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產(chǎn)生了好奇

    《推理的法則》節(jié)目定位是一臺普法教育實景推理解密綜藝——就是讓嘉賓們進入不同主題故事置景, 通過“角色扮演 推理游戲 密室逃脫”核心模式，聚焦社會話題，深耕故事立意，在普及法律知識的同時, 傳遞正向的人生觀和價值觀。

    在前期節(jié)目籌備的時候, 導演組請幾名特聘策劃整理重大案件來作為故事主題參考, 這起老師經(jīng)手的陳年舊案便第一時間浮現(xiàn)在喬聿白腦海中。

    首先，死者是個私生活混亂的富豪, 行商手段惡劣, 足夠有話題性。

    其次, 嫌疑人不算多, 但是每個人和死者都有淵源, 一一展開來看，都稱得上殺人動機。

    最后, 作為關(guān)鍵性證據(jù)的時針很隱蔽，對嘉賓來說，是個足夠有挑戰(zhàn)性的推理。

    只是他寫好了策劃案后, 卻遲遲沒有交上去，猶豫了很久，才給大洋彼岸的老師打去電話。

    喬聿白的老師叫托馬斯, 是m國最有名的犯罪心里學家之一。他年輕時在加州警局，有豐富的一線經(jīng)驗，后來辭職深造, 獲得博士學位, 著書等身, 又在多個大學擔任專家學者。

    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每每遇到難題，都會請托馬斯教授出山, 幫忙做嫌疑人側(cè)寫工作。

    在他完美的工作生涯中，唯一一次失誤，就是這個策劃案的原型。

    那時托馬斯教授因為腿部受傷，不能到犯罪現(xiàn)場親自勘察，而痕跡部門的警探卻漏掉了最關(guān)鍵的時鐘線索，在沒有指向性證據(jù)的情況下，只能靠電話溝通得來的側(cè)寫作為逮捕依據(jù)。

    其實托馬斯這一次也不算百分百失誤，畢竟銀行經(jīng)理和死者之間存在你死我活的關(guān)系——如果死者沒有被神婆殺死，那么銀行經(jīng)理遲早也會為了自保下手。

    但錯了就是錯了，或許是神婆隱藏得太好，或許是托馬斯察覺到作案可能，但是出于對她遭遇的同情而失了偏頗。

    總之，他的推斷將銀行經(jīng)理送上法庭，陪審團在聽取意見后做出一致決定——被告有罪，判處終身監(jiān)|禁。

    直到五年后，那個真正的兇手身患癌癥，時日無多……或許是死亡的來臨，讓她想到了失去的親人和被她親手終結(jié)的仇人，還有那個被關(guān)在m國重型監(jiān)獄不見天日的銀行經(jīng)理。

    在纏綿病榻之際，神婆孤身來到警局，平淡地陳述出當年真相。

    案情層層上報，托馬斯教授回到證物室，在貼了封條的箱子里發(fā)現(xiàn)了那兩根同時被擊中的金屬針。

    終于，塵封多年的冤案得以昭雪，他主動出面作證，還銀行經(jīng)理一個清白。

    果然，電話中的托馬斯教授聽說喬聿白想在節(jié)目中還原這個案件，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我一直感到后悔?！绷季盟艔埧冢澳莻€年輕人還不到30歲，有個相戀多年的女友，連婚期都訂好了……如果不是我的側(cè)寫，他可能擁有幸福的后半生?！?/br>
    喬聿白停了停，“老師，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br>
    “……聿白，我是不是沒跟你說過，那個年輕人最后一次審判，我讓人推著輪椅送我去了現(xiàn)場?！?/br>
    老人輕輕咳嗽一聲，沉入回憶中的聲調(diào)帶了些沙啞，“證據(jù)不足，警方和死者的律師一直拿著我的側(cè)寫結(jié)果讓陪審團盡快下定論。我坐在旁聽席最后，聽著我的名字一次又一次響起，那個年輕人眼中的火也一點一點熄了下去……當法官念出有罪，他被銬上雙手，從法庭上帶走時，我看見了他的表情……聿白，我做了那么多次側(cè)寫，解讀了那么多微表情……我很確定，他是個無辜者??！”

    喬聿白喉頭輕輕滾動，“嗯”了一聲。

    老師治學嚴格，對下屬和學生也不算親切，難得一次真情流露，累積了這么多年的愧疚，總該有個說出口的時候。

    托馬斯教授深吸了口氣，“我很慶幸，這輩子只在一個人臉上看過那種表情……后來聽說他出獄，和等待了五年的女友結(jié)婚生子，還獲得了聯(lián)邦的賠償款，別人告訴我，這是個好結(jié)局，讓我不要太過執(zhí)著，但是我知道，這個年輕人不該承受這些，我……我毀了他！”

    喬聿白聲音很輕：“側(cè)寫本就不是百分百正確，再說……您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br>
    托馬斯長長嘆了一聲，“……是的，聿白，你說得沒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個案子被搬上節(jié)目，那些嘉賓沒有發(fā)現(xiàn)真相，選出錯誤的兇手，他們也會像我一樣備受煎熬吧？”

