兒子,竟然就是他一直帶在身邊的特助! 坐在庭內(nèi)的大多數(shù)人可能不知道司徒鴻才指的是哪一樁案子,甚至方初南又發(fā)來一條消息:“你爸爸是自己跳樓的,也算他們殺人嗎?” 談寧回了兩個字:“不算?!睕]有過多解釋。 像每一個投資失敗的生意人一樣,讓談同光邁出死亡那一步的原因有很多,但歸根結(jié)底,合伙人吳秀峰卷款逃跑也只能算是其中之一。 她猜測司徒鴻才指的,是龐開誠那晚醉酒撞倒的孔福。 那臺無牌黑車的線索在點星影視詐騙案中一直沒有被繼續(xù)深挖下去,當(dāng)時的孔福是死是活,只有幫忙善后的司徒鴻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