    畢竟只是綜藝節(jié)目，可以將證據(jù)設(shè)置得明顯一些，就算嘉賓沒有成功找出真兇，也不一定會像托馬斯一樣，受到良心的譴責。

    但是喬聿白知道老師為人，他沉默了片刻，沒能回答。

    這個案子一直放在他電腦的文件夾中，始終沒有正式遞交給節(jié)目組。

    離正式開錄很近了，導演從其他策劃那里收到了很多的方案，只可惜都不夠精彩。直到第一期直播結(jié)束，第二期的故事?lián)Q了又換，也未能正式定下來。

    導演在會議室連著看了三個日夜的提案，見到喬聿白時，黑眼圈大得能直接拉去cosplay熊貓了。

    這是最高檢布置的任務，喬聿白明白節(jié)目組面臨的壓力，他拍了拍導演的肩膀，沒多說，低頭打開筆記本電腦，直接將這個案子的文檔發(fā)送至導演郵箱。

    “這個案子有原型，是個冤案，推理難度也比較大……”他委婉地抬起頭，想勸節(jié)目組三思。

    結(jié)果導演剛看了個開頭便喜上眉梢：“嗚嗚嗚嗚喬老師你這是雪中送炭！”

    喬聿白還是有點擔心：“萬一推理失敗……”

    導演“嗐”了一聲，“簡單！我們再給點線索不就行了么！”

    副導演點頭：“比如……給真兇的衣服上撲點案發(fā)現(xiàn)場的灰塵！”

    導演說對，“喬老師不是看了第一期嗎！談寧多厲害，一定能推理出來！不行咱們就再找個厲害點的飛行嘉賓，讓他們分組競爭唄！”

    于是第二期的故事主題就這么幾經(jīng)刪改，塵埃落定了。

    雷動的掌聲將喬聿白從沉思中拉回現(xiàn)實——

    他收起手機，抬起眼眸，安靜而深沉地看向監(jiān)視器屏幕中的那道身影，呼吸滯了兩下。

    這個叫談寧的女孩，如果說對她的第一印象是漂亮，第二印象是聰明。

    ——那么現(xiàn)在，他古井無波的內(nèi)心，無法克制地對這個女孩產(chǎn)生了一種叫好奇的復雜感情。

    而托馬斯老師曾說過，好奇，是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的開始。

    *

    劇情復盤結(jié)束，眾嘉賓沉默地望向會議室窗外的走廊。

    ——徐蘭被巡警帶上手銬，押送至警署，等待有關(guān)部門進行處理。

    被抓住的真兇并沒有像大家想象中那樣歇斯底里，而是朝著坐在屋內(nèi)的警探們，露出一個釋然而開心的笑容。

    大仇得報，對她來說，也是個徹底的解脫。

    這一案每個嘉賓都投對了真兇，工作人員給所有人發(fā)完金幣，談寧對著鏡頭，進行例行的普法總結(jié)。

    “……肇事逃逸是交通肇事罪加重處罰的情節(jié)，根據(jù)有關(guān)規(guī)定，因逃逸致人死亡的，將受到七年以上有期徒刑的刑罰處罰。提醒各位觀眾，千萬不要像本案中的李海生一樣存在僥幸之心，妄圖逃避法律處罰的駕車逃逸行為，終將受到法律的嚴懲?！?/br>
    這一期因為給力的談寧，天還沒黑，直播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大半天的燒腦運動讓所有人累得不行，從走進電梯到走出一樓大廳，始終沒一個人說話，就連嘰嘰喳喳的聞人汪和裴司晨也安靜得像鋸了嘴的葫蘆，只有不唱兩句就渾身難受的郜曲，斷斷續(xù)續(xù)地哼起小調(diào)。

    仔細一聽，唱的竟然是“我愛下班下班愛我……”

    臨上車前，夢茹深深看了談寧一眼，看對方完全沒有想搭理的意思，只能悻悻地鉆進車廂，帶著一肚子不服氣回點星復命去了。

    談寧上了b組車的駕駛座，依然發(fā)揮老司機穩(wěn)定而帥氣的車技，將四人帶回偽裝成“港城警署”的備采中心。

    在女更衣室里換下警服時，毛雪晴忽然小聲問：“寧姐，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就是沒找到機會，憋了一整天，憋死我了。”

    談寧披上自己的外套，偏了偏頭：“是想問高玉鯤嗎？”

    “是?。?！”毛雪晴眨巴著眼睛，“姐，你快跟我說說吧！有沒有什么新進展？他這樣的人，肯定不止一個受害者！”

    談寧垂眸想了下，輕聲道：“是啊，有個女孩聯(lián)系我了……她受到了更嚴重的侵犯?！?/br>
    “啊！”毛雪晴捂住心口，柳眉倒豎，“我就知道！”

    “噓！”談寧怕隔壁更衣室的郜曲和聞人汪聽見，“這件事還沒正式立案，娛樂圈關(guān)系復雜，保不準就會牽扯到哪個人的利益，在此之前，我們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

    毛雪晴重重點頭，眼里光芒閃閃，“好！寧姐，我后來越想越氣，不過還是忍住了，沒敢告訴經(jīng)紀人上次他摸我腰那個事……我只怕讓公司知道，他們一定會讓我簽協(xié)議，讓我把這件事瞞下來，不準和別人說。”

    談寧點點頭：“雪晴你做得很好。”

    其實細論起來，毛雪晴也算是高玉鯤案的受害人，如果她愿意站出來，在網(wǎng)絡(luò)上揭發(fā)真相，一定比小云有更高的可信度，甚至可以成為壓倒高玉鯤的重要力量。

    但是如此一來，毛雪晴的事業(yè)和前途可能要面臨重大打擊，她還這么年輕，這么前途無量，談寧沒有權(quán)力讓她冒這么大的風險。

    她垂下眸子想了想，“如果到了庭審那一步，在不公開審理的前提下，你愿意站出來作證嗎？”

    毛雪晴想都沒想，立刻回答：“當然！”

    談寧有些感動，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毛雪晴抿著唇：“寧姐，我們，還有那個女孩，都要有美好的未來。”

    談寧點了點頭，真誠地說：“那就祝我們，都能去往想要的未來。”

    *

    夜空黑得濃烈，一小團明亮的月色從云翳后溜出來，穿過破舊的窗簾，照在出租屋的雜亂卻溫馨的小床上。

    自從接到了談寧的電話，小云幾乎夜夜失眠。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干脆坐起身摸過電腦，找點能看的東西來分散注意力。

    微博熱搜榜上，#秦樂池#在第一的位置已經(jīng)待了整整一天，還延伸出許多負面詞條，有人將他虐待助理的舊新聞翻了出來，還有人開始深挖他背后公司的利益鏈關(guān)系。

    小云一條一條點進去，瀏覽吃瓜網(wǎng)友對秦樂池出事的百般猜測，自然也看到了稅務局對檢察院的感謝。

    以她跟談寧這短短十來天的接觸來看，談寧絕對有這樣的能力，將曾經(jīng)高高在上萬人景仰的頂流拉下神壇。

    ——但是高玉鯤和秦樂池的事不一樣，一個偷稅漏稅的演員倒臺，并沒有具體的人會因此受到影響。

    如果熱搜上的名字換成了高玉鯤和她的呢？

    如果那些議論針對的是她呢？

    小云縮了縮肩膀，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電子屏幕的光打在那張年輕卻疲憊的臉上，她抬手揉了下眼睛，關(guān)掉微博，打開了視頻剪輯網(wǎng)站。

    《推理的法則》第二期直播后，已經(jīng)有不少網(wǎng)友剪下談寧高能推理的片段，小云隨機打開了一個視頻，在快節(jié)奏的鼓點音樂中，談寧頭腦風暴出時針背后的真相，帥氣指出兇手和她的作案手法。

    小云看得心潮澎湃，忍不住又多看了幾個剪輯。

    #推法#這個標簽下，屬談寧的視頻播放量最高，光是播放量超百萬的個人安利向就有七個，還有各種慢鏡頭加特效的cp向，以晴寧共度為主，不乏談寧和其他嘉賓的拉郎配，就連今天第一次登場的飛行嘉賓唐子晉、裴司晨和夢茹，都有人磕得起勁。

    窗外的天色越來越亮，時鐘已經(jīng)走到凌晨，小云關(guān)上電腦，將被子拉到下巴，睜大了眼看向天花板。

    直播和視頻里面的談寧是那么光彩奪目，她沒由來地想起很久之前——那時她還沒離開高玉鯤工作室，每天都要上網(wǎng)看輿論，提起談寧全都是黑料，有說她父親是老賴的，說她在團內(nèi)欺負隊友的，說她當三陪換資源的，至于整容無腦情商低，那都是黑粉習以為常的話術(shù)，簡直不用專門提了。

    小云深吸口氣，翻了個身。

    是啊，時間能改變一切，談寧那時候被黑成這樣，都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考試上岸逆轉(zhuǎn)口碑，自己是個素人，還是被侮辱被欺負的受害者，為什么要忍氣吞聲，不能為自己求個真相呢？

    *

    起床鬧鈴響起的時候，談寧扒拉著手機看了一眼。

    微信右上角的小紅點提醒她有十幾條沒有讀的消息。

    昨天錄制結(jié)束后，大家都餓得兩眼放光，為了讓老大哥邢牧開心起來，【晴寧共度和她們沒用的三個男人】決定吃完再走。

    毛雪晴和邢牧都在這個影視城拍過戲，略表地主之誼，挑選了一家很多明星光顧過的牛rou火鍋店。等邢牧重新振作，大家吃飽喝足，談寧才從豎店坐車返回s城，到家時已經(jīng)是深夜十一點了。

    這一覺睡得太沉，談寧活動著肩頸，披上外衣走進衛(wèi)生間，邊刷牙邊看未讀消息。

    第一條是燦燦說她早上出門跑步健身，順便買了豆?jié){油條，放在客廳茶幾上了。

    稅務局比檢察院遠一點，客廳里空蕩蕩的，燦燦已經(jīng)出門上班去了。談寧想起上岸前生活極度不規(guī)律的小助理，不由感嘆，工作真的能改變一個人。